《表哥》千色孤单

2、番外

　　四月十九，黎府老太太于氏大寿。
　　府里上下被装点一新，大红色衬托着鼎沸人声，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于尽坐在末席上，垂着头，双手不自然地放在腿上，时不时偷偷瞥一眼主席上的那个身影，离得太远，看不清那少年的眉眼，只见他一直歪着头，懒懒的模样，仿佛对周边的事不感兴趣。
　　多少年来，黎家族人一直有一种不得医治的遗传病，男孩多在十一、二岁上发病，一旦发病不出三年便会丧命，过了这个年纪没有发病的便多半是安全的了。
　　黎家的这位小少爷应该是幸运的吧。
　　听着周边人对黎家遗传病的低声议论，于尽心想。
　　来的路上父亲一再念叨着黎家的这位小少爷，黎?，字寸金，才十三岁，样貌出色，聪敏非常，祖母于氏宝贝得不行。只是常闻这位小少爷行事乖张，最是个恣意弄性的，于父告诫他千万不要得罪了他。
　　黎家是镇上出了名的经商富户，寿宴消息一出，宾客纷至迭来，明庭若市。
　　于家和黎家沾亲，去内堂也使得。
　　说是亲戚，也不过是和于氏同宗。
　　自从于尽的爷爷在宫里太医院被除了名，于家日渐穷困，连个医馆也支撑不起，于尽的父亲便想着攀上黎家这颗大树，总以为能得些好处。
　　散了席，于氏领着一众仆妇去了后院偏厅说话，于尽的父亲仗着亲戚的脸面，忙领着于尽跟了过去，送上家里珍藏的唯一的一株人参，脸上的笑挤了满脸：“侄儿给姑母拜寿，这是上好的人参，宫里贵人们用的，祝姑母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于氏瞥了一眼，随意地摆摆手让下人接了过去：“有心了，亲戚之间原该多走动着才是，也好相互照顾些。那孩子是谁？”
　　于尽的父亲立刻拉过于尽道：“这是侄儿的犬子，今年十五岁了。”
　　于氏不太在意地点点头：“模样还好，太清秀了些，叫什么？”
　　于尽抬头，怯怯地瞟了一眼，于氏身边歪着的华服少年正半阖着眼打量着他，那闲适的、睥睨一切的眼神，让他不由得瑟缩一下，赶紧低下头。
　　黎?见了，忍不住嗤笑出声。
　　于父压着火气低声责备着：“姑奶奶问你话呢！收起你那没出息的样！”
　　听到那笑声，于尽再也不敢抬头，手指捏着粗布袍子的一角嗫嚅道：“小、小子于、于尽，十、十五岁了。”
　　黎?哈哈大笑：“祖母，他说话怎么这样？是口吃吗，哈哈哈，‘于于尽’是什么名字！哈哈哈。”
　　于尽瞬间红了脸，窘得无地自容。
　　于父恼火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转头换了一张笑脸道：“呵呵，寸金小少爷有所不知，你表哥胆子小，没见过世面，呵呵，见笑了。”
　　黎?毫不客气地反驳：“我哪来的表哥！”
　　于氏有点责备地看了黎?一眼，道：“男孩子还是应该多开开眼界。可读过什么书吗？”
　　于父弓着腰：“姑母说得是，就是读的书少呢。寸金少爷聪敏，才名远播，侄儿便想着让犬子跟在寸金少爷身边伺候着，呵呵，一来也长长见识，二来，家里也能省些嚼用不是。”
　　于尽：“我不！”
　　黎?：“我才不要他！”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响起。
　　黎?诧异地看向于尽，眼里蕴着怒色，语气里的鄙夷不容置疑：“你不愿意？你凭什么不愿意！”
　　于父扫见黎寸金明显不悦的脸，抡起一掌打在于尽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室内瞬间安静下来：“你胡说什么？不识好歹的东西！”
　　于尽险些跌在地上，白净的脸上五指红印清晰可见，哀求的语气中参杂着倔强：“爹，我还要学医……”
　　于父极力压着火气：“学医有什么出息！就你能学出什么名堂来！”
　　眼见于氏不悦，一个中年妇人厉声道：“好了！今儿是老太太的寿辰，你要教训儿子便回去吧，老太太也乏了，来人，扶老太太去歇息吧。”
　　一大群丫鬟婆子拥簇着于氏出了偏厅，于家父子二人也只得跟着退了出来。
　　黎?跟在于氏身边，转过头，透过人群远远望一眼那个单薄的身影，提了提嘴角，却是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回去的路上，于尽被训斥了一路。面对于父的指责、谩骂、唠叨和殴打，始终一声不吭，不反驳却也始终不答应去黎府做下人。于父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倔强程度，虽懦弱却最是个有主意的，因此去寿宴之前想把他送进黎府做下人的事只字未提。眼见打骂无济于事，也只得作罢，想起舍出去的人参，少不得心疼一回，唠叨不休。
　　半月后，黎府突然送来了请帖，黎?邀请于尽去黎府私塾读书。于父见只是让于尽去读书，无利可图，也不置可否，让于尽自己拿主意。
　　两天后，于尽收拾东西，正式入住黎府。
　　只是，这时候的于尽还不知道此一去对他的一生来说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