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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牧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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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川这一块卷宗归属牧家,多年前的事情牧家应有记录。
宿玉联想到陆绝给牧文修的任务——往南行,往南不就是牧家吗。
“所以说三师兄——”宿玉望向陆绝,他仿佛知道她的疑惑,淡声道:“嗯,我让他先回牧家去了。”
“牧文修随意动用朱雀玉令,从而露出破绽,引来不必要麻烦,因此我罚他回去思过一个月。”
原来是这样的领罚,只是思过而已,可他为何要说的那么严重,平白让人误会,宿玉想想就头疼,是她自作多情,就陆绝这德行,还是离他远远的才好。
君折背着剑跟在后面,三人走到长街尽头,那里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外表朴实无华,毫不起眼,只不过车辕处绘着一只朱雀图案。
四个驱车之人,四个随性守卫,总共八人朝陆绝行礼:“奉家主之命,请陆尊上走一趟。”
陆绝对身后二人示意:“走吧。”
常年御剑飞行的两人没见过这阵仗,皆不动如山。
陆绝无奈揉揉眉心:“牧家离这儿有段距离,在溪川这种地方不可御剑,既然到了这里,就得按这儿的规矩。”
于是少年和少女一前一后钻上马车,内部空间豪华又宽敞,然而宿玉如坐针毡,她选择坐到君折身边。
陆绝最后上车,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淡淡瞥了并排而坐两人一眼。
马车突然启动,宿玉身体没平衡好,往君折所在方向倾过去,少年一时愣在那儿。
早有人扶住她的后背,给她稳住身形,宿玉还没来得及道谢,陆绝声音沉闷,传入耳膜。
“坐好。”
君折弯眉,笑得温和,也关心道:“洛前辈小心些。”
“洛——前辈?”
她本身的确算是君折的前辈,可洛林玉不过只比君折大上两三岁,怎么就叫上前辈了。
宿玉在心里仔细盘算一番,才明白一些,君折的母亲柳绮烟是为上清山掌门夫人,不过她没修仙时是柳家千金,柳家属于人间王族,比较重礼数,柳家和洛家又有那么丝丝缕缕亲缘关系。
而洛林玉和柳绮烟是一辈分,所以君折叫洛林玉前辈也不为过。
其实宿玉猜,君折是看出来陆绝和洛林玉之间关系微妙,因此少年很知趣,他抽出本书,借着从车窗漏进来的天光安静读起来。
而陆绝抱臂,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小憩。
一时车厢内又陷入诡异的沉默。
宿玉看了会窗外,而后以一种“慈爱”目光打量着君折,少年这如玉模样像极了掌门大师兄。
她忍不住伸手揉揉君折脑袋,少年抬眼,回她温和一笑。
遥想君折出生时,星星没入长河,是个命里坎坷的,掌门爱子心切,于是早早就让他出去历练,可惜他是个善良的孩子,历练多次回来,还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模样,就担心他认识命运险恶时,早已没有回头路了。
但宿玉一直不以为然,如何能只凭天象断定他命数坎坷,人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变数,怎会单一不变。
她用她那拙劣预知术,大致算出君折虽坎坷,然而枯树生花,可运转天命,凭借他和那命定之人缘分,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运。
早些年她和上清掌门夫妇情同手足,一起游历人间,除妖降魔,感情颇深,因此宿玉对这个是差点成了她徒弟的师侄,满是怜爱。
宿玉又把目光偷偷转向那个不成器的徒儿,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醒了,正盯着她看,依旧冷着张脸,那双点漆眸子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这其实更加证实她心中某种猜测。
宿玉头皮发麻,于是她又往君折那边移动些许,君折也能感受到不对劲,眼观鼻鼻观心低下头不说话。
“洛林玉,你过来!”
宿玉听这命令语气,一肚子不满,凭什么让她过去,当她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吗,可恶!做梦!
但她忘了,如今虎落平阳,修为处于劣势,陆绝这厮绝对碾压她。
只要动动手,她就圆润的滚到了陆绝的——怀里。
宿玉:???
她登时从陆绝怀中弹坐起来,像只炸毛猫,恶狠狠瞪着他。
真是放肆!胆子肥了。
君折见状,立刻识趣移开视线,他深切同情洛姑娘,但也只能从中安慰,语气无比肯定:“有陆师兄在,定会保护洛前辈的,就连小宿师叔都打不过陆师兄,师兄肯定不会把前辈怎么样的。”
原来以为她怕宿希,她现在比较害怕眼前这位,心虚的厉害。
只是如今情形过于尴尬,她对君折只能回之以干笑两声。
三人行,总会有一人多余。
陆绝克制住情绪,对君折还算客气:“君折,你先出去。”
“哦,好。”
少年抓起他那把离忧剑,直接翻身跳下马车。
等等啊,别走!
