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造谣徒弟杀了她》衣九白

19、小陆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陆绝就带着君折辞行，他把视线转向独自站在屋檐下发呆的少女，语气也不自觉温和起来。

　　“洛林玉，你暂且留在这里。”

　　“我也要去。”宿玉回过神来，快步行至陆绝面前，仰首认真道。

　　她必须要跟着去找到玲珑，怎可留在牧家自露破绽。

　　陆绝垂眸，见少女似是怕真的让她留下，拉着他衣袖左右小幅度摇晃，他默了默，最终应了，“既然你要去，得跟紧我，不准离开我半步。”

　　“好！”

　　少女就要乖乖松开他衣袖，他不动声色先她一步伸手覆在她手背上，

　　他握住她手臂，带着她半转过身，然后陆绝注意到少女眼中讶异之色一闪而过，浅浅粉色爬上耳廓。

　　“你——”陆绝心情愉悦，直视她眼睛，“要听我话。”

　　“哦。”

　　少女偏过头去，不自然应着，他顺着姿势将东西按在她手心，食指状若无异在她手背上轻叩几下，示意她收好，末了才松开她。

　　宿玉摊开掌心，陆绝塞给她的是一枚挂坠，还是兔子形状的，这挂坠用青竹雕刻而成，上面还有混着露水清香，两只兔耳朵耷拉着，整体略显粗糙，像是才雕刻完成。

　　她凭直觉认为，陆绝所赠不大可能就这么简单吧，而且这挂坠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可惜她并不能动用神魂之力，不知这小兔竹刻有何玄机。

　　她把竹兔子转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特殊之处，指尖倏而碰到兔腹部微微凸起处，隐隐约约能摸到一个裂口。

　　宿玉也不欲多想，于是把它扣在自己腰带上去，和之前陆绝送的玉牌挂在一起。

　　他们回溪川走的水路，陆绝把从牧家借来的芭蕉梧叶投入水中，青色叶片宽大，其上叶脉细长，很快沿着叶脉边缘放大，化作一叶小舟，稳稳停在水上。

　　芭蕉梧叶自然和普通小舟不同，虽然此刻它亦是普通小舟模样，不过不断有灵力沿叶脉催动，不需要划船，自动顺水而下。

　　小舟四周荡漾着一层结界，避开河上游舫，也避开渔船。

　　宿玉无聊盯着不断倒退的两岸，岸边有商贩吆喝，手艺人杂耍，孩童奔跑，她瞧那商贩果农筐里水果新鲜，手艺人糖画好看，于是难免多看几眼。

　　天空几只蓝色灵鸟盘旋，一路衔着果子，鲜花而来，振动双翅，一根鸟羽徐徐而落，作为交换。

　　宿玉盯着熟悉鸟儿，心里暗道，一根羽毛换一枚果子，难道不会把自己薅秃了么。

　　下一刻鸟儿冲到她上方，把果子，糖画悉数扔进她怀里，又在她眼前“翩翩起舞”，最后把鲜花簪在她发上。

　　这灵鸟对她献殷勤做甚。

　　灵鸟起舞完毕，又给君折和陆绝送上一枚红果子，对着陆绝啁啾不停。

　　人声愈小，热闹渐退，灵鸟拍翅飞走。

　　*

　　和别的小镇不同，溪川镇镇中心寺庙众多，很少有人居住，每个寺庙只有寥寥几人看守，这月老庙可以说是和寺庙并齐。

　　根据溪川卷宗所载，曾经此地怨气深重，甚至吸纳方圆百里各县镇怨气，寺庙多是超度那些亡魂怨灵，花魄就是其中之一。

　　几人轻车熟路来到月老庙前，月老庙四周佛寺环绕，在暮时缥缈钟声里显得格格不入，门口那棵歪脖子树也突兀非常。

　　再强行从裂隙下去未免打草惊蛇，再者根据众人分析探讨得出结论，一致认为裂隙不过是表象。

　　裂隙存在便是声东击西，把所有人目标引向裂隙底下，实际上它真正玄机藏在别处。

　　“很可能就在庙里。”

　　宿玉思及那日傀儡是对石像呢喃低语，于是她悄悄道：“你们看，那个石像。”

　　君折点头意会，率先去石像后背摸了摸，又用手中离忧剑捣了几下，试图找到破绽。

　　陆绝也盯着石像看了会，眉目沉沉提醒少年：“往右边找找。”

　　少年依言，他小心翼翼站在祭桌边角，剑柄抵往祭桌右侧捣过去，终于一声击碎响动，房梁上垂下满屋红绸，红绸飘如雨下。

　　宿玉伸手拽住条红绸，“我心念悠，如月之恒。”

