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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辰 ...

  •   一转眼,这已经是我在幽鸣谷独自度过的第九个生辰了,自从八岁被爹娘扔下至今,我时常觉得自己和孤儿也并没有太大差别。

      两人扔下我的理由很真挚:爹娘想出去游山玩水,阿檀长大了,可以一个人照顾家里了,不要让爹娘失望哦!

      这一切倒也不是毫无征兆,因为在我八岁前,他们就常常莫名失踪,短则一月多则半年。每当我问起,他们两个就嬉笑带过,俨然把我当成傻子。

      若说我的亲爹亲娘给我留下了什么宝贵“遗产”,那大概便是整个江湖的仇杀——一个是我行我素的小偷,一个是神出鬼没的杀手,两个恶贯满盈的通缉犯,生下的孩子理所当然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幸而我没有辜负那帮人对我的期望,如他们所愿,我的确成了一个大魔头,一个让他们束手无策的大魔头。

      这些年在江湖上我鲜有对手,轻云教稳扎稳打坐实了“魔教”的名头,唯一和轻云教齐名的,是多年未曾出现过的飞花门。

      飞花门的门主齐烬与我爹是师兄弟,按说他如今差不多也是花甲之年了,再加上飞花门又许久没有动静,或许他早就驾鹤西去,飞花门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空壳罢了。

      虽然没有看得上眼的对手,但这九年我过得也不是一直那么舒坦,因为当坏人从来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当一个有钱又逍遥的坏人。

      爹娘刚走的那段时间,教中还勉强可以用往日积攒的一些金银钱财维持,可上下近百口人张嘴等着吃饭,纵使省吃俭用,最多也只能撑三年。我就这么带着全教的人稀里糊涂地过着日子,直到准备学习药理和炼毒,我命人在谷中种起了各种罕见草药,没想到误打误撞,反而靠着卖稀缺药材成了富甲一方的药商。

      有钱之后我的生活也跟着丰富了起来。各门各派的人隔三差五就登门拜会,即便每次都有来无回,他们依旧不长记性。倒也多亏了他们乐此不疲,我谷中的草药才总是长得格外地好。

      就连我生辰这日,他们也没让我落个清闲,一早便齐齐跪在灼华殿内为我“贺寿”。

      我坐在椅子上,端了碗面,香喷喷地吃着,殿里不断回响着“吸溜”的声音。

      “妖女!要杀便杀!少在那里装模作样!”

      我抓着筷子朝底下摆了摆手,守卫心领神会地走过去将一大团麻布塞进那人的嘴里。

      吃完喝了口汤,我满足地放下碗筷,擦了擦嘴,才正式开始会客。

      “为了陪你们切磋武功,我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你们不说句谢谢也就罢了,怎么一碗长寿面都不让我吃?”

      “唔唔……唔唔唔唔唔……”即使被堵住了嘴,他仍是不老实,拼命想抒发自己的高见。

      “暮雪。”我揉了揉太阳穴,“把他带下去。”

      “是。”

      暮雪熟练地差遣身后的几人,押着那个嚷嚷不停的家伙离开了大殿,很快外面便没了声响,剩下殿中一群神情茫然的侠士。

      跪在最后面的一位小姑娘紧张得脸色煞白,怯生生问道:“你……你把他杀了?!”

      “不然呢?我要留他吃饭还是赏花?”我走到小姑娘面前,挑起她的下巴,笑道,“妹妹,刚才那位,该不会是你的小情郎吧?”

      她的眼眶瞬间泛红,惨白的脸上满是羞愤,看起来颇惹人怜。

      “玉无双!我徒儿说得没错,你要杀便杀,大可不必如此羞辱我等!”孟义挺直腰板,慷慨陈词,全然一副正义之士的做派。

      中年人说起大话来果然还是比年轻人更有气势。

      我觉得很好笑,一时没忍住,在殿里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我松开捏着小姑娘下巴的手,走到孟义跟前蹲下,可他跪着仍比我蹲着要高出一截,我只好往后挪了挪,一直挪到能平视他的位置。

      “孟义,哦不对,孟大侠,我劝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你们之中但凡有一个人能打得过我,现在也不至于跪在这里。既然是不请自来,又落在我手里了,除了任凭我处置以外,你们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孟义不甘地撇过头,身上的粗布衣服在打斗时被刀剑划得破烂不堪,几道长长的伤口还在向外渗着血。

      “这几年,我对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要求只有一个:不要来打扰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们都做不到,还敢来跟我提条件?省省吧,你们的傲骨,在我这儿一文不值。”

      一旁隐忍多时的褚夫人听罢,使劲啐了一口:“呸!杀你是为武林除害,为天下除害!”

      “那你倒是除啊。”我懒得看她,背过身去从桌上找了块顺眼的糖糕,细嚼慢咽品尝一番,“嗯,这个味道不错,让膳房再做一盘送来。”

      她被我的话噎住,但旋即又找到了新的突破口:“哼,玉临风和傅柔当年偷走了武林各派那么多武功秘籍,若非如此,你们一家怎么可能这般为所欲为?”

      “是他们俩偷的,你找我干什么?”