宿玉在心里腹诽,陆绝你真的没救了,她伸手就要推开。
如此诡异而暧昧的氛围,她是真害怕,忧心自己成了棒打鸳鸯的大棒,她根本不是洛林玉,而陆绝这多变情绪,是为了洛林玉。
陆绝反而借力按紧少女,修长手指直接挑开她衣襟上的蝴蝶结。
宿玉目瞪口呆,什么情况?
这新仙裙她还没摸熟,陆绝倒是顺手得很,哦也对,本就是他送的,自然“熟悉”了,了如指掌!
难道这所谓送裙子,是一场“阴谋”。
宿玉大脑炸开,开始胡思乱想,陆绝这是要干什么,她悉心教出来的徒弟,内里居然会是这么败类。
最后在她那惊恐的眼神里,陆绝只是单纯往她衣襟里塞了块白玉,贴着心口,源源不断输送些温和灵力而已。
“你伤口被白骨挠伤,里面有残留毒气,流了血又不知处理,是也想变成白骨?此温山白玉可化百毒,送你了。”
宿玉脸上瞬间薄红一片,怎么回事,她为何总是多想,还对陆绝有那么多以前从不会有的杂念。
这空间明明也不小,她却闷得慌,于是她转头跳下车,和君折同行。
陆绝行为越发奇怪,莫非他对洛林玉非同一般,真是别有所图?就这样下去,她得一走了之,不能再回无情谷了,也必须想办法拒绝掉陆绝收洛林玉为徒这事。
宿玉和君折并排行走,她礼貌问君折母亲是否还好,随便扯了点无聊话题。
少年仔细作答,他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棵松柏,宿玉只要往他那边近一步,少年就往同方向挪一点。
宿玉:……
有必要避嫌成这样吗。
都是陆绝惹的祸,宿玉回过头,心有灵犀般,陆绝正在她背后皮笑肉不笑盯着她。
她吓得“落荒而逃。”
———
到了牧家,牧家主亲自前来相迎,家主两颊多髯,面容和蔼,一身藏青色衣衫,上绣朱雀。
牧家隐于城中,看上去比较普通,和宿玉印象里其他几个家族不怎么一样,人丁凋落,只有家主,夫人,和零星几个小辈。
整个修真界,宗门和世家并行,世家自然以家族为单位,不过家族对普通人来说多了道门槛。
靠东是洛家,西边是苍碧海和魔域娑婆城,南边就是牧家和南荒了,北边则靠近人间皇城。
宗门的话,东西南北都有分布,皆不在繁华之地,多在山外,或者高处,清净避世,登云梯只为有仙缘者开。
牧家如此人丁稀少,只因十六年前受了重创,当年赶上牧家内乱,又遭南荒袭击,留给家主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和拥有强大修为的陆绝合作,要么家毁人亡。
故而家主选择借陆绝力量。
宿玉想,当年他自己都是亡命之徒,却能对牧家施以援手,不愧是她的好徒儿。
陆绝行事雷厉风行,靠世人眼中的雷霆手段和所谓邪术镇压住作乱大妖,待平定南荒,开辟无情谷后,牧家主便将唯一剩下的儿子,协同朱雀玉令交给陆绝。
随后牧家一大半转移至无情谷,无情谷和牧家,包括云飞方寸,三者相辅相成,几乎都对陆绝心悦诚服。
陆绝恭敬一礼,简单对牧家主陈述此来目的:“陆某此次来,一则是为了查些往事,二则是想借府上芭蕉梧叶一用。”
牧家主作出“请”的动作,亲自带青年去取卷宗。
陆绝回头叮嘱少女:“君折和我去去就回,你在这儿等我。”
牧家主笑道:“东府那边海棠花开了,我夫人想见你很久了,小玉可以去那随便逛逛。”
宿玉浅笑着应了,坐在廊下看水里游鱼。
这时一个中年美妇上前,她来到宿玉身前,牵住她的手,泣涕欲下:“小玉,多年未见,你可还好?”
“我一切都好,谢牧夫人关心。”
“随我走走吧。”
“好。”
牧夫人察觉到,少女身上有种浅淡的疏离感,不像小时候那么活泼热情,大抵是女孩子长大,文静而害羞了。
“你幼时便有离魂之症,如今到无情谷,有陆尊上庇佑,也算是因祸得福。”
离魂?得尊上庇佑,庇佑什么!
宿玉尚未反应过来,牧夫人已带她穿过竹林,行至一处小阁楼,小阁楼早落了锁,积满尘埃
楼前大片海棠花开,春风袅袅中,一树树迎风绽放,千朵万朵压枝低。
牧夫人吩咐身后丫鬟去取钥匙,她一直都拉着宿玉手不放,其中更是不少试探,自然是关于洛林玉和牧文修的。
宿玉只能硬着头皮应付。
这时丫鬟带着钥匙回来,恰好打断牧夫人问及她是否心有所属。
宿玉内心暗喜,谢天谢地,真是及时雨,因为心有所属这种问题——严重超纲!
