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二十三、整装待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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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眉山虞氏仙府宴请八方——蜀地有个风俗习惯，在出发除祟前必要先庆贺一番，视为旗开得胜的好兆头。
“小阿羡不入席？”说此话的不是虞宗主——在众仙家面前，虞宗主且与诸人一般称其为“魏先生”。而现在虞宗主与蓝忘机都被众人围着。
“二师舅不也没入席吗？”魏无羡因为夷陵老祖的名号被人缠得烦了，看看蓝湛那边也不需要他挡酒，便偷偷溜到外头清静的廊桥上喝酒。他举起酒壶冲虞二公子一敬，这位虞三娘的二哥也豪爽地晃了晃酒壶回敬。
“比之云梦，我这眉山可入得了老祖您的眼呐？”虞二公子眉毛一挑，那神色竟与江澄无二。
真不愧是亲舅舅，真像。
“二师舅~啊~你们都调侃我！”魏无羡撅起了嘴。
“二哥，你别总戏弄羡羡。”虞紫莲款款走来，端着碗莲藕排骨汤。“羡羡，阿澄说了你最喜欢莲藕排骨汤——别光喝酒。”
“小师娘……”魏无羡一阵感动，直接将酒壶放在栏上便端起碗喝起汤来。
“小阿羡啊……”性子开朗的虞二公子突然沉了沉嗓音，“你不在的这些年，阿澄不容易，他一直坚信你没死……他……”
太多太多的事情纠结在一起，虞二公子不知如何开口，虞紫莲也垂下了头。
月光被漫天薄雾掩映得朦朦胧胧，柔柔和和。
“我明白。”一进虞氏仙府，众人对他的态度他就知道，如果江澄在这边说他的不是，那么现在在这里的虞二公子应该与他拔剑相向而不是聊天喝酒。
“小师娘，你和师姐真像。”魏无羡不想气氛沉闷，赶紧转了话题。“我在山下时差点认错了。”
“我已经记不得阿离的模样，但见过的都说像，那必定像了。”虞紫莲微微一笑，魏无羡又晃了晃神。
像，太像了，这莲藕排骨汤也像。
“小阿羡，你可有命定之人？”虞二公子看他总盯着自家幼妹出神，而不喜与人亲近的幼妹却主动送汤给他喝——换谁都会误会一二。
“噗。”魏无羡堪堪咽下最后一口汤，差点喷出来。“二师舅，你怎么那么突然？”
“你都三十好几了，阿澄他脾气差没人受得了我还能理解，可你……”
“我？哈哈哈，二师舅，我啊，在江澄眼里就是有病，有英雄病。”魏无羡笑了，“什么闲事看不惯了就要管，惹祸上身，死过一次依旧被人喊打喊杀那么多年。”
“羡羡……不要这样说自己……你这是没有喜欢的人吗？”一旁的虞紫莲忍不住问他，一脸复杂。
“小师娘，你们女孩子一般都喜欢稳定的生活，可是我呢是静不下来的。”魏无羡放下碗，又提起酒壶。“我喜欢四处夜猎、四处游山玩水，居无定所，四海为家。”
“那可总归有累的时候啊。”虞紫莲继续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嗯。累了，我就去云深不知处。”
“为什么不是回云梦？”虞二公子也提起酒壶碰了碰他的酒壶，一起喝了起来。
“我与蓝湛志同道合，经常一起夜猎，习惯了与他相处，他回云深不知处我也就跟着回去了。”因为在云深不知处，蓝湛给了他一个家。“云梦自然也会去，找江澄打闹一番也是有趣。”
“你啊你，大好青年，这得碎了多少姑娘的心。”虞二公子摇了摇头，“那若是真有那么一人抓住你的心，那会是怎么样的人？”
这么一问，虞紫莲也竖起了耳朵。
魏无羡轻轻晃了晃酒壶，抬起头，看着天上轻雾背后朦朦胧胧的月亮。
“大概会是如这月亮一般的人。”他的含光君便是他心中的月亮。“高洁、优雅、美丽，当然也要足够强大……我还指望我跌倒了那人能扶我一下，而不是被我拖下泥沼。”
“小阿羡啊……”虞二公子，搂过他的肩用力晃了晃，“你醒醒啊，你可是夷陵老祖，哪家仙子还能强的过你去？”
