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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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飞机的时候正好是傍晚，江南的落日颜色似乎更加鲜亮，略微潮湿的温热从大地上升腾起来，和北方的体感完全不同。涂佳文本来就是南方人，比起北京，他倒是更适应杭州这种天气。
他们一行五人三男两女，站在行李出口等行李。程妙颜是一只年轻漂亮的花蝴蝶，漂亮又开朗，虽然和王曼莉年龄差了不少，但两人也颇能聊到一块儿去。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尽兴，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串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反观他们三个男的……
柳杨一只耳朵塞着无线耳机，手里拿着平板电脑，还在看资料；曲琼接了个电话，听上去是家乡的什么人打来的，说话时带上了点陕西口音；而涂佳文，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看看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两个微信群里聊聊看看。肖与非现在正在工作，一时半会儿回不了他微信，涂佳文也提不起兴趣来真的和谁聊天。
他现在已经有点后悔没跟着肖与非一起留在北京了。只要有柳杨在的地方，气氛就很难变得热络，而这恰恰是涂佳文很不适应的地方。他现在满心盼着赶紧到酒店和大有哥汇合，周贺有和王曼莉同岁，是一名优秀的西语翻译，和柳杨的关系也算不错。有他在，至少柳杨周身的氛围不会这么难以靠近了吧。
到了酒店之后，几个人放好东西就在酒店里吃了晚饭，顺便开了个碰头会。主办方的人也在，跟他们说了明天上午的来宾会提前抵达。接机由周贺有和王曼莉负责，这是早就定好了的，其他人要到中午才开始陪同工作。
涂佳文暗松了一口气，按照工作安排，他和柳杨明天一整天都各自负责各自的客户，甚至不一定会碰上面。其实学生时代涂佳文和柳杨也一起接过几次陪同工作，虽然那时候两个人都是菜鸟，难免有些被客人牵着鼻子走，但从那时起，两个人工作风格上的差异就表现得很明显了。
每个翻译都有不同的工作风格，风格越是鲜明的翻译，就越习惯于在工作中占据主导，许楣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柳杨虽然还年轻，但在新人翻译里，他的个人风格最为鲜明甚至强硬。他的优势是会议翻译和交传，越正式的场合柳杨越得心应手。
而涂佳文虽然没有柳杨和肖与非专业上那么强，但他也有他自己的风格。他最擅长的是陪同翻译，涂佳文爱好“观察人类”，继而根据客户的需求和情绪变化来调整自己的翻译基调，在新人翻译里，他和柳杨算得上是差异最大的两端，只是因为涂佳文的业务还没有柳杨那么纯熟，所以这种差异表现得也并不明显。
因为明天上午就要接机，所以主办方的人和周贺有、王曼莉交流得最多，柳杨听他们说话听得很认真，晚饭都没吃几口，经常夹了一筷子菜就听得忘了要吃，直到筷子上的菜掉在碗里才想起来。涂佳文看着他废寝忘食的样子就心有余悸，连忙转头看看自己这几天的室友。
还好，曲琼看上去倒是个正常人。主办方的人和翻译们说话的时候他安安静静地边听边吃，问到他他才会说话，既没有因为和大家不熟而显得紧绷，也不会刻意想和大家熟络起来而显得过分活跃和尴尬。涂佳文心里暗喜，至少这个曲琼看上去就不是会给人压力的样子。
没错。吃完饭回房之后曲琼虽然也在尽职尽责地看资料，但这是他来公司之后第一次工作，有点紧绷也很正常。涂佳文试探着和他搭话：“你没带箱子来吗？”
曲琼“啊”了一声，抬起头来：“你不说我都忘了……”他说着站起身，从床边拉出一个新秀丽的旅行箱打开了。涂佳文瞥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码放得还算整齐，衣服是衣服用品是用品。他眼见着曲琼从箱子里拎出几套搭配好了的衣服，其中那套休闲正装还是Tom Ford。
……看来也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啊。干这行的，既有家里条件优越的，也有家境一般甚至贫寒的，王曼莉和周贺有都是后者，甚至他们的老板魏英杰，在这行干出名堂来之前，条件都稍显拮据，而肖与非和柳杨则是家境优越的那一类。涂佳文虽然从小不愁吃喝，但跟肖与非这种家里有矿的少爷比起来就差得远了，认识肖与非之后也的确从肖与非那儿得了不少实惠。
现在看来，曲琼就算不是肖与非和柳杨那样的少爷，也肯定不是周贺有那样的寒门子弟了。涂佳文的心思愈发活络了起来，他放下手机想了想，然后开口跟曲琼闲聊道：“说起来，这次提了想要希伯来语翻译的是巴西来宾吧？”
曲琼向他点了点头：“没错。他们里面有两个以色列人，不会说英语，但是会说西语。毕竟是在巴西工作的。”
“在巴西工作的以色列人……”涂佳文吐了吐舌头，“我以前接待过一个土耳其来考察的商务团，说是会说英语，那个英语说得比日本人说英语可怕多了。”涂佳文一脸的惨不忍睹，“还好你会希伯来语，不然万一他们西语说得不好，想想就折磨人。”
曲琼笑了起来：“我上大学的时候也接待过中东过来的旅行团，说是客人也会英语，其实我基本上只能听懂他们的全陪说的英语。”
涂佳文快乐地笑开：“你自己带的中东的团吗？我就有一回跟着老魏出差的时候接待过阿联酋的客人，他们说的英语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西安有不少中东、中亚过来的旅行团，我那会儿都带过。”
