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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叛臣 ...

  •   大楚启鸿十八年初,北疆驻军统帅安泰候之子、吹雪三营主将燕惊平勾结外贼谋反,其帐下副将冒死揭发。可奈何天命不遂,吹雪三营精锐尽数没于大雪,燕惊平死里逃生,押解入京等候公审。
      此讯传至雒都时正逢年节,皇帝紧急复朝庭议,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十八年前旧事又被重新提及,曾牵涉其中的公候王府一时间惴惴不安。与此同时四境兵马蠢蠢欲动,与北疆驻军交好的主将枕戈待旦,准备一同向皇帝讨个说法。
      然面对这场面惊慌忙乱的也只有那些整日里念着“平治天下,舍我其谁”的士大夫们,匹夫们还是沉浸在年节的喜悦中照常过着自己的日子,连医馆都照旧按部就班的抓药看病。

      雒都城中天子脚下,有名气的医馆不少,各有各的所长要真分个上下却也是难分一二,薛家医馆就是其中之一。
      这日里病人不多,医馆前头少掌柜薛追云正打着算盘整理上月采买的账目,眼瞧着日上中天正,伸了个懒腰后就要招呼伙计去买吃食。却在此刻一伙人着急忙慌得闯了进来,差不多都是弱冠年纪上下,皆是锦衣玉袍的打扮,不用多想必然是雒都中的世家子弟们。
      其中几人的窄袖劲装还未换下,脚下踩着的靴子还沾着泥土,这是才从跑马场回来。

      果不其然薛追云定睛一瞧就看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这伙世家子弟整日里斗鸡玩狗,不论是伤了自己还是伤了别人都不好请宫廷御医来看,不得不屈尊降贵的踏入小小的医馆。薛家有治外伤秘方,一来而去也就与这伙纨绔熟了起来。
      薛追云还没瞧见是谁挂了彩,就听其中一人着急忙慌得喊道:“薛小兄弟,尹公子驯马伤了手臂,你快给看看。”
      他连忙上前,围簇的人自动让开一条道来,只见尹家大公子尹栩舟策马驰来,勒住缰绳后也不用人扶自己翻身下来。一身锦缎衣衫上滚了泥土,右臂不自然的垂在身侧,虽然还谈笑自若的与身边的人闲话,而额角却布满了细汗,显然是疼的不轻。
      “这骨头必然是折了,”薛追云没有上手查看,而是招呼伙计扶尹栩舟坐下,又说,“我去后面请我爹来,大人稍后片刻。”
      尹栩舟点了点头谦逊有礼的说:“有劳了。”

      别看眼下尹栩舟人模狗样,可这位也着着实实的是这雒都中数得着的纨绔——
      十八年前剑指雒都时,昭平皇帝麾下良将尹际涯出面,一人一马游说四境,这才免了一场触及国本的兵戎相接,尹际涯也因此官拜太尉敕封国公爵位。
      有个大权在握又甚得圣眷的爹,尹栩舟的日子自然是顺风顺水,从太尉府混账到马行街,成日里斗鸡遛狗不学无术。可混着混着尹大公子摇身一变走马上任成了卫尉府少卿,转年又任殿前司副指挥使,一时间风光无限。不论是看在他老爹的面子上也好还是皇帝格外器重这个会玩的大公子也罢,有品阶后这句大人他也是担得起的。
      只要玩的尽兴,这帮世家弟子才不管那帮酸腐儒客如何戳着他们脊梁骨骂。

      薛追云平日里和世家子弟玩不到一块,可他装稳重却是一把好手,外人面前表现的游刃有余这才一到了堂后就不顾形象的跑起来,一路喊着“爹”。
      他父亲是当世圣手薛知靳,也是此间医馆的主人,到了后院廊下见他老爹正悠哉悠哉的喝茶,掐腰喘着粗气道:“爹!尹家大公子来了。”
      “胳膊折了还是腿断了?”薛知靳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毫不避讳的说着,接着又扬声冲院中练剑的人道,“阿乐走着。”

      只见开阔出练剑的一双男女中,水蓝色衣衫的姑娘应声收剑,朝父子二人走来,抽出袖中的帕子擦去了额角的汗珠。这姑娘名唤薛逐乐,年幼失怙被薛知靳收做义女与薛少掌柜姐弟相称。
      薛逐乐随着薛知靳匆匆离去,被留在后院的薛追云坐在了父亲刚才的位子上,看着宽阔处还在舞剑的人。那人用并不是哪门哪派的独传剑法,而是最简单的点、刺、劈、挂的基础剑式,与武馆中初入道的学童所学无异。可细观之下就可见其中蹊跷,他脚下步伐稳扎,一看就是有十几年的功夫底子,就连出剑勾手的分寸也恰好在掌握之中。
      片刻之后那人收了剑,漫步到廊下轻松道:“适才传来消息四境的兵马都暂时压下去了,你那边呢?”
      这声音不急不缓,如初雪徐徐落下的雪,明明澄明清澈却触而生寒,反而让人后颈生凉。

