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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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妇把儿子的变归究到她的身上。是。这其间有她的缘故，如果她不是不懂得现在的婚姻受法律保护，如果她不是不知道三媒六礼终究敌不过一张结婚证书，她会早早就让儿子媳妇去把证办了。可是，现在，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当她知道儿子在外头有了别的人，她动怒了。她以母亲的权威去斥责儿子，去训诫儿子。可是儿子与那个离过婚的女人，竟是已经领了结婚证，她知道她和媳妇都落败了。
她眼见媳妇的脸越来越不好看，每每给她小鞋穿。她忍着，因为那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啊。
儿子终是看不下去母亲这样子，他妥协了，他答应母亲他还要这个妻子，但是他不会放弃另一个妻子。她看着儿子，又看看媳妇，她知道媳妇舍不得离开儿子，媳妇已经心动了。尽管她容不下那个女人，可是为了媳妇，她便沉默了，默认了儿子这种“齐人之福”，做为一个母亲她有时也是自私的，说是为了媳妇其实归根到底也还是为了儿子。
日子这样半生不活的过着。有时她也有点倦了。可是她知道她不甘心这样的走，她还要看着小儿子结婚，她还要看着小孙子长大。享一点人间最后的天伦之乐。这仅有的一点企盼，就是指引着她活下去的一盏灯，尽管这样的生活于她而言已然一片黑暗，她却还努力不让自己的心灯枯尽。如果连这点希望都没有了，那她便真的油尽灯枯了。
又一年寒露了。
昨儿夜里下过一场雨了。平地里突的起风了，清冷清冷的，无声无息的渗到人的心深处去，倏的，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可是少了尘沙的肆虐，空气中有久违了的干净，是露水的味道！是秋风的味道！还有那一丝细而锐利的刺鼻的味道，是猪圈的氨气味吧，在清新的晨风中那么突兀，却又衬得这个早晨的干净与冷冽。
村道的树有些萧肃索然，枯枝上的树叶，在风中瑟瑟的颤动,摇摇欲坠的样子。
她领着两个孙子，送他们去学校。一边手牵一个，她有些满足的带着笑。
突然起了一阵风吹散了她梳在脑后的头发。她放开小孙儿的手，举手把那几根散落的发丝抿在耳后，露出白净的脸，细看，她其实长得很清秀，小脸，细眉，适中的鼻，细薄的唇，以这个年纪来说，显得年轻了。小孙儿因为挣出了奶奶的手，撒开了腿的向前跑。大孙儿见了，也挣着要跑。她只能放开手，任他们奔去了。一年一年，她已经不太看得住这两个孩子。可是她却一定要亲自带两个孙儿去学校，其实，这个小村子也才那么大，因为这是她可以亲近他们的唯一的借口。大儿媳妇还是嫌弃她了，尽管她为媳妇做了那么多事，媳妇不让大儿接她来住，也不让孩子们与她亲近。她不想大儿子为难，她认了，她不怨。
小儿子说她一生都在这样隐忍，到底争不起什么？
她现在什么也不争了，什么也不用争了。
只要儿啊，你好好的，娘就心满意足了。她对小儿子说这话的时候，那神情很悠远。
娘。小儿子每次看着她淡定的神情，只有喃喃的这样子叫她。她便会冲着儿子回过神来，轻轻的笑一笑，拍拍儿子的手。
她站在村道中间，看着两个孙子已然跃出去好远。她就这么站着望着，看着两个孩子嬉戏的身影,只是她飘浮的目光从孩子的身上穿越,停留在那个远去的年月里,浅浅的笑意已经凝固，象用钝钝的刀子刻上去的一样浮在她的脸上，虽然带着笑意神色却那么灰沉，眼神飘忽着，那里面有一种生了根的苦寂……
“奶奶、奶奶”两个孩子在远处叫唤着她，她回过神对他们报以宠爱的笑。“奶奶、奶奶，你看，那是小汽车吧。”小孙子跑回来，边舞着手臂指划着身后边喊。跑到她跟前拽着她的手就走村口走。
她顺着孙子指点的方向望去，正好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在村道口停了下来。乡村里鲜少见到小轿车，两个小孙子欢欣雀跃的奔了过去。车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子背着她走了出来。从身形看，是个微微有点发福的四五十岁的男人，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那个女孩子看到两个小孩子奔过来，好奇的打晾着他们，有些恼怒的瞪了瞪，回过身搂住男人的脖子，嗲声嗲气的撒起娇来。
她见两个孩子冲撞了人家，赶紧快步走上前去，边叫边大声唷喝两个孩子回来。男人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来。她象是突然中了定身咒一样，立在当场动弹不得。男人看她的眼神里有一份愧疚。此时她的神情一片寂然。曾经想过了几十年的相见，曾经在梦里排练过无数次的重逢，曾经爱过恨过的那个男人，现如今就站在她面前，她却一句话一个反应也没有。然而，那伪装的心如止水到底让眼睛给出卖了。
看到她的样子，他将到嘴边的“这些年你地得好吗？”生生的咽了下去，他知道那样的问话只是撕裂她的伤痕。他知道对不起她，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能如何弥补。所有的对与错是与非，已然在秋风中凝结成霜，层层的打压在他们心上。
三个孩子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凝重，负荷不了风中的沉默，不约而同的唤到。
“奶奶”。
“爸爸”。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