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行》罹草

18、夜市

　　模模糊糊看到的夜市竟是千盏万盏灯笼汇成的银河，流光溢彩。
　　我兴奋地抓着梓殇的袖子道：“好多星星！”
　　“雨儿，那是你还有点眼花。”梓殇笑了，他反手握住了我的手心。
　　我一惊，却不再缩手。
　　眼前这个人在天山上时我几乎不曾看到他轻松过，他总是绷紧了神经，微怒地重复着手上的小动作，甚至连用手指梳理剑穗的频率都不曾变换。他从未有一天停下过练武，更未因为需要休息而耽误过山庄中的事务。姚梓殇，这个总是习惯装着笑脸，带着一副不耐烦的口气的人，恐怕比任何人都更怕寂寞。
　　我好几次在夜里偷偷去过那间有后院的空屋，在雪地里等着他去那间房。每每在窗纸上看到他出神的背影，一切仿佛又都回到了最初的那一个月。我在那片雪地里告诉自己忘掉大海，忘掉东极岛，接受伴随着梓殇而来的生活，以及伴随着他而来的江湖里生存的一切。
　　而那时，他给我的就只是一个背影。
　　我稍稍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就像最初时一样，总担心是否下一秒他就会从我眼前消失，将我丢在这灯花烟火的街上，丢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前面有一家馄饨铺子，要不要过去尝尝？”梓殇问道。
　　“好的。”我点头到。
　　他拉着我从人群中穿梭而过，灵活得仿佛水里的游鱼。我慌忙跟上，还不小心撞翻了几个人，可惜连撞的是谁都看不到，只能对这空气大声道歉。
　　“老板，来两碗馄饨。”
　　他扶着我在长凳上坐下，从面前的筷筒中抽出一双筷子放到我手里。
　　“来喽~”一个老伯吆喝着将馄饨端到面前。
　　梓殇抓住我的手，放到碗边上，对我说：“吃吧。”
　　“呦，这位小姐的眼睛可是？”老伯探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道，“啧啧啧，真是太可惜了，难得长得这么水灵。”
　　“她眼睛没问题，就是这两天有点伤到了而已。”梓殇拿起筷子捅了一下老伯越靠越近的脸道。
　　“呵呵，行，您二位吃着。”老伯抄起桌上的抹布一抖，挂在肩上走开了。
　　“我现在看得清，二叔不用这么小心的，弄得我差点被别人当成瞎子。”我扯了扯梓殇的衣袖道。
　　“雨儿，你希望我一直这样吗？”梓殇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什么？”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我像现在这样对你温柔一点？”
　　“我……”我看了一眼碗里白花花的东西，它们在越变越清晰。
　　“说实话。”他转过头来看着我。
　　“是的，雨儿觉得二叔在天山上的时候有点可怕。”我点点头道。
　　“如果我也像世离这样对你，你会叫我梓殇吗？”
　　我猛然抬起头，梓殇的脸就在眼前，我清清楚楚的能分出他的五官。那双微有些朦胧的双眼深得如同身周的夜色，即使暮色浓重，依然掩不住华灯初上的繁华和绚丽。
　　“雨儿，告诉我，你只是喜欢世离对你温柔。”梓殇伸手托起我的脸道。
　　“是他让我这样叫他名字的。”我看着梓殇的脸，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
　　“我知道。”他摸了摸我的头道，“吃吧。”
　　我点了点头，低头撩碗里的馄饨。刚夹住一个，就被梓殇夺走了手里的筷子。他将我一把拉了过去，像在马上那般揽在怀里。
　　“就一直这样好不好？你哪里都不要去，不要再回到东极岛去，就这样呆在一起，好不好？”
　　梓殇抱着我，在我耳边低语着。我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但他温暖的身体和那熟悉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他抱住我的双手在告诉我这不是我的幻觉。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神仿佛在天山的雪里被冷藏了千年万年，那些抹不去化不开的寂寞和深沉被包裹在他一张轻松惯了的脸上。他将自己的心藏了起来，给人看到的只是一个干练、狠毒、风流成性的天山二公子。
　　我靠在他身上，连他黑衣上的细纹都已看得一清二楚，而他却依然将我抱着，在这条人来人往的街上，毫无顾忌地抱着我，就像这是生命里的最后时刻。
　　“好。”我轻声回答道。