      薛追云丝毫不受影响,似乎早已习惯轻松道:“爹爹料事如神,给太尉府送的信成了,尹家那位大公子正在前面呢。”
      几日前有人送给太尉府一匹西域产出的烈马,这消息恰好传到了薛追云耳中,便顺势多带进去一个锦盒,里面只搁了张字条,上书四字“焉知非福”。今日此景看来尹家父子是明了了其中之意,这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了一出“塞翁失马”。

      冬日练剑只穿了薄衫,一停下来身上的汗一发,迎着冷风打了个喷嚏。习武之人这种事常见,薛追云见了连忙拉着那人进了屋,又倒了杯热茶塞到他手里。
      “爹怎么让你你穿这么少,又万一病了怎么办。”薛追云毫不顾忌的埋怨着,又往笼中添了几块银炭。
      那人眉眼带笑,按住了薛追云手中的铁夹,被屋中的暖气一熏眯着眼懒洋洋地说:“别加了我不冷的,左右不过是这一两天,事一成就不用天天练了。”
      能得薛家少主自持有才,能得他如此敬重爱戴的除了刚才那两位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少年。这人名唤谢愿,被薛知靳收做弟子,自幼与薛家姐弟一同长大情谊深厚非一般人能比。
      “师兄你剑法高超,又不跟阿姐一样原本用刀,哪还需要天天练。”薛追云坐到了另一侧,他不善用刀平日里跟着谢愿学了一二剑式,虽然两人年纪相仿但谢愿在剑道上也的确造诣已然不浅。
      谢愿说:“就是因为对之前的剑法太熟悉,才怕情急之下展露让别人认出来,这次总归是跟朝廷对着干,还是少招惹麻烦的好。”
      “若是我争点气,平日里练功的时候少贪玩点也不至于让师兄你去,”薛追云颓然道。
      “现在知道用功也不晚,师父听了一定很欣慰。”谢愿脸上还是平淡的笑容,无论是提到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一般,“燕将军什么时候入京?”
      “今早传来的消息,估计着就在三日后,”薛追云沾着茶水往桌子上画了几道说,“押解的囚车自城北门入,到大理寺前需经过西华街,咱们的人已经到位,行事的人皆身份清白事后殿前司查问也只是凑巧过路的无辜百姓。之后到师兄府上暂避,躲过戒严后再转到咱们的落脚点。”

      短短数语间道出来的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劫囚,繁华雒都天子脚下,能把这事平淡的说出于口的也就只有他们师兄弟二人了。
      其实这事四人自燕惊平被抓时就已然开始谋划,从安抚四境兵马再到尹家大公子今日摔断了胳膊才算完成了前面的铺垫,一切都要看三日后的关键一击。
      谢愿听罢点了点头,用抹布擦干了桌子上的水迹,继续与薛追云闲谈道:“适逢多事之秋,我看着师父近来也憔悴了些,你晚上记得熬剂安神的汤药端给他喝。”
      “他医术比我好上百倍,哪还用的着我这个半吊子开安神散,”眼见着谢愿眉角微蹙,薛追云接着知晓师兄又要叨叨自己,连忙转言道,“好好好我记得了,老爹皮糙肉厚也就是这几日盯着四境思虑过度了,倒是师兄你,这才入春一早一晚还是凉,别那么早脱了冬衣……”
      听着薛追云唠叨,谢愿不知怎的走了神,只是一直的点头答应,全然不知究竟说了什么车。不过也不怪别人絮叨,他也的确是太不爱惜自己,饶是再身强力壮也没有像他这般才过完年就换上薄衫的,若说贫苦人家家境拮据倒也罢了,他这个实打实的皇亲国戚总不至于连套过冬的衣衫都没有。
      可谢愿偏不,初一从宫里拜完年回来就把年节新做的衣袍从头到脚换了个干净,任师父师姐如何劝说都没用,更何况是薛追云。
      等薛追云自己念叨到口渴,趁着他喝茶的功夫,谢愿悠然开口道:“昨日你说剑谱哪里不懂来着?”

      一听师兄要指导自己剑法,薛追云把刚才那些琐事忘了个干干净净,兴致勃勃的从袖中掏出剑谱来,扒拉出其中一页指给谢愿看。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谢愿精于此道自然是无所不通,他思量片刻从匣子中拿出纸笔,宽袍大袖写字不方便他往上拽了拽衣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冷的缘故,拽到一半后他停了下来随后又往下放了几寸。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杆,将剑谱上晦涩的招式分解开来,又解释给薛追云听。

      薛追云听得认真却也不由得分了神,适才谢愿拽衣袖时的动作全然被他看在了眼里,那白皙如雪的皮肤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被抽打的破碎的皮肉外翻着,这分明是一道才落下没多久的新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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