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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取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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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山庄门外,身后,一群灰白衣服的人。
我看到除了青黛以外,另外三个护法的确全在。灰白的寒衣裹在他们火红的衣裳外,有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你们都知道?”
没人回答我。
“我问我娘去。”我转身向门内走去。
“雨儿!”常莫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道,“雨儿,别这样,你娘已经……”
常莫站在厚厚的积雪里,高大的身量看去却透着被时间折磨过的伤痕。
复庄主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老人。他颓坐在大堂正中间的交椅上,微闭着双眼,两颊枯瘦,连眼皮都暴起了灰色的青筋。
爹爹着一身未变过的白衣,静静立于一旁。
“庄主,爹爹……”我小声道。
“雨儿,叫姥爷。”爹爹道。
复笙缓缓地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抬起手向我招了招。
“皎雪……”他粗噶着声音,伸手拉住了我的手,握在手心里,用手指摩挲着。他的指端已经干枯皲裂了,覆盖着一层粗糙的皮。
姥爷,突然而来的一个陌生的称呼。
娘离开了他两次,他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不知慧心师太是否也已经知道了,或许即使知道也不会再有太大的变化吧,毕竟她已经将自己的心关入了佛门。
天山上有着一股沉默到让我心痛的气息。
“爹爹……我娘呢?”
爹爹不语,复笙抓着我的手却紧了几分。
“雨儿,不要再问了。”爹爹看了一眼干涸的老人,淡然道,“爹爹帮你将银针去了先。”
“带我去看……”我固执地道,没有半点眼泪,却感到眼眶疼得像要裂开。
“先把银针取出。”
“爹爹!”
“雨儿,听话,爹爹不想连你也一起失去。”第一次看到爹爹露出一脸哀伤,一脸浓得化不开的痛。
爹爹的手轻轻地盖在我的头上,就像小时候一样,用手指挠着我的刘海。一时间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世离的样子,也不由得想起他细长的手指。
爹爹带着我走进房内,在香炉里点起了不知名的药。看着烟孔里袅袅升起的青烟,我只感到眼皮越来越重,便迷迷糊糊地抓着爹爹的袖子睡下去。
睡梦之中仿佛又回到了东极岛上,娘站在前面的礁石上,着着一身缥缈的雪白纱衣,在浸着夕阳的海风里伸手撩着鬓角两边零散发丝。
她转过头来对我笑了起来,伸手提起裙摆蹲下来,招着手道:“雨儿,过来!”
我向前伸出两条胳膊,迈出一步踩在松软的沙滩上:“娘,雨儿要娘抱抱。”
“傻丫头,都学会走路这么久了,还要娘抱啊?”娘笑着抱怨道,却是满眼的宠溺。她伸手将我揽进怀里,然后抱起。
我趴在娘柔软的怀里,嗅着她衣领上淡淡的兰香,在她的脸上蹭着。
娘“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得就像小姑娘。
她抱着我站在海岸边,抬眼看着海平面上温暖的夕阳,一边用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脊背,嘴里唱着疍家人的歌谣。
睁开眼睛,爹将我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脊背,沉默不语。
方才的梦里,我还是一个顽皮的小孩子,有娘抱着的傻丫头。梦醒来后,这个世界上便只剩下了厚厚的霜雪和爹爹一个人。
爹爹放我平躺下来,扯过一条棉被盖在我身上,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
“爹爹。”我小声唤道。
“针已经取出了,用火罐拔了药,现在好好休息一下吧。”爹爹站在门边道。
“爹爹很忙吗?”
爹爹摇了摇头道:“雨儿,你现在对爹爹来说最重要,有事的话就说。”
“为什么天山上会有解药?”
“因为针上喂的就是天山独有的毒。”爹爹的眼里闪过一丝愤怒,“虽然量不大,但通过银针刺进血脉,足以将你的武功都封上。若是长久不取出,毒就会深入骨髓,到时候再取出,你也就成了一个废人了。”
“下针的是天山的人?武功很高吗?”
爹爹诧异的看着我:“你难道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吗?”
“什么?”
“爹爹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对姚梓殇动心的!你怎么就……怎么就不听呢?!”