　　许久，他放开了我，脸上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痞痞的表情。我瞄了一眼路边走过的人，居然看到好几个姑娘在红着脸偷偷看他。
　　我晃了晃脑袋，又看了一眼梓殇，他已经若无其事地坐在那儿吃自己碗里的馄饨了。完全没有刚才那样失态的感觉。
　　真是个老狐狸精，我终于理解世离说的“风流二公子”的意思了。
　　转头瞥见邻桌座上有几个少年男女在对着桌笑。我看了一眼梓殇，他居然没反应，于是我又回过头去对他们笑着点了点头。
　　这群人也真是有意思，居然清一色全部穿着一样的红衣，不小心看去还以为铺子一角着火了。
　　“前面桌的是唐门弟子”梓殇吃了一大口，嚼了半天，全部咽下去以后才抬头道。
　　“唐门是哪里？”我小声问道。
　　梓殇看了我一眼，忍了很久，最后道：“回去路上告诉你。”

　　回客栈的路上，梓殇一边带着我快马疾驰，一边向我解释。
　　唐门也是中原武林大派，以较接近少林的拳路和独门暗器著称。唐门弟子身法灵活、根骨强劲，兵器均以刀剑和暗器为主，偶尔有使用其他武器的均不是很强。唐门门主向霸天与少林、武当两派掌门故交甚好，因而唐门自称名门正派，不与任何三教九流的教派来往。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唐门也与旁门左系的武林人士无甚交往，故树敌不多，这些年来一直发展得欣欣向荣。
　　刚才在馄饨铺子看到的四个少男少女就是向霸天新提任的四大护法，只有这四个人才能独自行动，而其余弟子均须听命，不得擅自行动。
　　这么听来，感觉在天山真的比他们自由多了。我刚这样想了，梓殇就接上一句：“天山不需要这样惺惺作态，我们自有自己最强的地方。”他脸上的表情早已不是自信能够形容了。

　　很快就回到了客栈。梓殇扶我从马上下来，将缰绳交给哈欠连天的小二，然后一手揽在我肩上就往楼上走去。
　　“二哥，雨儿？”
　　刚走上楼，就在楼梯口撞上了世离。
　　“三……三叔。”我有些不知所措。他正怔怔地看着我。
　　“雨儿，我不送你回房了”梓殇摸了摸我的头道，“我去一下庄主房里。”说罢对世离笑了笑，走开了。
　　“雨儿，我见你房里没人，不知道你去哪里了，刚才还在找你。”世离侧了侧头道。
　　“对不起，忘了告诉你了。”
　　“算了，没事，反正你跟着二哥出去也不会有事。”他摇摇头道。
　　“对了，你之前有话要说是什么？”我问道。
　　他看了看我，一摊手道：“其实也没什么。”
　　“啊？”我忍不住道。
　　“没什么，你眼睛好了？”世离指了指我的眼睛道。
　　“嗯，对。”
　　“早点休息，明天还赶路。”世离道，“我送你回房吧。”
　　他帮我推开了房门，一直看我走进房里，然后还是摆出那副山神的笑容，带上了门。
　　“世离！”我叫住了他。
　　他停下了，从门缝里抬头看我。
　　“世离，对不起，下次不会让你这样找了。”我走过去扒着门缝道。
　　“没关系的，要是有下次，我大不了下次再找。总之我答应过你不会只给你留一个背影的。”世离笑道，“去睡吧。”
　　他把门关上了。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就是想不明白，干脆什么都不想，直接睡觉。
　　我慢慢地磨蹭到了床边，打算脱了衣服睡觉。指尖刚触到衣领就感到衣服内有东西，我慌忙解了腰带，一封信便落到了床上。
　　我捡起信封一看，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睡意。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还想看？那就跟吧！（今天只此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