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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神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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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椤将灵引贴在门上,小心地扣门。灵引是比他手上的木引灯更直接的导路用具。灵族供奉的是空间之神,空间法术遍布神殿,以门或转角为节点空间任意连接扭曲。若是没有木引灯便会在神殿里迷路到天荒地老。灵引是成对的木牌,一个用于开路,另一个用于归回。
门缓缓地开启露出里面的空间,这是神的寝宫。神降临了,尘封许久的神的寝殿也随之出现。木椤端着食案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神坐在窗边,素白单衣随着风微微飘摇,浅金色的发丝随意披散着。木椤知道那头发原本是活泼的橘色,与神的光辉相融后才异变成了这样的高贵色彩。
一眼确定位置后木椤就不再抬头,规矩地走到神旁边放下食案,恭敬地跪下行礼。
“参见吾神。”
碎垠已经维持这个姿势一天了。
她先是仔细梳理了自己的记忆,发现缺的不只是聆风纪的记忆,那之前的记忆被巧妙地分成两半,间隔着,一年有一年无,如此循环。由于她基本是静坐在某处观看世间,所以断点过度得极平滑。
记忆是自己分割的,她如此判断。
可为什么只有聆风纪的记忆如此特殊?一年都不分过来。
穿梭时间的可能性很低,却不能不考虑,万一是那样,她该做什么就很值得考究了。
能让她穿梭时间的只有身为时间神的忘弦,他耗费气力将她送到这里,显然是有必须由她完成的事情。
忘弦喜欢掌控全局,为此,他会预知一切变数。假设她落入局中,必然是最难预知的棋子,她的能量太大,可能性太多。但她是最易操控的棋子,因为她会在原地等待,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完全配合。
说到底,还是要见到忘弦。
于是,碎垠便等了起来,她笃定会有谁来给她解答。
身为空间神,碎垠完美地继承了一个空间该有的属性——稳定,甚至恒定。所以等着等着思绪就陷入空白。
她很自然地忽略了她正处于依凭状态,一具凡俗的躯体是需要进食的。
食物的香气钻进鼻间勾动身体的本能唤醒了她。
她想进食。
但这具躯体本来就浸在灵池里许多年,又一天滴水未进,现在站起来应该会显得体虚无力,碎垠选择保持姿势。
这个灵族的躯壳是在是太脆弱。
不能随意使用法力,躯壳会被撑爆。不能使用空间为眼,共鸣之时躯壳会化为齑粉。也不能将精神力探出太多,躯壳会被刺成筛子。
这个依凭的用意是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依凭,甚至从献祭池醒来时还没反应过来,幸好她每次看到灵族就想起这个仪式,毕竟她创造灵族就是为了这个,一个理解情感的实验。
将发散的思绪收回来,碎垠盯着指尖,常年浸泡在灵液里的皮肤很苍白,有半透之感,如同一碰就碎的琉璃。一个脆弱的枷锁,大概是提醒她别乱动?
食物的香气又勾了过来,碎垠想起香气的来源,那个被她晾在一边的信徒。
“她叫什么?”
木椤愣了愣才意识到她问的是什么,回答:“向阳。”
他本就绷紧的身躯在说出这个名字时更加绷紧,仿佛一根下一秒就要断裂的琴弦。与此同时,他表情很完美,平静镇定,眼神里是虔诚的信仰。
他太紧张了。
碎垠让自己的语调在不吓到他的范围内柔和些许,“你的名字?”
“木椤。”
细微的柔和没有起到任何效果,毕竟这与语调无关。她的话语里除了内容本身,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这种无从琢磨与身份的搭配,极自然地让伺者倍感压力。换做一无所知的路人,顶多觉得她沉稳。
年轻的圣子有点惶恐,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样神祇面前煎熬多久,明明是最熟悉的面孔,却是陌生的灵魂。长久的期待与心中的信仰哪一个都不是轻易能压在上风。
“和她什么关系?”
“青梅竹马。”
过了一万年,还是这套制度!