虞紫莲也微微笑了起来，他们皆以为魏无羡在说笑。
“真是……为什么会没有呢？”魏无羡晃着酒壶独自往廊桥深处走去。
我家含光君就是那样强大的、高洁优雅美丽的。
他高高举起酒壶，敬了一下天上朦朦胧胧的月亮。
穿过成林绿荫，酒意涌上来，魏无羡揉了揉发晕的头。该回去了，第一次来眉山不识路，总不能让蓝湛满山找自己。
“咦？”一抬头，魏无羡看到前边一道白色的身影，“蓝湛？”
“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伤森凉转身，并未行礼，但却风度翩翩，文质彬彬。“在下伤谷森系门人伤森凉。”
“在下云梦魏无羡。”一听到伤谷，魏无羡便心下了然。仙门百家不出世的不仅仅只有抱山散人，这伤谷也是如此——作为医者世家，伤谷不会随意就应人之邀出山救治，只有恰好与自身目的一致的时候才会出手。“不知伤森公子到此是寻药还是除祟？”
“治蛊。”伤森凉嘴角含笑。
好一个浊世佳公子，这感觉好熟悉，像是另一个蓝曦臣。
“不过谷中急召，我得立刻赶回。”突然，伤森凉定睛看着魏无羡的腹部。“魏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魏婴。”待宴席过半，商量完除祟布阵后，蓝湛便急急出来寻魏无羡。
倒是没看到他所担忧的魏无羡与虞紫莲约会的画面——只见魏无羡拿随便砍倒了几株桃木，在削着什么。
“蓝湛！太好了！”魏无羡正在恼自己喝多了手哆嗦，“快用你的避尘帮我把这些桃木削成三寸长针状。”
只消一会儿，几株桃木变成了一堆“牙签”。魏无羡开开心心地把桃木针放入蓝湛的乾坤袖，拉着他往回走，那兴致勃勃的模样，仿佛有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一般。
亥时一过，蓝湛便上床休息，魏无羡则在桌前摆弄着桃木针。
自从听说眉山蛊害严重后，他便在琢磨除蛊的办法：人为养成的蛊与诅咒施法的蛊好解，但妖物所化之蛊与魔物操控之蛊就比较棘手了。
出发前他准备了不少铁钉——这灵感来自于薛洋在温宁和宋岚头上钉入钉子进行操控，主要用来远距离抵御蛊术。而今天偶遇的这位伤谷的医者伤森凉给了他针对中蛊救治的方法，说起来倒是挺简单：隔着皮肉扎死蛊再赶在蛊爆裂前挑出来，但操作起来是比较困难的。
半个时辰后，听着蓝湛匀称舒缓的呼吸，魏无羡摆弄桃木针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魏公子，你是森某所遇的第一个剖出金丹的修士。”伤森凉略微吃惊的表情在魏无羡看来似乎带来了某种希望。“灵脉遒劲、聚灵迅猛，乃是上上资质，独独缺了金丹，灵力只能茫茫然到了原本金丹处又自行消散。可惜。”
“伤森公子可有解？”魏无羡急急上前一步。
伤森凉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笑着叹息一声。
“有，也没有。”不等魏无羡追问，他便直接说了下去，似乎赶时间，“有，是因为你怎么知道自己不可能结出第二颗金丹呢？只是世上没有人尝试过挖掉金丹重塑，而那些被强行消丹化丹之人往往不是灵脉尽损、丢了性命就是意志消磨殆尽，不再修行。”
他顿了顿，又一次看了看魏无羡。“森某人觉得，天资傲人的魏公子不是那类颓废之徒，况且魏公子应该是自愿剖出金丹的，执刀医修又技艺高超，因此灵脉俱在，可以再次努力尝试结丹——当然，也要有不成功的准备。”
“还有一种，便是有奇遇，遇到替代之物可作为金丹置于体内运转灵力——如果遇到了，如同马上就有了金丹，如果遇不到，到死依旧如此。”
“森某所言，其实也与没说相差无几，路在脚下，就看你如何走了。今天遇到森某一事还请魏公子保密，眉山本不在计划之内，是森某迷路了——作为交换，森某将治蛊之法告知魏公子，还请魏公子善加运用。”
