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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五一) ...

  •   夜里后来在他怀抱中睡得安稳,我到醒来已经近十点,劳家卓起来后却有点低烧,早上他仍在房内睡。
      我在厨房热牛奶时,忽然门铃大响。
      我去应门,一个小小身影挤进来迅速抱住我大腿:“小婶婶!”
      佣人在门口搓着手对我微笑:“江小姐。”
      劳家卓从房中走出:“阿香,怎么了?”
      我打开门:“请进来说话。”
      阿香说:“二少爷,琦璇小姐没有回来,家里没有人,小哈闹着要找你。”
      我将劳小哈牵进屋里,他环视屋子一圈,大声地欢呼了一声:“龟龟!”
      正在客厅地板上爬动的巴西龟茫然四顾几秒,下一个瞬间骤然把头缩了回去,劳小哈肥嘟嘟的小指头差点没把江意浩的乌龟捏死。
      佣人将小哈送过来后返回大宅。
      我陪着他趴在地板上翻来覆去地折磨了半天那两只乌龟。
      一会儿他玩累了,我抱起他坐在沙发上给他喝果汁。
      劳小哈忽然说:“婶婶,你的手怎么了?”
      我穿着短裙T恤,手臂上的几道疤痕明显。
      劳家卓刚好换了件衬衣走出来,看我的眼神瞬间有些黯然,他别转头低咳一声说:“小哈……”
      我已经开始扮鬼脸吓唬他:“龟龟咬的,你要再捏它的脑袋,它就咬你。”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劳小哈立刻爬下沙发朝劳家卓跑去,一边腻着撒娇:“叔叔,你让让龟龟伸头出来让我看看嘛……”
      劳家卓原本蹲了下来要抱他,被小朋友一头撞进怀中,他一时没有接稳他,一手抱着他一手撑着坐到了地板上。
      我赶忙站起来抱住小哈:“叔叔身体不舒服。”
      劳小哈关于这一点似乎非常敏感,他马上抬头望着劳家卓。
      劳家卓站起来摸了摸他的头:“我没事。”
      我低声说:“难得周末不工作,吃了早餐再睡一会吧。”
      劳家卓点点头答应我,然后对劳小哈说:“阿香不是说把老师留给你的艺术功课带来了吗,要先做好功课。”
      劳小哈乖巧点点头,劳家卓赞许地笑了笑进厨房喝牛奶。
      劳小哈将拿来的本子摆放在茶几上,又拿出一盒蜡笔。
      我在一旁看。
      他兴致勃勃地将一本手工画本涂得像鬼画符一样,给瓢虫画五颜六色的圆点,给蜜蜂贴上红色触角。
      觉得有趣,我伸手取出一支蓝色的画笔。
      在动物园的那一页的空白处,抬腕轻轻落笔,画出一道弧线。
      劳小哈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三十秒之后他用力拍手叫道:“小婶婶好厉害,会画四条腿的大象!”
      我被他逗乐,小哈只会画平面,任何小动物都只有两只腿。
      这时劳家卓的手机响,他出来接电话时看到这一幕,眼睛里漾出浅浅笑意。
      我握着小朋友的手,教他画树木,画屋子,劳小哈很聪颖,简单的笔画教一遍,他已经能学得有模有样,然后又做蜡泥,一大一小两个人玩得不亦悦乎,不知不觉一个早上过去。
      中午佣人司机自劳家大宅将大盒丰盛餐点送过来。
      佣人伺候小哈吃饭,劳家卓仍在房中睡觉。
      我怕他睡太久伤胃,进房内叫他,他有些模糊地应:“嗯?”
      我说:“有没有好有一点?”
      他点点头。
      我说:“起来吃点东西吧。”
      我朝着卧房的浴室走进去。
      劳家卓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他沉声唤住我:“映映。”
      他说:“过来。”
      我说:“干嘛?”
      他强调:“过来。”
      我站定在他身前。
      他问:“你手怎么了?”
      他抬手抚上我脸颊,我全身滚烫,手抖得厉害。
      劳家卓有些讶异:“发生了什么事?”
