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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绿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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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那个暑假,林至深的妈妈去世的很突然,死因是跳楼自杀。
那天下着大雨,地上血迹斑驳。
林至深亲眼目睹了那个场景,受了刺激,发了高烧,然后醒来就失忆了。
邻居们说她妈妈是个殉情的傻女人,他们说的时候并没有丝毫哀伤,说完就走了。
什么都不知道却愿意以自己的主观揣测来下定论,以及怜悯某个悲惨的人,是两件很常见且容易的事情。
妈妈是在爸爸去世后走的,应该是殉情吧。
妈妈傻不傻,林至深不知道。
林至深觉得人只有活着没有盼头才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妈妈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眷恋,她又算什么呢?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孤零零地留在这世上。
她的底色就是悲剧,这出悲剧让失忆后的她感受不到悲伤,只有孤单。
她翻看到了以前的成绩单,她是个好学生,应该也是一个听话的好女儿。
父母应该是很相爱的。
妈妈觉得女儿应该用不着操心了。
林至深一直都自觉地带着这种认知。
她当时只有十五岁,怀着沉甸甸的心情来到林远叔叔的家里,林远是爸爸唯一的弟弟,他们只见过两次,而且是在两场葬礼上见的,这也是林远叔叔告诉她的。
林远似乎对突然发生的事情也无法接受,却坚决要成为她成年前的监护人。
她无处可去,去哪里都一样。
下车后,天下着雨,雨丝很细。
“林至深,你来了!”
林至简眉眼带笑,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出不羁的步伐到门口迎接她,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现在的寸头,刘海紧紧地贴在额头上,脖子上挂着耳塞,狂热的披头士乐队的歌曲从耳塞里传了出来。
雨水很快打湿他的头发。
“你哥哥林至简。”林远说。
林至深打量着这个比她高半个头的男孩,双手攒得紧紧的,陌生感顺着呼吸侵入她的每个毛孔里,令她无所适从。
杨茹婶婶看见林至深时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悲喜,她是个内敛的人,话非常地少。
林至简对摇滚非常地痴迷,绝大多数时候都埋头在房间里捣鼓电子乐器,而她则会从村子里的东边走到西边,独自待在父母留下来的长满爬山虎的浅绿色房子里,看看书,发发呆。
她不懂为什么林远叔叔家和绿房子不在一起。
绿房子是父亲留下来的,终究让她觉得很安心。
林至简有时候会跟杨茹顶几句嘴,甩下碗筷跑到楼上去。
那天突然打起响雷来,一场暴雨突如其来,置身于僵硬气氛下的林至深迅速咽下口中的米饭,也放下碗筷,跑到楼上想说什么,敲门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门打开了,林至深呆愣了片刻。
林至简靠着门,双手环胸,不耐烦地问道:“林至深,我妈让你上来的?你可真是逆来顺受!”他居然火气越来越旺。
林至深听着林至简莫名其妙的数落,懵懵地说道:“外面下雨了,我来避雨。”
林至简好笑地看着她,移开了几步让林至深进去。林至深是第一次来他的房间,这里与其说是卧室倒不如说是工作室,率先入目的是一台双排键电子琴,书柜最上面一层还放了一把吉他,书桌都被挪到了角落,墙壁上也贴满了披头士乐队的海报。
林至简推过一个旋转式皮面沙发椅,说道:“这里经常下雨,请坐,如你所见,这是我家里最豪华的配置。”
林至深透过窗口,居然可以刚好看到她的房子。
有一次,停电了,林至深想去找林远看一下,走在他家房子附近就听到了争吵声。
“话要说清楚,林至简是我儿子,林至深可不是我女儿,我不会平白无故地给别人养孩子。”杨茹大声说道,声音中尽是悲愤。
“你这是闹什么,至深和至简好歹是亲兄妹,双胞胎,你当时生不出来想抱养孩子的时候,苏静不是把自己的儿子给你了吗?”林远也吼了起来,他性子温和,平时很少会发火。
“你是怪我不能生养么?”杨茹委屈地啜泣了起来,她一拳又一拳地捶打着林远的胸口和肩膀。
“哎呀,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怪过你,只是做人要讲点良心,你也得了好处和名声,我们要让至深安心地念书,等她上大学就好了。”林远的声音降了下来,安抚着杨茹。
杨茹不再哭闹,只是依旧在抹着眼泪。
林至深原路回到自己的屋子,埋在被子里,眼泪哗哗地流淌着,怎么止也止不住,葬礼上她都没有哭得这么伤心。
次日餐桌上杨茹还是淡淡的,一声不吭地吃着饭,林至简坐在林至深对面,古怪地打量着她,林至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冲他笑了笑,继续低着头吃面条。
林至深想重新了解自己的父母。
林远说道:“他们就像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很爱自己的孩子,你忘掉了那些难过的事情也是一件好事。”
很老套,越琢磨越觉得没有道理的话成功地说服了她。
绿房子一年前住过人。
林远说道:“是租给外省的一对母子的,他们住了几个月,后来离开了。”
青枫浦的人们很善良,没有编造流言蜚语。
林至深收拾绿房子的时候在几台下面发现了一叠厚厚的纸,她拍打着灰尘,发现原来这是一本手抄书,纸张的裁剪和装订都整整齐齐的,封面是用彩色铅笔画的森林,书名是《小鹿斑比》,字迹工整。
林至深带着好奇心一页页地读着。
这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里面的斑比是森林里最孤独的一只小鹿,经历了弱肉强食森林法则下的捕杀和反捕杀,弱小的它凭借着聪明才智和运气躲避了一次又一次危险,它变得更加强大,但仍旧希冀离开森林,去到一个更和平的地方,最后却死在猎人的枪下。
林至深问过林至简关于这个男孩的事情,他取下耳机,撅起嘴,很不屑地说道:“那小子,我不清楚,他不怎么搭理人。”
林至深的成绩很好,户口也在本地,林远给林至深很快办好了在市高中的入学手续。林至简似乎有些得意,因为林至深比她低一个年级,他没有读六年级,幸运地错过了,林至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高兴,毕竟成绩总是倒数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林至深在阁楼上的储物间发现了一个箱子,箱子上挂了一把银色小锁。她以为是父母的旧物,不怎么想打开,睹物思人也只是伤感,她简单地擦拭了灰尘,把箱子移到了角落里。没多久她又在一楼房间的床底下发现了一把同色的钥匙,她试着用钥匙去开锁,她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仿佛即将要打开的是潘多拉的魔盒。
咔哒一声,居然真的打开了,她惊喜万分。
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摞手抄书。
是那个男孩的。
看起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不然也不会不带走,林至深这样想着,但还是把所有的手抄书都擦了一遍,放进了一个大木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