姚梓殇。
怎么可能会是他?从离开到现在回来,我几乎都没有机会接近过他。唯一一次就是在峨嵋山下的街道上,但是那么短的时间里,他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我下针?
“爹爹……怎么会……?”
“什么叫怎么会?我的傻丫头啊!你想想看,若不是他要将我赶尽杀绝,又怎么会买通地痞流氓对你做那种不齿之事?又怎么会给你下剧毒的银针,以此来威胁爹爹?”
一时间,犹如五雷轰顶。
爹爹说,姚梓殇买通地痞流氓……□□我。
是他买通的步清韫。所以步清韫打一开始就黏上我了,是因为他根本就是被安排好来诱引我进入圈套的……
“世离告诉你的?”我抬起头战战兢兢地看着爹爹。
虽然早就想过爹爹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此刻说出来还是有说不出的尴尬和羞愧。
“雨儿,是爹爹不好,不该放任你到处乱跑”爹爹的手在微微的颤抖,“从现在开始,你哪里都不要再去了,再也不要离开爹爹了,知道了吗?”
爹爹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缠着绷带的手腕,腕上传来隐隐的刺痛。
“爹爹……手疼。”我小声道。
“雨儿,听话。”
我点点头。爹爹放开了我的手,将手塞进了被窝里。
“爹爹,什么时候世离和姐姐回来了,你找人告诉我一下好吗?”
爹爹一怔,旋即点头道:“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事的,你五师叔也跟去了。等他们回来了,我让青黛来看你。”
“还有,爹爹,你就不能让姐姐也……”
爹爹为难地别开脸去:“若是对外认了她,恐怕就会扯出她的身世,这样一来于她于静留都太危险了。”
的确,在现在这种时候和所谓的“沈瑜徽”扯上关系,简直就是惹祸上身。
爹爹轻轻地拍着我的手背,半哄着道:“爹爹先出去看看,雨儿睡一会儿吧。”
点头。
爹爹转身离开房间,轻声将房门带上。
“吱呀”一声,房内只剩下了香炉之内“哔哔剥剥”的焚烧声。
闭上双眼,独自回想着方才的梦。
子欲养而亲不在。说不出的后悔和心痛在胸口绞着,一遍又一遍地化作眼泪,缓缓地将头下的枕头浸得湿透。
爹爹不愿我提起娘的离开,但他心里的伤痛又怎么会轻易平复?
床榻上铺着厚厚的垫被,松软而又温暖。窗外雪花轻声敲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
门外的走廊上有轻灵的女子脚步声,是穿雪兔皮靴的女子轻踏在薄薄的雪地上的声音。那种轻灵的脚步声与娘的温柔完全不同。我扭开头去,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大小姐,喝点水吧。”
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女子声音。
我不想回答。
只听门外的女子迟疑了一会儿,便推开了房门。门外走进来一个着葱绿衣衫的女子,手托着铜盆,盆内放着一个小小的铜壶和一个杯子。是翠儿。
乍一眼看去,她竟然比我离开的时候消瘦下去了很多,原本丰腴圆润的身体此刻已经瘦得像跟竹竿了,就连之前那双胖乎乎的富贵手都暴起了青筋。
“大小姐,喝水吧。”
翠儿抬起眼睛向床榻看了一眼,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眶里,一脸漠然的表情。
“你出去吧。”
翠儿不应声,轻轻地向后退了两步,踏出了房门。
“等等。”我从床上一个激灵蹿了起来。
“还有什么吩咐吗?”冷冰冰地,不带一丝感情。
“告诉我,我娘到底生了什么病?”
翠儿缓缓地扭过头来,看着我,许久道:“风寒。”
“谁给她治的?”
“大公子请了大夫。”
“会连风寒都治不好?”
“大夫说了,七姑娘在暖处住惯了,加之旅途劳顿、心疾成病,受不了天山的寒冷,撑不过一个星期就去了。”
“大夫呢?我要见这个大夫。”
“死了。”翠儿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什么?!”
“刚出天山山庄的门就死了”翠儿扬着尖尖的下巴看了一眼窗外,“是二公子杀的。”
我深吸一口气道:“何时?”
“十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