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店》花露水

2、二

　　二、

　　睡觉前，记下日记，有一段是这样写的：那男孩的眼睛像极了唐珂，炯炯有神充满活力，让我惊慌不已，仿佛间看到初识的他，白色运动衫飞驰于球场……。
　　第二天，头痛，李高放自己一天假，赖在床上，回忆却排山倒海而来。
　　“高，高，放假我们去海德堡。”
　　“好，好！”
　　“高，高，毕业我们去荷兰。”
　　“好，好！”
　　“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好，好”
　　……
　　那么多的事，都还没有做过，计划了那么久，却没有想到结果是分开旅行。
　　再去店里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像经历了一次大劫，李高整个人萎靡不振，大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看起来像个瘾君子，周围邻居投来怜悯眼光，这个沉默的英俊男人，像是一本书，摆在那里待人翻阅。
　　李高拿钥匙开门，隔壁书店的王小姐捧来西瓜：“李先生，吃西瓜吧，我妈买太多，一个人也吃不完，大家一起吃！”
　　李高微笑着接过：“谢谢。”
　　王小姐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李高请她到店里坐，周围邻居他都记不住名字，只知道左边开书店的是王小姐，常送水果来，右边刺绣店的林小姐，常送鳮汤，她们对他都很好，可是她们的好意，常常让他难以负荷，比如现在：“李先生，怎么三天没开店，家里有事？”
　　李高一边打扫一边绞尽脑汁：“生病了。”
　　“生病啦，有没有看医生？我让我妈炖点汤给你补一补？”
　　“不用，不用。”李高连连摇手，只希望周围的人都把他当成透明，任他自生自灭。
　　可周围的两位小姐却不甘心，这样一个英俊大方的男人就在眼前，近水楼台，当然要把握机会。
　　王小姐没有要走的意思，李高不管，径自打扫卫生，三天没来，柜台上积有薄薄的一层灰，抹布一去，留下一道痕迹，李高埋头苦干，王小姐自觉没趣，姗姗离开。
　　清洁完毕，李高坐在摇椅上，轻轻地摇晃，头顶上的天花板不停地旋转，隐约中回到了伦敦的公寓，雪白的墙壁，紧紧的拥抱，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那时候，李高的双手抓住了幸福，笑得灿烂过太阳。
　　缓缓回神，那天的男孩立于眼前，李高一惊，那男孩笑起来，伸出右手：“你好，我叫陈明硕。”
　　李高伸出左手：“你好，呃，我叫李高。”手被紧紧握住，李高心想：又是一个热情的人。
　　陈明硕说明来意：想要买那只碗。李高委婉拒绝，陈明硕不放弃，死缠烂打，李高被缠得没办法，好脾气用光，手上茶杯一放：“陈先生……”
　　“不用客气，叫我明硕就是。”陈明硕摊摊手，耸耸肩。
　　“称呼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这只碗说什么也不会卖的。”李高底气不足，却还是明确了自己的意思。
　　“商品摆在商店当然就是用来卖的，李高，你这话说不通。”
　　“摆在店里的东西卖不卖随店主喜好，这是我的店，说不卖就不卖。”
　　“你这是蛮不讲理。”
　　“唉，陈先生……”李高叹气。
　　“请叫我明硕。”陈明硕纠正。
　　“呃，明硕，现在蛮不讲理的人好像是你。”李高不知道怎么应付脸皮特别厚的人。
　　陈明硕赖在店里不走，李高没有办法，当他是空气，不再理会，只是那双眼睛，常常扰得他心慌意乱。
　　陈明硕却是喜动不喜静的人，哪里坐得住，不一会儿，便将店里的东西贬了个透：“这只花瓶，造型怪异，比例不对。”
　　李高不语。
　　“这只银碗，花纹零乱，不是上品。”
　　李高当做没有听见。
　　“啧啧，这个手镯，简直惨不忍睹。”
　　李高当他是苍蝇。
　　“哇，居然连这种玩意儿也卖。”
　　李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门口挂的一把弓箭。
　　陈明硕已经走上前去准备取下那把弓箭，李高再也不能无视于他，起身阻止：“陈明硕，不准动它。”
　　陈明硕举起的手停在半空，转身看着李高，依然苍白消瘦，穿着体恤牛仔裤，却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心里暗叹：不愧是开古董店的，这么有气质。
　　“陈明硕先生，本店不欢迎你，请你马上离开。” 难得李高说话强硬，态度恶劣。
　　陈明硕却不以为意，嬉皮笑脸，再次纠正：“请叫我明硕。”
　　李高无力，这么难缠的客人头一次遇到，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转身进到里屋，倒杯茶出来，递给陈明硕：“明硕，说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坐下来喝杯茶吧。”
　　这次轮到陈明硕说不出话了，接过茶杯，乖乖就坐。
　　喝过茶，陈明硕说声：“谢谢”起身就走，到了门口，又回头对李高一笑：“今天到此为止，明天我会继续。”
　　李高立刻双手捧头，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陈明硕看见李高的懊恼样，哈哈大笑，站在门口，打量这间小店。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黑色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古董店”三个字，与周围的店面相应成趣。
　　走在大街上陈明硕低头思忖：如果那只碗真是李高爷爷的，那李高爷爷岂不就是奶奶恋恋不忘半个多世纪的情人，边走又边摇头，觉得不太可能，踏破铁鞋无觅处，却在这里有了突破，想了一想，拉开车门，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把碗拿到手，这样至少在奶奶有生之年，可以一偿心愿。
　　陈明硕一走，丝绸店的林小姐便上门而来，拿着保温杯，往柜台上一放：“李高，这是我妈炖的鳮汤，有空你把它喝了吧。”
　　李高一个头变两个大，太阳穴突突直跳：“林小姐，谢谢你的好意，以后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反正我妈在家也没事儿。”林小姐双手趴在柜台上，脚尖一下一下点着地面。
　　“呃，真是谢谢你。”
　　“李高，刚才那人是谁呀，怎么在你店里呆了这么久才走？”
　　瞧瞧，女人的好奇心……真让人不好言语。
　　“呃……一个顾客。”李高无耐。
　　“哦，哦，那一定是个大顾客了，”林小姐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李高不好再说，转身收拾茶杯，林小姐识趣，自动离开，走到大门，又转回来，扯着嗓门吼：“记得把鳮汤喝了。”声音大得整条街都听得到。
　　黑暗中传来李高的无奈的声音“知道了。”
　　林小姐满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