灵族的青梅竹马制度是为了种族繁衍自发形成的,并不是有什么生理缺陷,而是她设定得太极端,本意是让每个灵都能最大限度地自由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大概实验从这一步就出错了。
每个灵都很专一,心无旁骛地追求喜欢的某样事物。
这就导致了,在灵族追求爱情是个悲剧,在你追求的同时,恰巧你追求的灵求的也是爱情,并且喜欢你,几率不亚于奇迹发生。
而她的实验正是为了研究爱情,不然她完全可以设定灵族从树中诞生。
想到那个迟迟没有进展的答案,碎垠失去了沿这个话题往下的兴致。左右枷锁只要发挥枷锁的功效就好,过往经历无关紧要。
“殿内很冷清。”
她在寝殿里待了一整天,可这里每寸地方都是她构建出来的,不必特意感知,也能明显察觉活动的气息太少。以往神殿里总是行走着神仆、神侍,也有前来朝拜的族灵,甚至前来参观的他族生灵。
闻言,木椤冷汗都冒出来了。
“我应当没有严苛的名声。”碎垠自认为她还是很好相处的。
“神殿……神殿没落了……”
这个世界是有神的,自进入神殿他便被如此教导着,被教导着对神感恩,被教导着期待有一天神降临,如同他们的前辈那样虔诚信仰。但其实木椤从来没想过自己真的有一天会见到神明,更何况普通的族灵……神殿早就没落了。
明明从出生开始每个灵就沐浴在神的辉光里,初生时的启智之礼,成年时的天赋献祭,逝去时的轮回之祭,神的痕迹贯穿每个灵的一生,但是神的存在本身没有灵关注。
木椤心想,就如同空气,明明每时每刻都在呼吸却不会纠结空气本身。
神消失了万年,大家都适应了没有神的世界。
木椤硬着头皮道:“如今神殿只剩下我和祭司大人。”
这样还是因为必须有灵主持各种仪式。
木椤胆战心惊地听等待她发怒,结果她只是平静地让他退下,忙不迭地出了门才敢松一口气。
信仰失落,再配上依凭,意味着被识破的几率大幅降低。
伪装成一个灵族会是什么体验呢?
她扮演过其他种族的生灵,唯独灵族没有。
正思考着,碎垠忽然意识到她的选项只是扮演某个特定的灵族,而不是……带上种族特征的自己。
不要扮演他人!
忘弦如此请求过。
天黑了,还不是很夜,北边的银月南边的蓝月都只升到半途。淡淡蓝光极易隐匿于夜幕,最终洒下的只有薄薄一层银色月辉。
比月华更甚的是巨树散发的银芒,明明重愈千斤却不可思议地浮在水面上,清澈的湖水里莹白树根交错着微微沉浮,浮月之乡之名就是因此得来。空间神殿就在这棵巨树内部,凭借着出神入化的空间神术,神殿内空间自成一体却与又微妙地与外界相连。
碎垠站在露台上,看下边水波粼粼。
三步之遥。
一个穿着斗篷的男子忽地出现,冰冷月光洒在露出的深蓝衣袍上,仿佛融化成水在其中流转。
碎垠转过身来,静静看着他。
眼前的男子正是她所等的,时间神忘弦。虽然他的脸被宽大的兜帽掩去大半,也用了幻化之术,但这并不影响辨认,从本质来讲他们都是没有实体的神魂,区别辨认从来只凭魂体气息。
他冰蓝色的眼眸注视着她,“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碎垠静待下文,他却是静默不语。
碎垠想了想,微微颌首意示自己明白了,并没有用上什么奇特的传音之术,沉默本身便是一种讯息。
从灵智初生懵懂之时便结伴同行,碎垠确信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话是难以开口的,唯一的可能是要传达的事情一旦说了反而引起变数。他是时间,总和这毛线团一样的东西打交道。
忘弦曾说过:最完美的解法是从心推动,了无痕迹。
时间就像长长的线,而线总是顺滑的才算好,忘弦的工作就是梳理这束长长的不知道要绵延到何年何月的线。
时间是由大大小小的因果连起来的。
可总有小生灵掉入时间的缝隙,将事情发生的因果在时间线上打结。
忘弦总是力求不留痕迹,引导布局让涉及其中的生灵自发行动避免打结,让这根时间的毛线在可控的范围内顺滑扭曲。
他总是喜欢完美,追求极致。
碎垠不是很认同他的这套理论,因为他的引导本身就是一种痕迹,只是在一切圆上之后,法则会让一切合理化,痕迹也淡化了。
她本是在等他解答,可她没有问消失的记忆,也有没有问依凭,也没有问现状。如果需要知道他会说,没有说明就代表不是必要的或者急需的。反过来,说不定要的就是她这种状态!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一无所知地往前走,这不同于以往,他要带她去看一片漂亮的星云或者一朵刚绽放的花。但他向来是可靠的,必定不会让她一脚踩落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