　　她轻声念出来上面的字，然不解何意，而且此八个字也有玄妙之处，“悠”和“恒”二字乃倒着写的，而且是不同于其他六个字，这两个字明显是凸起来的。

　　宿玉伸出手指轻触“悠”字，发现它似流水浮动，竟可改变方向，不再是全然倒着，扭动了角度。

　　于是她又轻触几下，“悠”字居然从倒置转正了过来，这个字之后就不再凸出一块，隐入红绸中。

　　出于该死的强迫症，宿玉没忍住把另一个“恒”字也旋转正过来，金光闪过，八个字融为一体。

　　但闻轰隆一声，中央石像移开，露出一面镜子，镜子有正反两面，正面对准阳光。

　　这是进入裂隙里的第二种方法，便是在此。不必借裂隙或者阵法，大费周章倒转阴阳，而是直接翻转镜面，打开暗门，通往深处。

　　三人会心一笑，裂隙果然不过是障眼法而已，玄机真正藏在背后这门内。

　　暗门徐徐打开，陆绝快速放出神识覆盖，查探一番，确认无误后，才示意君折和宿玉跟上。

　　踏入暗门后，灰尘扑面而来，空气慢慢稀薄，光线也不断被吞噬。

　　陆绝展袖挡住大半灰尘，低声道：“里面黑，小心些。”

　　三人循着地道台阶一路往下，宿玉不能随意放出神识，她神识过于独特，所以只能摸着石壁前进，难免深一脚浅一脚，走的踉跄。

　　陆绝及时抬手扶住宿玉，空间越往里走越狭小.逼仄，已然不能并排而走，只能一前一后，隔着几步距离。

　　想了想，陆绝召出他那把许久未用的佩剑。

　　佩剑长约三尺，剑身雪白，它只是把普通的灵剑，没什么特殊之处，连名字也平平无奇，此剑随主人姓，唤作“小陆”

　　小陆剑虽然资质普通，算不上什么上品宝器，但也是有灵，比如只要一喊它名字，他就如同孩子一样飞来飞去。

　　若要它见血，它就躲进剑鞘藏起来，死活不愿意杀人。如果打斗过程喊停下，它直接原地躺平，伸的笔直砸了下来。

　　“发什么呆，扶好了。”

　　宿玉在黑暗里深呼吸，小陆剑柄就这么一如往昔出现在她眼前。

　　陆绝随她修习剑道，一直不曾找到合适的本命剑，但他天赋特别高，然而纵使没有名剑，照样能在修行上一骑绝尘。

　　小陆之于陆绝，就如玲珑于她，十分称手，就是小陆跳脱的厉害，和它主人堪称两模两样。

　　不过有一点相似，就是喜欢在她面前撒娇，一撒起娇来宿玉实在受不住。

　　有时候陆绝出去历练，会把小陆留下来，小陆剑柄时常横在她眼前，等她摸上几把才消停，如果没有这把剑甚至不断拍她后背。

　　“小陆，别闹了。”

　　她闭着眼斥道，结果睁开眼发现，小陆主人抱着剑含笑望向她。

　　“是弟子回来了。”

　　可惜陆绝离开上清山之后，修的多是奇诡之术，因此剑这种灵器于他而言，也就可有可无，小陆也长久沉睡了。

　　奇诡之术伤害肉身，又损心性，那又如何呢，在叛出正道之后，这又是唯一可走之路，宿玉并不怪陆绝弃了正道，剑道反而是她这个师尊加诸于其身之枷锁。

　　不是所有的选择都是那么简单，那么轻而易举。

　　是以宿玉迫切之心又深了几分，陆绝是最让他骄傲的徒弟，她一定要还他公道。

　　*

　　宿玉忍不住在雪白剑身上摩挲一二，小陆伸了个懒腰，听话横过来，用剑鞘戳一戳她，示意她搭上去。

　　宿玉简直哭笑不得，她无声抓紧剑柄，小陆在黑夜里颤动，小陆不知为何，震动的厉害，像个孩子在她手心里磨蹭，宿玉下意识缩回手。

　　陆绝回头淡淡瞥她一眼，宿玉又立刻抓紧它。

　　“小陆，不许再动。”
　　青年略有深意凝向对面，柔声道：“不许折腾玉姑娘。”

　　宿玉：？

　　这时君折在前面点上火折子，轻声道：“两位小心些。”