牧夫人接过钥匙,打开阁楼,她从靠墙妆奁暗格里取出一个半圆形“镯子”递给宿玉。
“你拿着,你母亲少时酷爱钻研这些,叫什么魂环,虽只是个半成品,也算是……留了个念想,只是因为你我两家缘故,一直不曾有机会给你。”
“你母亲说等她找到另一半,就会回来,十年了,已经十年了……”
宿玉认真聆听着,牧夫人说一半戛然而止,长吁短叹半晌。
宿玉暗道,难道说林夫人失踪,其实是为女儿寻找另一半定魂环,可她一去不返,又是为何。
再说她闲来探测神魂,发现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小处黑暗块,那黑暗光火在她识海里修养,有时候火苗明明灭灭。
原来洛林玉出生时,她母亲差点一尸两命,林夫人醒来之后,发现洛林玉身弱,皆是因为她魂魄容易离体,作为秘术师,林夫人便一直寻找法子定女儿神魂,最后在陪洛林玉过完生辰后,一去不复返。
林夫人一定也付出了什么代价,故而牧夫人才说因祸得福,凡是秘术都是等价交换,宿玉的到来,某种意义上帮洛林玉压制住魂弱之症。
那么该秘术还有什么交换给她,宿玉不得而知。
牧夫人在年少时和林夫人义结金兰,也很俗套给腹中孩儿定下婚约。
作为河东洛家掌上明珠,洛林玉出生之时,宴请帖子飞满整个人间,就连他们修真界也收到宴请。
宿玉亦略有耳闻,因为她也收到一份。
按道理来说,她和林夫人甚至有过半面之缘,彼时她路过梦华城,恰逢夫人难产,莫名狂躁的厉害,于是她扮成琴师,为林夫人抚一曲安魂,
犹记那女子笼在朱纱帐里,她记得那时林夫人的视线,忧伤而深邃。
谁又会知道竟会有这么一段缘分,无尽林连她见多识广,都不知晓在哪儿,牧夫人又如何会知道林夫人身在何处。
“夫人莫要伤怀,我一定会找到阿娘的。”
宿玉又和牧夫人寒暄了会,便起身告辞,出门迎头碰上牧文修。
嗯?不是在思过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牧文修对她轻笑,别有深意,“方才听母亲和你聊天,小时候的事,你当真都不记得了?”
宿玉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只能四两拨千斤,把这个问题抛回去:“三师兄的意思是,我该记得什么?”
他们青梅竹马旧事,她哪里会知道。
“没什么。”少年神情黯淡下去。
“那我先走了。”
少年盯着宿玉背影,她走起路来步伐轻快,某种猜测愈发强烈。
师妹对许多旧事一无所知,连自己母亲并未留给牧家定魂环,定魂环是他在云飞方寸买回来的都不知道,她甚至把玉坠作为交易给了智者。
她根本不是洛林玉。
牧文修心里波澜起伏,不过很快冷静下来,他又想到一件事,那天晚上小玉妹妹找他喝酒,少女说的模棱两可:“修哥哥,如果你发现我变得奇怪,请务必不要管,不要过问,你要知道我做任何事,都是为了找到我阿娘。”
若是小玉妹妹为了寻找母亲,做出什么牺牲自己的交易又该如何是好,她们母女本就是秘术师,做事风格便是铤而走险。
牧文修不知该怎么办,他心里急得团团转。
“怎么了?”青年清冷而又飘渺的声音从湖心传过来。
陆绝此刻正在水中石岛上,衣摆沾水,他身旁平摊着关于溪川镇上卷宗,他此刻正在用青竹削什么。
“师父,你知道洛师妹有离魂症!”
陆绝蹙眉,“离魂症?”
他并不知洛林玉有离魂之症,他只知离魂者自幼体弱,容易被邪物沾上,不过古禁书上亦记载过,离魂者最易容纳双魂,原来是这样。
陆绝站起身来,衣不带水,展开眉头:“你都知道了。”
少年点点头,神情哀戚:“所以无论如何,请师父把真正的洛师妹带回来,也请您不要伤害她。”
陆绝道:“你放心,我会尽力。”
“多谢师父。”
陆绝伸出一只手拍在牧文修肩上,像是在承诺。
等牧文修离开之后,青年打量手里打磨好的兔子木雕,陷入深思。
牧文修居然发现的这般快,透露出这么重要的信息。
洛林玉既生来魂弱,可是他月圆之夜将死魂送入她身体里的时候,很明显洛林玉体内魂力并不弱。
那会是什么,让她本来虚弱无比的魂魄完整起来。
他早该发现端倪的,他直觉一向就准,嗔痴骨异动也是越发频繁,此行更加确定一件事。
陆绝按住胸口,感受着这颗许久不曾热烈跳动的心脏。
明明近在咫尺,他先望而却步,或许他得辜负牧文修所托,行卑劣之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