“为何伤森公子确定只能此法治蛊？”
“此蛊不是近期才有，早在几年前甚至更早就存在……”伤森凉看了看远处，魏无羡发现一辆白绢车正悄无声息地靠近，抬车之人是四位修为颇高的黑衣人。“蛊用得好也是一个治疗手段，若干年前伤谷便派前辈们出谷研究过，只是近些年这里的蛊突然凶悍起来……不过这不是我们伤谷的事了。”
白绢车落在地上，黑衣人单膝及地请伤森凉上车。
“魏公子，”伤森凉上车坐定，回眸道别，“天无绝人之路，再会。”
等白绢车转头离去，魏无羡才看到后面的白绢上一个古朴的“律”字。
“遇到大人物了。”魏无羡后知后觉。看着他柔柔弱弱的样子，没想到竟然是伤谷的律长老——司刑罚。
“蓝湛啊蓝湛，”魏无羡拨了拨烛芯，远远地看着蓝湛的睡颜心道，“你看看同样掌刑罚，人家那么温煦，你却那么凶巴巴的，哈哈哈。”
“魏兄、魏兄……魏……”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轻轻的呼唤，一听就知道是聂怀桑。
“聂兄，怎么了？”魏无羡有点奇怪胆小的聂怀桑晚上怎么还出来。
“忘机兄睡了吧？怎么样，去不去夜市？”
“哈~走走走！”酒早就醒了，魏无羡的玩心大起。
眉山的夜市沿河网而设，与云梦相似。河边灯火煜煜，河面灯影烁烁，若不是心里压着除蛊之事，魏无羡真想再跟聂怀桑喝一杯去。
“聂兄聂兄，你看这眉山的夜市也是如此熙熙攘攘啊。”充满烟火气的地方总是让人特别安心。
“这位兄弟外地来的？你是没见过之前的夜市，范围更大！”边上卖烧饼的小哥跟他搭话，“现在你看到的夜市只有原来一半啦，因为边缘地区有人中蛊术死啦！驻地仙家便让我们都往里搬了。”
“原来如此……这位小哥，来两个饼！”晚上除了酒就只喝了碗莲藕排骨汤，魏无羡这时感到有点饿了。他接过饼给了聂怀桑一个，然后准备往外围走，再去打探一些情报。
“魏兄啊……你觉得虞紫莲姑娘怎么样啊？”聂怀桑一边掏钱替魏无羡买单，一边小心翼翼看着他的神色。
“小师娘？你问这个干什么？”魏无羡咬了一口饼子，伸手搭在聂怀桑肩上，“怎么？你喜欢上我的小师娘了？”
“不不不，只是老看你看着她发呆……”搞得蓝忘机脸色特差。
“哈，有吗？”魏无羡摸了摸下巴，又咬了一口饼。“大概是我在她身上寻找师姐的影子吧。”
“那、那你总看着人家小姑娘发呆……这不太好吧？”太容易引起误会了。
“原来如此！”魏无羡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聂怀桑，“难怪……”难怪今天二师舅会问他有没有命定之人。
等等，魏无羡想到一个问题。“聂兄，我有那么明显吗？我是说你们都能察觉我盯着小师娘发呆？”
聂怀桑一个“你说呢？不然呢？”的眼神甩了过去。
魏无羡整个人都不好了，仿佛火烧屁股了一般，拔腿就往回跑。
“魏兄、魏兄你跑什么！”聂怀桑拼命跟着跑。
“我找蓝湛！”蓝湛之前那难受的模样，分明是吃醋了！可他竟然还抱着蓝湛哭师姐聊小师娘！
魏无羡跑得飞快，远远地甩下了聂怀桑——他什么都不顾了，什么都不想打听了，他又一次觉得自己在干凌迟蓝湛的事。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比较晚了，一路上都没有人，魏无羡简直就是撒丫子跑：冲进大门，冲过小径，冲上廊桥……过了廊桥绕过宴会厅再穿过一片竹林便是供大家休息的客房了。
不过越是急，事情就越不会顺利——就在他冲过了廊桥要绕过宴会厅的时候撞到了虞紫莲。虞紫莲几乎是被他撞飞出去了，魏无羡眼疾手快一个前冲拉住虞紫莲的手把她往回揽，虞紫莲重重地撞在他怀里。
“羡羡？”虽说没有摔倒，但是冲撞力还是让她疼得双眼噙泪。
魏无羡一低头，恰好迎上虞紫莲仰着头的脸……师姐江厌离的模样就一下子撞进了脑子里——师姐虽然是一名弱女子，但极少哭泣……看着她的眼泪流了下来，魏无羡下意识地撩起指尖，轻轻地抹去了她的眼泪。
