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行》罹草

54、众怒

　　十日前，正是在峨嵋山下收到爹爹的密信的后一天。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信上说的是娘重病。但此时翠儿却告诉我当时正是娘病逝的时候。
　　如果这还是过去，我一定会毫不犹疑地指着翠儿说“你说谎”。只是来来去去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如何都不会再盲目地相信谁的话。爹爹既不肯告诉我有关娘的事，翠儿却未必会有说谎的胆量。这之间必有问题。
　　如果翠儿没有说谎，那么当时梓殇在大街上喝得摇摇晃晃地……恐怕，就是因为他已经知道娘的病已经没法救治了。
　　如果这就是他当时一定要带我回天山的理由，那么为什么又要在世离带上我回天山的时候阻止我？
　　不……这趟回天山绝对不止爹爹信中说的目的这么简单。

　　睡了一下午，天色渐暗时分，爹爹便又匆匆赶来了。
　　“雨儿，青黛回来了。”
　　爹爹伸手将腰间的佩剑取下，放在桌上。
　　“那人呢？”
　　“和世离在前厅。”
　　“没受伤吧？”
　　爹爹沉默不语，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能动了？”他轻轻地掀开褥子，检查着缠着绷带的关节。
　　“没事的，一直都能动，不然怎么回来的？”我笑着答道。而爹爹脸上的表情却让我有些紧张。
　　“雨儿，起来去前厅。”
　　“怎么了？”
　　“姚梓殇已经闯进山庄里来了，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面。”
　　爹爹说得很快，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回天山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坐在床上问道。
　　“他要带你走。爹爹绝对不会让他再碰你的。”
　　什么？
　　突然之间想起来在峨嵋山下的大街上梓殇在走时说的话，心里竟不由得狂跳起来。
　　“皎雪已经不在了，爹爹更不能让他将你夺走。”
　　爹爹定定地看着我，说罢便不由分说地帮我套上厚厚的衣衫，拉着我往门外走去。

　　前厅里密密麻麻地聚集了很多人，粗粗看去，唐门的四大护法，还有慕容程都到了，就连匡海天也在。更有一个女子看去极其眼熟，细看之下竟然就是当初在明州时见到的那个若柳扶风的如月。
　　如月……
　　和青黛的刀同名。不对，应该是如月的刀和它同名才对。只见青黛向她走去，微微一笑，将腰间的双刀解下来，送入她的手中。如月握着刀柄，毫不费力地抽出，然后将刀锋侧过来细细地检查着。
　　那纤细如同玉葱的食指顶端戴着一个鹿皮指套。如月隔着指套摩挲着薄薄的刀刃，然后缓缓叹道：“我爹的手艺真是鬼斧神工，只可惜我到头来只学得做那功夫细针。断是那一手绝世匠艺，他去了都没人能继承下来。”
　　“如月姑娘，你也不必自责，毕竟现在就算网罗天下匠人也找不出能象你一样造出细如牛毛又坚如钢材的银针的奇才了。”
　　“区区小手艺，若是真的能帮大公子收服各叛众，如月也算是不枉对我爹临去前的嘱托了。”