“哎？那你大学是在西安念的咯？”
“对，我是西外的本科，研究生考了北外，才到北京来的。”
西安外国语大学。国内的口译圈几乎只认北外和上外，西外的阿拉伯语和哈萨克语确实很有名，但除此之外的其它语种大多不够份量。涂佳文心里早有定计，他才不会像柳杨那样揪着别人的短处穷追猛打呢，他干脆地抛弃了这个话题，速度快得就好像曲琼在哪儿上的哪所大学他一点也不在意一样。
“我一直以为国内只有北外有希伯来语，原来西外也有啊。”
“现在西外也没有这个专业了。只开了两届，我们那一届和上一届，两届总共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个人。后来研究生我也没再学希伯来语，说是会，其实根本拿不出手，多说两句就得露馅。”
“你不要那么谦虚嘛~”涂佳文笑得轻松又天真，“你一个笔译，能被老魏看中挑来公司做口译，已经很牛逼了啊。老魏又不是傻子，你要是真拿不出手，他哪会派你过来啊。”
曲琼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平板电脑：“所以吧，希望我的第一次出差不要就此变成惨痛的最后一次。”
后来的时间里两个人各做各的，没过多久大家也都睡下了。曲琼实在算是个不错的室友，他说话做事动作都很轻，睡觉也很安静，涂佳文本来算是浅眠的，除非和肖与非睡，不然出差百分之百会睡不好。跟曲琼同住的第一个晚上他竟然睡得挺踏实，第二天早上还起晚了。
好在早上没什么事。曲琼似乎早就起床了，正就着一壶茶，塞着耳机看平板上的资料。涂佳文睡得眼睛有点肿，浑浑噩噩地洗漱完了之后，正在吃一顿有点迟了的早餐时，曲琼的电话响了起来。
涂佳文本来没在意的，不过曲琼看了一眼来电之后微微有些惊讶：“曼莉姐？”
涂佳文也有点惊讶。他们这行在工作的时候都要十二万分集中注意力，极少有可能分出神来做别的事。王曼莉这时候打电话来，可能是有什么变故。
曲琼将电话接通：“曼莉姐？”
涂佳文当然听不到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只能看到曲琼的表情正经而严肃，不时对着电话那头一边“嗯”一边点头，最后说：“好，我马上过去。”
“我知道。没问题，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好的，您放心。”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涂佳文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曲琼说：“一个巴西来宾，从扶梯上摔下来了，好像是脸着地，给送医院去了。”
“啊？！”涂佳文傻了。“在机场摔的吗？”
“对。等于刚下飞机就摔了，曼莉姐现在陪着去了医院，那队巴西来宾现在暂时是大有哥带着，大有哥把他们送上车，曼莉姐让我去他们下车的地方接。”曲琼叹了口气，“摔伤的那个，是他们队里一个既会说西语又会希伯来语的，本来他们是想让这个人兼任一下翻译，现在泡汤了。”
涂佳文明白了。怪不得王曼莉这个电话打给了唯一会希伯来语的曲琼，这个工作只能让他上了。
曲琼赶忙收拾了一下东西，正在换衣服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涂佳文开门一看，竟然是柳杨。
柳杨进了门就开门见山地对曲琼说：“大有哥给我打电话说了这事儿。他不放心你第一次就单独带团，让我跟你一起。”
柳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看不出开心还是不开心，只让人觉得他的眼镜框看上去格外的冷冰冰。曲琼直起腰，想了想，说：“你是午饭的时间要去带队吧，这也没多久了，你来得及吗？”
“大有哥的意思是让我先跟你去看看，他怕你不熟悉流程。我帮你把人带上，然后我就走，时间差不多。”
说是“时间差不多”，但在带队的时候翻译是不能吃饭的，所以按照的一般流程，柳杨本来一定是打算趁这个时间先把午饭解决了，然后就去带队。现在他要帮曲琼把人带上，那这顿午饭肯定是没着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么一想，涂佳文看柳杨的脸色都觉得他满脸低气压。不过曲琼可能什么都没意识到，他点了点头，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向了涂佳文。
“哎对了，你不是下午才带队吗？”
涂佳文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柳杨就没好气地说：“他又不会西语，跟你去能有什么用？”
涂佳文愣愣地对柳杨说：“可是你也不会西语啊。”
“我会，只是不大行。”柳杨显得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了，“但是现在待机的几个人里只有你和我会西语，我就算水平再次也没办法了，不然也轮不到我头上。”
曲琼这才明白过来。他朝柳杨歉意一笑，“那就请多担待了。”
柳杨仿佛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态度不好。他也没说什么和缓的话，只推了推眼镜，收起了脸上呼之欲出的不耐烦，朝曲琼扬了扬下巴。“走吧。希望他们的车别晚到就行了。”
说完，没等曲琼和涂佳文说什么，柳杨就率先往外走去。曲琼跟涂佳文打了个招呼，披上外套也跟了上去。
等到两人出门之后，涂佳文这口气才松了下来，只觉得曲琼这趟是要出师不利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