“羡羡，你怎么急匆匆的，发生什么事了？”虞紫莲的疑问如当头棒喝一下子让魏无羡回过神来。魏无羡轻轻推开虞紫莲，扶着她等她站稳了再松手。
“小师娘，抱歉，我撞疼你了吧……那么晚你怎么没有休息？侍女呢，一个都没有跟着你？”魏无羡看看周围只有她一人，便觉得奇怪。
“无碍。”虞紫莲低下了头，月色朦胧，那抹娇羞并没有被心系蓝湛的魏无羡看到，但是却被找魏无羡的蓝湛看在眼里——他刚走到竹林，便看到从魏无羡抓住虞紫莲往回拉。
“我自小就不喜欢侍女跟着，一个人独自惯了。”虞紫莲调整了一下心情，抬起头对魏无羡微笑，却看到魏无羡一脸焦急地看向别处。
“小师娘，我先送你回去吧。”魏无羡心里急着找蓝湛，但又不能放着虞紫莲一个人。
“不必，这里可是我家啊，本来我也是睡不着才出来走走的。”虞紫莲心下叹息，“羡羡，你快去做你要做的事，莫耽搁了。”
“小师娘……”真的和师姐很像，处处为他考虑的师姐，护着他的师姐。“好，我先走了，你小心。”
魏无羡连一点装腔作势的心情都没有，他直直地冲进了竹林——一冲进竹林，他便停住了。
雅极俊极的蓝湛倚着一颗碗口粗的竹子立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天上朦朦胧胧的月亮，一头白发蒙着一层淡淡的月光，一身白衣清逸脱俗。
听到魏无羡冲进来的声响，他想站直身体，但却仿佛脱力了一般，只得用避尘撑一下才堪堪站直。
“蓝湛！”魏无羡一步上前扶住他，紧张地看着他的脸。
“魏婴。”蓝湛至始至终没有看他的脸，只是低哑地唤了一声。
“蓝湛，我们回去。”这番光景，魏无羡哪怕再不开窍也知道蓝湛看到了方才场景。
“好。”蓝湛眼神空洞洞的，灵魂仿佛抽离了，刚迈开步子就脚下一软，险些单膝跪倒。
魏无羡什么也不说，直接一把搂住肩膀，抄起他的膝盖，打横抱回客房。
一路上蓝湛就这么靠在他的肩上，脸庞与胸腔的碰触让他感受到了魏无羡那快速的心跳，震得他脸颊发烫。
魏无羡抱着他踹开门进去，急急地关上门，坐到榻上低下头去看臂弯里的蓝湛，蓝湛也正好抬起头看向他，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在对方的眼眸中寻找彼此。看着看着，蓝湛笑了——魏无羡一下子就挪不开视线了。
“蓝湛……”魏无羡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额头，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长发，一下，一下，又一下。
“蓝湛……你与她们是不一样的……没法比较、没法说。”
“嗯。”
“你很好，特别美，我可以一直看着你不会腻。”
“嗯。”
“你是独一无二的。”
“嗯。”
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抹额，魏无羡习惯地去抬他的下巴，而蓝湛也习惯地仰起头……
“唉……蓝湛啊，你起来干嘛？卯时未到，你就该乖乖躺着等我来……”魏无羡解衣灭灯一气呵成。
蓝湛修长的手指在魏无羡的背上握成拳，不管什么事，他都是隐忍的。魏无羡的双肘撑在蓝湛的两侧，手穿过他的发摩挲着他的脸——他突然想起蓝曦臣曾跟他说过，蓝湛这个人，你不问他不说，你问了他也未必会说。
对不起，蓝湛，我该多看着你、念着你，思你所思，感你所感，不闻不问也能清楚你的喜怒哀乐。
眼下那双浅色琉璃般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他轻轻地吻了上去。
清风月朦胧，承载着理所应当的云雨。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二十三、整装待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