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行》罹草

14、失言

　　“晚上回去以后大家都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天山弟子全部启程下山。”
　　吃晚饭的时候，复庄主说道。
　　“诶？怎么这么突然？”我刚问出口就有点后悔。毕竟这是人家庄主决定的事，哪里轮得着我过问。何况，另几个人都毫不意外，只是点点头道：“是。”
　　“庄主，要不要留个人看守山庄？”梓殇直接跳过我的问题问道。
　　“不必了，就留几个下人在此吧。大家都去比武了，没人空得出手来打天山山庄，就算有也赶不过我们天山的快马轻功。”姜果然是老的辣，一番话，说得仿佛着山庄就是身外之物一样。
　　“还是庄主想得周到。”
　　“诶？什么比武？”好吧，我决定今天丢脸丢到底了，省得出门以后还丢脸。
　　“是南北两派的各大门派在每四年入秋时节都会到洛阳去比武，以示本派的实力和武林地位，同时很多江湖人士也会借此机会一展自己的身手。”梓殇终于意识到还有我的存在了，回过头来回答道。
　　“洛阳？！”
　　“你兴奋什么，又不是去玩的。”梓殇直接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上。
　　“哇……打我干什么！”我揉着脑袋道。
　　“我跟你说的你听了没有？不要到了关键时候丢脸还找人帮你。”他今天有点上火。
　　“二哥，你不要着急，雨儿可能从来没出去玩过，你就耐心点嘛。”世离赶紧拉住了梓殇的手，劝道。
　　“就跟你娘一样没脑子。”李骞不冷不热地冒出一句来。
　　“骞儿，不要再添乱了。”世离道。
　　李骞看也不看他，依然一副像神了梓殇的讨打样又白了我一眼。
　　“你闭嘴。”梓殇也吼了他一声，但我怎么觉得他是看着我吼的。
　　“吃饭，饭桌上吵什么！”复庄主可能受不了了，拿起筷子敲了一下碗道，“都吃饭！”说罢又是慢悠悠地夹起了一根菜，慢悠悠地拿到碗里，慢悠悠地重新夹起来放进嘴里……
　　所有人就看着他把一根菜完全放进嘴里以后才开始动筷。
　　我刚加了一个冬菇，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碗竟然不见了。梓殇正拿着我的碗，每样菜都夹了一点在上面。他把碗放在我面前道：“我还说你怎么只吃面前的菜呢。原来夹不到，夹不到不会说吗？笨死了，真不知道每天再想些什么，宁可去厨房偷吃。”
　　什么？世离，你出卖我！
　　结果只看到世离忍笑朝我摇了摇头。看这笑的样子，哼，就是你说出去的！
　　“雨儿，你知不知道最好笑的事情是什么？”梓殇问道。
　　“什么？”我没好气地答道。
　　“就是有些人以为自己偷偷做了什么没人知道，结果除了他自己以外，所有人都知道。”梓殇一本正经道。
　　装什么装！一看你脖子上一抽一抽地抖着，就知道你在偷笑。还笑！还笑！气死我了……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我半夜跑去厨房偷东西吃了，以后还怎么吃得开心啊！