　　偶尔几只蝙蝠飞过来，阴森瘆人，君折摇晃火折子，把它们悉数赶走。

　　地道弯弯绕绕，渐渐的两壁上点燃明灯，前方道路开始亮起来。

　　又行了段距离后，周遭终于明亮起来，他们已经到达原本裂隙里，隐约可见之前那处迷林，以及迷林尽头的小楼。

　　小陆又开始动来动去，有了光亮后，这把剑直接窜进宿玉怀里。

　　宿玉：……

　　陆绝呵斥了它，它乖乖不动了。

　　白玉石阶层层，陆绝直接收起小陆剑，直接牵住少女往前。

　　三人来到小楼前，裂隙里幻阵早就破除掉，朱门大开铺成红毯。

　　“小楼开了，看来是时机到了。”君折惊喜道，他正准备进去，陆绝眼疾手快拉住他，往后退去。

　　就这么片刻功夫，小楼竟远去，隔开他们的，成了一汪黑漆漆的水流。

　　少年身上灵符落入黑水里，滋啦滋啦燃成白烟，君折心有余悸，面色白了白。

　　“是腐蚀修为之地水。”
　　陆绝继续抛出芭蕉梧叶，顺着滚滚水流前行，来去自如。

　　地水不可怕，如其名这是未经净化，地底之水，对普通人来说，地水不过是片污水，趟过去就行，然而对于修炼之人，它就有腐蚀作用了，并且修为越高被腐蚀的越多，地水难以察觉，因此常有修士落入圈套。

　　不过因地水被修士所厌恶，因此有专门克制它之物，就是植物所造的灵舟了。

　　难怪陆绝去借芭蕉梧叶，看来他对溪川了解甚多，他真的一无所知吗，还是有什么秘密。

　　宿玉心里怅然，制止住不断发散的猜想。

　　小楼古怪，里面所有陈设和庙里无甚区别，香炉缭绕，红绸高挂，会让人恍惚到以为还置身于月老庙里。

　　难道和那个镜面有关系。

　　君折打起精神谨慎前行，一阵香风刮过来，陆绝蹙眉，隔空给少年下了隐身咒，而他拉着陆绝，

　　宿玉手被握紧，陆绝只是虚握，把握着分寸，三人穿行在小楼里。

　　忽然她被这一道强力冲开，她跌跌撞撞被人流挤到一角，跌倒在地。

　　她揉揉腿部，刚想起身，发现周遭瞬间换了景象，她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墙壁莹莹发光。

　　宿玉疾步往前，确信四周无人，只剩她一个，她和君折他们分散了。

　　原本进入暗道，灵力早已阻滞，这里更是个封闭世界，连基本传讯都做不到。

　　于是宿玉试探着把手按在发光图案上，手中属于石壁粗粝感传至掌心，她闭上眼，等手中触感消失，风掠过她发梢，只听风铃声响。

　　再睁眼她立在一座塔上。

　　塔共有七层，每一层檐角上悬着铃铛，四下并无风，铃铛却在动。

　　宿玉屏息静听，细碎音色一圈一圈一层一层，从近处传来，声音频率超出人耳可听范围，但他们修真之人是能听到。

　　就是顶层那串不起眼的铜铃，它引导了整个塔的铃铛。

　　宿玉心里唏嘘，这怎么和饮冰室阵法构造那么像的。

　　她小心翼翼摘下铜铃，铃上刻着“音希”二字，大音希声之意，无声处听惊雷。

　　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铜铃在宿玉手里自动摇晃，叮铃叮铃响。

　　这时天边电光浮动，隐有雷鸣，铜铃脆声狂响，冲开了宿玉所有听觉，仿佛魔咒一般。

　　一道道荧光划过天际，陡然聚成一道光聚拢在宿玉腰际，钻入铜铃中去，铜铃吭一声炸开。

　　电闪雷鸣，黑云翻动，宿玉感觉整个空间都在摇晃，铜铃碎了，此处已经开始支离破碎，维持不了多久，她得赶紧离开。

　　电光向她所在塔顶劈来，宿玉强忍着不适，纵身一跳，从塔顶轻盈落下。

　　接触到地面后，痛感消失不少，只是感觉周围有些迷迷糊糊的，宿玉右手抓住剑鞘，拔出软剑，剑光如练，干脆利落刷刷几下劈空斩向高处，朝塔身呼去，剑刃破空引起风啸声声。

　　和那个树林一样，虚像破开，她转而又站在街道上，周围行人都是傀儡，麻木僵硬行走着。

　　这时宿玉眼前升起一团团雾气，她感到有什么搭在她手腕上，这温度她能感受到是属于人的体温。

　　“师尊。”

　　宿玉手抖，软剑离手掉落在地，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不可置信回过身，和一双温和如春水的漆黑眼瞳猝不及防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