      我勉强控制着自己声音的平稳:“是心理问题,我画画就这样。”
      我在浴室呆了很久,用冷水反复地洗脸,勉强止住了胸口的恶心呕吐的感觉,忽然间非常想吸一支烟。
      劳家卓等在门口。
      他说:“映映,你得克服这个心理障碍。”
      他没有商量的语气,他用的是命令式。

      我自那日起开始重新练习绘画,最起初是和小哈一起随便涂鸦,琦璇结束在港工作接他回美国和爷爷奶奶团聚后,我开始专心重拾专业,空间比例,开合层面,采光和角度,色彩质感的谐调对比,对着电脑重新练习绘图软件。
      可能方法太冒进,最初的几天我心理刺激严重,晕眩,失眠,欲呕,然后吃不下饭。
      咬着牙不肯放弃的结果是一个礼拜下来人开始走路都打着飘。
      劳家卓非常担心。
      我终于开始一周去看一次心理医生。
      我晚上在培训班上设计课程,重新面对建筑稿纸时,感觉到心底枯竭的泉眼,有清甜甘泉的水滴慢慢涌起。
      过了一周之后,我在家里举起手对劳家卓说:“我似乎好一点了。”
      他刚刚下班回来在喝一杯水,抬起头有微微欣喜:“我就知道你可以。”
      我微笑。
      他握住我的手,在我的手臂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心底有些异样感觉,挣开他转身回厨房。
      我在厨房泡一杯花茶出来,看到劳家卓已经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我最近精神状态不稳定,经常半夜亢奋异常,白日萎靡不振,连累他也睡眠不足,眼窝下泛起一片淡淡憔悴的阴影。
      一个月之后我拿着老师的推荐信,面试进了DDSA Design在中国的事务所。
      我知道这其中并非没有劳家卓的运作,但我徒劳和他在社会中坚持无谓的自尊又有什么用处,我会用工作成绩证明自己。
      在DDSA的办公室,我从客户咨询开始做,在项目开展之前,对每一个高级客户进行详细的沟通和拜访,而后做概念执行,后来在港岛附近开发的一片高档别墅社区敲定了公司的Claudio Nardi,我被他召到了手下做设计助理。
      我如今每日早出晚回,每天清晨早早起来就一片兵荒马乱,在镜子前将自己武装得精明干练,然后精神抖擞地出门上班。
      偶尔碰到晚上临时要加班做事,变成了劳家卓在家候我。
      有时我太晚他便到楼下的街口等我,我从计程车下来拎着大包疾步走过人行道,就看到他站在路旁,手插在口袋里,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
      有一天他忽然对我说:“映映,你如今非常漂亮。”
      我有些哑然,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上残妆,我不过穿着写字间里最规矩的蓝裤白衣,一天打拼下来似老了十岁,劳家卓先生眼光真是奇特。
      我笑笑晃进厨房找吃的。
      劳家卓替我找碗筷,叮咛着说:“再忙也要记得吃饭。”
      我开始正式做设计案子时,劳家卓出了一个星期的公差。
      我画图很手生,Claudio Nardi在工作上是一个严苛到了极点的人,而且对于我负责处理的细节提出的要求非常的模糊抽象,我交的初稿他不甚满意,我越发压力巨大,于是更加画不出来。
      我只好一日二十四小时带着稿纸和电脑,想到一点点细节都要随时随地修改,简直疯了一般。
      劳家卓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坐在客厅睡着,手提电脑仍然开着,我蓬头乱发,身边是散落的各种型号的模板和针管笔,地上都是撕掉的废纸。
      屋里乱得似垃圾场。
      他坐到我身边:“映映?”
      我有些迷茫地睁开眼。
      他问:“怎么了?”
      “嗯,没事。”我爬起来胡乱收拾着桌面,将泡面桶用报纸卷着丢进垃圾箱。
      他攒着眉头:“你中午还是晚上吃这个?”
      我边忙活边回答他:“中午。”
      他将我拉起来,将我塞进房间,替我翻出舒适衣衫:“换衣服。”
      我问:“干嘛?”
      他说:“我带你出去吃饭。”
      我抱头:“我要画图,明天老板要了。”
      他说:“先吃饭,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大不了晚上回来熬夜做。”
      我的确是饿了,顺从地换上衣服。
      司机自机场接他回家之后已经下班,劳家卓自己开车载我外出。
      车子停在流光溢彩的餐厅外,独立的开阔包间,玻璃窗对面是深港璀璨海景。
      食物很快送上来。
      劳家卓时差感明显,胃口欠佳,反倒是我吃得风卷云残。
      很快我面前的空碟子堆了好几个,我拾起餐巾擦擦嘴巴满足地靠在椅子上,想起来跟他说:“小哈前几日打电话来找你,央求下次回来你带他去大房子玩。”
      他点点头,白皙脸庞露出一丝清倦笑容。
      我随口问:“哪幢房子惹得他这么心心念念?”
      劳家卓说:“嗯,在森海豪庭,小哈在国内时生日宴会都在那里举办,小朋友们一径都喜欢。”
      他说:“改日带你过去看看好不好?”
      我兴致不高:“再说吧。”
      他点点头,也不再说。
      “映映,看。”他指给我看玻璃外。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远处的大厦顶部掠过一片流光溢彩的弧线。
      我兴奋地坐直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道光影幻彩变化的角度。
      我迟钝的脑子于此刻开始运转,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回家!”
      我泡了一大马克杯浓咖啡,重新坐到电脑前。
      劳家卓洗澡出来,我正在左翻右翻,找不到一支合用的铅笔。
      劳家卓坐到我身旁,无奈地说:“给我。”
      他从我手中拿走那支被我折磨得光秃的铅笔,取出铅笔刀,专心地替我削起铅笔来。
      我咬着自动铅笔模糊地说:“你去睡吧。”
      他说:“不用理会我,做你的事。”
      凌晨三点,终于搞定一切,我一身轻松地倒下。
      早上我从Nardi的办公室意气风发地出来,想着方才他盯着我的设计稿看了三十秒,轻薄的唇终于吐出一句it’s all right,觉得人生真是痛快无比。
      同事在旁说:“映映,借我支HB。”
      我笑嘻嘻地应,返回办公桌打开我的文具袋,顿时愣住了。
      一整排码得整整齐齐的硬铅笔,笔尖锋利,笔身圆润,崭新得如列队的士兵一般。
      同事凑头过来,惊叹一声:“哗,专业手艺!”
      旁边有人说:“映映,也借支我用好不好,我的刚好没了。”
      我笑笑推到桌面上:“拿吧。”
      我禁不住摇摇头,不愧是劳家卓先生,连削铅笔都是完美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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