      “江湖上谁不知他二人已失踪多年。”

      我摇摇头,惋惜地叹了口气:“你这么说不太严谨,也可能是死了呢。”

      其实每年这两人都会给我写信,起初我年纪尚小,每次收到信都会边看边哭,后来我渐渐没了耐心,收到信就直接让人烧了。谁还没点脾气了。

      “你爹娘偷学别派武功,又传于你,你也难逃干系。”褚夫人越说越起劲,似乎是想用三言两语击垮我的心理防线。

      可惜她对我的预判有误。

      我坐回椅子上,翘起腿,歪着头,故作无辜地问道:“那怎么办呀?我总不能自杀吧!给了你们杀我的机会,是你们自己不争气。”

      褚夫人气得瞪大双眼,若不是被反手绑住,恐怕她会狗急跳墙冲过来咬我。

      安静了片刻,司宁见我没了兴致,主动提醒道:“要处理吗?”

      我懒懒地动动手指,示意随她安排,通常这些事都是她替我收尾。

      司宁和暮雪一样,是被我爹娘亲自带回教中的,但司宁来得更早,是在襁褓中和我一同长大的。她的亲生父母为了养活儿子,要将她卖掉,我娘倒是手快,路上听说后便在交易前夕把孩子偷了来,并且作为惩罚,一文钱都没给她父母留。司宁就这样留在了轻云教和我作伴。

      我曾经问过她,是否恨我爹娘擅自做主,是否想回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她的回答干脆得令我诧异——教主和夫人待我好,小姐也待我好,我感激都来不及,为何要恨?我的亲生父母尚且都还做不到吧。

      司宁算不上是大美人,却出落得很水灵,圆圆的脸蛋,小巧的嘴鼻,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很是乖巧。她总喜欢跟在我身后,我说什么她便做什么,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一定要说她有什么缺点的话,大概就是笨了些,教了她这么多年武功,她的水平也勉强只够自保。

      我斜靠着椅背,胳膊撑在扶手上,托着腮,无所事事地望着排队被拉出去的手下败将们。

      忽然角落里一个修长的身影踉跄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在守卫中间,几次因为动作太慢而被守卫推搡。

      “等等。”

      守卫们听见我的声音,立刻原地停下。

      我慢悠悠地走过去,绕着他打量了一圈,他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我瞥了眼他的腿,在脚踝到小腿腿腹之间有一道很深的伤口,由于跪的时间太久,他身上的白色长衫早已被血浸透,一眼便能看见那片深色的血渍。

      “你叫什么名字?”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纵然只是个侧脸,也能看出他不凡的五官和棱角分明的轮廓。

      天晓得我都多久没在入谷送死的人当中见到这么一个样貌清隽的公子了,每回不是自负的中年大叔就是撒泼的中年大婶,再不然就是只会逞能的毛头小子,他们堂堂武林正派就不能多招几个样子看得过去的徒弟吗?

      我耐着性子等了许久,一个字也没等到,他不仅不抬头,也不说话。

      殿内鸦雀无声,只听得到先前那位小姑娘隐隐在啜泣。

      “跟我装哑巴?”我轻笑一声,点了点头,“好。”

      我绕过他,走到褚夫人身侧:“他是你们玄剑派的人吧?”

      褚夫人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别处。

      不过这都在我意料之中,凭她心高气傲的秉性,会老实回话才有鬼。

      “褚夫人这次来,想必已离家多日,不知家中丈夫孩子过得可还好?”

      她猛地把脸转向我,神色慌张,与方才孤傲的模样判若两人。

      “司宁,派人去将褚夫人的孩子接来,好让他们母子团聚。”我不紧不慢地下着命令。

      褚夫人怒不可遏,挣脱守卫的钳制朝我冲来,在离我只有一步之遥时被后赶到的守卫集体擒住。

      她扯着嗓子高声咒骂道:“玉无双!有什么事你冲我来!对孩子下手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听到最后四个字,在场所有的守卫、丫鬟,甚至我身后站着的司宁,都不约而同地坑着头偷笑。

      不得不说这帮兔崽子跟着我久了,对我的喜怒都了如指掌。

      我食指蹭了蹭鼻尖,掩饰住想笑的冲动:“褚夫人莫不是气糊涂了?我既不是英雄,更不是什么好汉,我还是更喜欢听你叫我‘魔教妖女’。”

      “你……”

      “司宁,还不快去!”我又催了一遍。

      司宁犹豫了一下,狐疑回道:“是。”

      “别去!我说!我说……”原本还在踌躇不定的褚夫人见司宁往门口走去,惊恐万状,大声投降。她虚脱地半跪着,幸亏有守卫架着,否则已经瘫在地上。“他叫段如尘,是玄剑派弟子。”

      “段,如,尘。”我跟着念了一遍,转身走回那个哑巴面前,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把他的脸掰向我。

      他被迫和我对视了一瞬,但很快便移开了视线,仿佛他是花楼里冰清玉洁不屈于淫威的良家少女,而我则是厚颜无耻逼他就范的淫贼。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可以放过我家人了吧……”褚夫人惊魂未定,声音还有些颤抖。

      我轻轻拍了两下段如尘的脸颊,满意地回到我的宝座上。

      “我连你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抓人?”我拨弄着身前的头发,“再说了,去抓人这一来一回的,不要路费吗?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褚夫人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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