　　终于熬过了丢脸的晚饭。
　　回到房里的时候，世离也跟着过来了，说是来帮我整行李。
　　他一边收拾我的衣物，一边还在安慰道：“雨儿，不要在难过了，这没什么好丢脸的。”
　　其实我也不是因为丢脸才难过，只是觉得被人剥夺了偷偷享受美食和秘密的快乐，有些不爽而已。
　　“你还笑我，我刚才还以为就是世离你说出去的。”我抱怨道。
　　时间一久，我开始慢慢习惯了有世离帮我添衣加水的生活，也开始习惯了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叫他的名字。我其实一直都记得那天晚上在房顶听到的话，但是我就是拒绝不了，开始依赖了他的照顾。
　　“你三叔他是最不会出卖别人秘密的人了。”
　　“天哪！”
　　梓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了我一大跳，我赶紧拍拍胸口把蹿到喉咙的心脏咽下去。
　　“二哥？我这儿正帮雨儿整东西呢。”世离笑道。
　　梓殇靠在门上，两手抱在胸前，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们很亲近嘛。”
　　这句话有点让人不尴不尬的，我就说直接叫他名字不好，结果刚好被听到。
　　“老是和雨儿摆师叔的架子我可做不来。我喜欢她开心的样子，没必要硬守规矩。”世离依然平静地很，我已经开始莫名其妙紧张了。
　　“随你自己，反正她也愿意这样。”梓殇道。
　　“我……我不是……”我想解释，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这笨蛋会不会整东西，现在看来，这里好得很。”梓殇道。
　　“我……”恨死了，怎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天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不要让所有人等你一个。”梓殇又道。
　　他在看我，那双眼睛瞟了一眼床头的如意挂坠，又转回到我身上。我突然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那个，我还有一件事要问。”看到他就要离开的时候，我叫道。
　　“什么？”
　　“就是……啊，对了，比武是不是每个人都要去？”这不废话嘛！
　　“那是自然，如果你不去，可以留在山庄里。”
　　“我没说我不去。我是说，就我这点功夫，出去以后会不会丢天山的脸？”
　　“上次给你的那本秘籍练了吗？”
　　“练了，虽然还不知道好不好。”那本鞭法有许多地方与之前练过得雪流鞭法有些许相似，所以还是很容易上手的。
　　“我不知道你是在鄙视你自己还是在鄙视天山的武功，到了该你上场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梓殇依然那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抱着双臂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样子，我有了一点点的失落。
　　“雨儿，不用担心你的武功，没你自己想象得这么弱。你不相信自己，只是因为在这山庄里无法证明而已。”世离从后面将手搭在我的肩上道。
　　“我不是不相信自己”我避开了他，转身道，“我只是不知道我到底该做什么。我不想再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地就跟着走。我不想再看你们的背影了，我不是笨蛋，我不要做累赘。”
　　“雨儿，没人说你是累赘。”世离道。
　　“可你让我觉得我自己就是！我不要每天无所事事地带在山庄里，我不是闲人！我不用你什么都帮我做，我自己可以的！我不是小孩了，我不想你们再把我当成孩子看。”我看着他怎么都不会变的笑容大声地说道，“我宁可有人告诉我要我去做什么，我宁可你早上来告诉我要出门去杀什么人，而不是来帮我穿衣叠被！我不是丰稽！我要自己去面对，而不是你事事都帮我做好！”
　　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火气，哭着说道。
　　世离呆在了那里。
　　“我……对不起，不该这么对你说的。”看着他一脸惊讶和痛苦的表情，我才意识到刚才说了什么。他对我好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一开始太过贪婪，习惯了有他的照顾。
　　世离放下了手中的包裹，在屋内走了几圈，最后走到桌边坐下。
　　他面对着我，隔了许久，才道：“雨儿，没事的，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该把自己想做的事强加到你身上的。你说的没错，你不是丰稽。我也不会把你当成丰稽。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想让你看的不是背影，而是你需要有人陪着你的时候，你会知道有我在你身边。”
　　虽然我并不想听，但是他丢开笑容后那一脸真实的表情让我觉得心痛。
　　那天晚上，等到他离开以后我便早早地睡了。半夜里又一次感到有人在替我把被子掖好。尽管闭着眼睡得朦朦胧胧的，但我能感到那双手在我脸上颤抖。我伸手向自己脸上抓去，抓到了那只温暖干燥的手。我依然分不清楚那是谁，可闭着的双眼间仿佛看到了世离丢开了笑容的脸。我握着那只手，喃喃自语般地道：“对不起。”
　　那人仿佛愣了一下，但并没有把手抽回，而是就那样任我抓着，直到我进入深深的睡眠。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写得我内心多纠结阿，我可怜的闺女，被窝里还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