　　我没有听错吧？
　　刚才如月说什么来着？“收服各叛众”？帮爹爹“收服叛众”。
　　如月是不是绣娘，她是银匠。唐门的四大护法在为爹爹卖命。我在东极岛上的儿时玩伴，一个普通渔夫的儿子竟也是一个高手。细细想来，那些原本在我生活里互相之间毫不相干的人，竟然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都是隐身于市井之中或是各大门派中的高手、巧匠，同样认识爹爹，同样都有着为爹爹做事的想法。
　　收服叛众，是什么意思？天山出了叛徒了吗？
　　难道是指梓殇？
　　不对啊，梓殇视天山胜于己身，怎么会背叛天山？而且，就算他是叛徒，那么天山山庄清理门户这等事情，如何需要爹爹这般纠集他在江湖中的关系来应对呢？
　　还有，天山向来行事低调，怎么会突然那之间找来了这么多人来插手门户内的事？
　　我向前厅一眼扫去，竟然还在角落的太师椅上看到了有峨嵋弟子和武当弟子的身影。
　　正当疑惑之时，看到世离、常莫和丰稽从后面走了出来。
　　没有复笙。
　　世离已经将我包在他额上的纱布拆掉了，眉弓上赫然一道红色的疤痕。刘海从鬓角边零散地垂在脸侧，略略地遮了一半的伤。
　　他扫了一眼前厅，然后向我笑了一下，便又皱起了细长的眉。
　　常莫和丰稽亦是同样的表情。
　　我不安地向爹爹看去。
　　爹爹伸手指了指如月，低声道：“姚梓殇用来封你穴道的无影针就是从如月姑娘那里偷来的。”
　　难怪我之前一直连自己身上到底哪里有银针都不知道。只觉得全身乏力，关节酸痛。
　　原来区区一根银针也能有这么多学问。幸亏如月只会做这么一种暗器，不然江湖上又得多了许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冤魂了。
　　我点点头，又点了点头。
　　“要不是今天看到，我还真的以为如月只是一个普通绣娘，没想到竟然这么恐怖。”
　　“爹爹之前也是不敢让你知道太多。江湖上走，其实你知道得越少越安全。”爹爹将手搭在我的肩上道。
　　“那我知道得这么少，我这一路就很安全吗？一路被人暗算，连到底是什么原因都不知道。万一真的被人杀了，真是要冤死了。”我抱怨道。
　　爹爹一怔，随即道：“雨儿，爹爹不是刻意要瞒你的。”
　　“我知道。以后听爹爹话就是了。”我赶紧安慰道。
　　“当真？”
　　“当真。我哪敢跟爹爹说谎啊。”
　　“雨儿乖，这样你娘大概就能放心了吧。”爹爹勉强地笑了一下。
　　心头一阵疼痛。
　　“雨儿以后都听爹爹的话，哪儿都不去乱跑了。”我伸手抱住了爹爹，小声道。
　　爹爹点了点头，将我拉到一把扶手椅上坐下。
　　“不要随便接别人的话，知道了？”
　　爹爹将我按在椅子上，转身向世离走去。他低声对世离说了两句，只见世离点点头，转身向人群之中招了招手。
　　我顺着那方向看去，慕容程和青黛向这里走来。
　　待他们俩在前厅站定，爹爹便缓缓地击起掌来，声音不大，却非常清晰。一时间，前厅里正各自说着话的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承蒙各位这么多年来对天山山庄的关心，我沈瑜徽率天山弟子在此先谢过大家了。
　　各位知道，天山近年来在江湖上的名声一日差似一日，只因为天山在这些年里做了许多不齿之事。但各位。这并非天山山庄的本意。我们本想与江湖豪杰交好，但大家也知道，我和皎雪已离开天山隐居了十多年了，在这十多年里天山一直由二公子姚梓殇接手管理。姚梓殇此人恶事做尽，杀人放火，无所不为，已经背离天山武学宗旨，为害一方。
　　原本我或许现在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和皎雪过着简单平实的生活，但两年前，姚梓殇寻根究底地找到了我的住处，并将我的女儿沈芊雨带回天山，通过她利用我的名声在江湖上招摇撞骗，兴风作浪！并且在同时用女儿的安危威胁我，逼我和皎雪离开了隐居之地。我和皎雪原本打算将女儿平安带回便可，但重回江湖之时却发现了姚梓殇这些年来的斑斑恶迹，若再放任不管，乃是天理不容！”
　　前厅沉默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愤然之声。许多人一脸愤怒地对身边人细数着天山山庄这些年来做的“好事”，口中咒骂着“姚梓殇”这个名字。
　　世离向人群扬了扬手，爹爹轻声清了一下嗓子。
　　“此时，皎雪，我的妻，她已因奔波劳累外加天山数九严寒永远地长眠于这天山的皑皑白雪之下了。但她在去之前也没有后悔过重新回到天山与姚梓殇的势力对抗。
　　各位，我沈瑜徽谢过各位能不顾危险、不顾严寒来到天山，我谢过各位对我的信任，更谢过各位的正直和勇气。人身在江湖，学得一身功夫，并不难，赢得一身名利也并没有那么艰辛，难的就是要勇气做正直的人，难的就是不论何时不论何地都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正直的人！难的就是在任何时候都用同姚梓殇这样的叛贼恶人对峙的勇气！”
　　沸沸扬扬的人声静了下来，前厅里的喧闹被沉默所代替。许久，沉默的人群中站出来一个女子，沉声道：“我唐门弟子誓与姚梓殇不共戴天！而今，大公子既已明了姚梓殇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唐门自当协助大公子及天山山庄铲除这等武林败类，重振天山山庄在江湖中的声望！”
　　日落、铭靛和泸玄也同时站起，与青黛并排，振声道：“不杀姚梓殇誓不为人！”
　　顿时，前厅充斥了阵阵喊声“铲除败类，重振天山！”
　　原本端坐在扶手椅中的我，一时间感到背后一阵凉意，失重般地向椅背上跌靠过去。

作者有话说

　　有点小卡壳……主要是这两天无线网太好使了，不上网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这年头，免费的都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