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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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的，一场雨不可避免。
于尽背着药箱，绕过气派的黎府正门，穿过胡同，来到侧门前轻轻扣门。
小厮开了门，瞥了一眼于尽身上半旧的粗布袍子，脸上的轻慢毫不掩饰，责怪道:“表少爷怎么才来！大少爷在卧房等你半天了，快进去吧！”
下人们的冷言冷语，于尽早已习惯，并不反驳，道了一声“有劳”迈步进了府。
“哎哎，快看，又来给大少爷诊脉了。”一个正扫院子的家丁撇着嘴说。
另一个纳闷道：“大少爷不是已经好了吗？他怎么还来？”
“谁知道呢？大少爷马上要成亲了，他还缠着不放……”
“嘘！快别说了，仔细表少爷听到了。”
于尽性子软弱不争，八年来，黎府的下人们早已知道他好欺负，并不怕他听见，也从不把他当成府上的“亲戚”亦或是治病的大夫看待。
一年长者愤愤道：“什么表少爷！哪门子的亲戚？我偏不怕他听见！怎么着？身为男子，他自己不自重，还怕人说不成？好好的前途不要，被自己老子赶出家门……我有这样的儿子我也不认！”
于尽低着头默默走过，似是没听见那几人的闲言碎语。
要成亲的是黎府嫡出的大少爷黎?，小字寸金，于尽名义上的表弟。
是啊，明知道黎大少爷两个月前就定了亲，也知道自己懦弱的性子什么也改变不了，一次一次的，他还是来为他诊脉，仔细斟酌着病愈后调理的方子。
还记得十五岁那年，在黎家老太太的寿宴上，第一次见到被全族当成“眼珠子”的十三岁的黎寸金，锦衣华服的少年，粉雕玉琢，全身仿佛都闪着光，让人移不开眼。
一展眼，八年时光，匆匆而逝。
于尽的爷爷曾是宫里的太医，因受牵连被逐出宫。于尽的父亲医术平平，偏偏于尽虽木讷，于医术上却是个有天赋的，八年，他舍弃了那么多，只为了医好黎寸金那无人能医的遗传病。
听到开门声，卧房里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是尽表哥来了吗？”
听到那声音，于尽不由一笑，柔声应道：“寸金，是我。”
细细地诊了脉，又问了黎寸金近几日来的饮食等状况，于尽道:“已无大碍了，按我之前开的调理方子再吃上一年半载就可大好了。”
黎寸金整了整衣袖，仿若不经意地瞥了于尽一眼，又移开目光，沉默着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没人说话，尴尬的气氛在室内游动蔓延，闷闷的，一如室外暗沉的天空。
“路过玲珑斋，买了包桂花糖给你。也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吃了？”于尽边说着，边把一个纸包放到桌上，颇不自在地抬头看了黎寸金一眼，触到黎寸金扫过来的目光，又马上撇开头，故作轻松地笑笑。
黎寸金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到那包糖上，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桂花糖，一瞬间，时间恍惚回到了四年前……
靠着爷爷留下的医书残本，在于尽潜心研究、不断地更改药方的努力下，黎寸金的病症有了明显的改善。
那天，一番例常诊治之后，于尽僵硬地坐在榻边，纠结再三递过一个纸包，他垂着头，没说话先红了脸，声音紧绷地道:“寸金，这个，给你。”
倚在榻上的黎寸金懒懒地扫了他一眼，并没有伸手接：“是什么？”
于尽越发不敢抬头：“桂，桂花糖，玲珑斋买的。你喝过药吃一颗，就、就不觉得苦了。”
黎寸金犹豫一瞬，伸手接过纸包，眼睛却盯着于尽的脸，勾着一侧嘴角饶有兴趣地一笑，道:“听说姑父要送尽表哥去京都了呢，是在太医院找好门路了吗？”
于尽惊愕抬头，仿佛自己做了错事被人发现一般，满脸的自责：“我……”
黎寸金抢道:“表哥不想给我治病了吗？”说着面上竟是带了三分委屈。
于尽忙赌咒一般辩解道:“没！我没有！”
又许诺一般郑重道：“我不去京都！”
黎寸金志得意满地欣赏着他因急于辩白而红了的脸，嘴角勾着玩味的笑，低头拨开手里的纸包，浑不在意地道：“这桂花糖我还不曾吃过啊，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说着拈出一颗放进嘴里，歪着头一脸笑意地觑着于尽。
于尽抬眼就看到他带着蛊惑的、堪称完美的一张脸，一时竟愣住了。
下一瞬，黎寸金突然靠了过来，于尽尚未反应，温润的唇已经覆在了他的嘴唇上。于尽惊呆了，瞪大一双眼，不知如何是好。不待他有动作，一颗糖被顶了过来，于尽顺从地张开嘴，桂花香伴着甘甜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好吃吗？”黎寸金一脸戏谑地笑着问。
于尽窘迫得说不出话来，脸上早已红成一片。
“问你话呢，尽表哥，可是甜的？”黎寸金不依不饶地追问。
于尽只觉得脑子还昏沉沉的回不过劲来，结结巴巴地挤出几个字:“给、给你买的……”
黎寸金笑出了声，伸手抓住于尽手臂用力一拉，于尽失重跌在榻上，黎寸金欺身压了上去：“表哥为我留下，必是有所求的。”说着吻了下去……
喘/息之间，于尽嘴里没来得及吃完的糖整个滑过咽喉跌向更深处，他只觉得那糖仿佛在肚子里炸开了，五脏六腑连同脑子都浸在了甜雾里……
黎寸金回过神来，顿了顿，宽袖下的手抬了抬，终究没有动作。
桂花糖，从小锦衣玉食的黎大少爷并不爱吃，四年前的那包糖也没有被珍惜过。
不言喜欢，没有承诺，八年的守护如今只剩下被人厌弃的桂花糖。
他从没对他说过他要成亲，他也从来不问。
“明日，我要去邻镇医一个病人，可能要耽搁几天，下次诊脉……”于尽尽量如平常一般地说着。
“没时间可以不必来了。”黎寸金不看他，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于尽愣了愣，抬头看了一眼黎寸金从始至终平静的脸，勉强笑了笑。他眼里是说不出的情绪，心里是道不明的苦涩——并不意外啊，这个结果早就知道了不是吗？顶着下人们异样的目光和嘲笑一次次的来，只为了能见他一面，再见他一面……今日，终于可以解脱了吗？
“知道了……”于尽艰难地说着，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那我，走了。”
关门声传来，黎寸金望着那包糖久久没有动作。
出了门，果然在下雨了。
黎府的下人没有给他伞，他只好淋着，还好雨不大。
于尽仰起头，任凭雨点落在脸上，混着眼角咸涩液体一起流下去，不留痕迹。他重重吁出一口气，慢慢消失在雨幕中。
一年，五年，十年，黎府的下人们再也没有见过那位表少爷……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