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杀手有点冷》Lucifinil

2、二

　　白河回到家中，那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足有了几十年的历史。

　　天刚沥雨，脚下的石板台阶有些湿滑。也许是怕搅扰他人，他慢慢爬上楼，脚步放得很轻。

　　可经过雨润，那鞋底与阶梯摩擦而产生的湿哒哒的“嘎唧”声，在寂静的夜晚中还是尤为明显。

　　白河打开手电筒，踢开了堆在家门口的快递废箱，一只黑皮老鼠吓得四处逃窜，仿佛被突然出现的外人惊扰了安生的好梦。

　　他推开房门，走进家中，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自从犯事被绞龙帮驱逐后就一直住在海福楼老板提供的员工宿舍里。

　　老板是个好人，不大不小的饭馆勤勤恳恳经营了十几年，干事麻利，做人诚实，收留了当时被帮派遗弃的他，还教他做饭。

　　老板的妻子前几年因病去世，一直没有另娶。还有一个刚上高中的活泼可爱的女儿，成绩优异，拥有着大好的前途，跟他这种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曾职业杀手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一个在明亮的地方被所有光束拥簇着，一个只能永远活在黑暗血腥的阴影底下。

　　白河不知道自己为何又突然回到了这个家，这里唯一的卧室天花板上渗水，常年都没有维修过，大片的水渍侵蚀了房间一整片墙垣，无法再住人。

　　他把仓库里的凉席搬了出来，跑到楼下拿公用的热水仔细烫了烫，去了霉后再铺平在客厅里，然后自己一个人躺在了地上。

　　他没有父母，从小就被绞龙帮捡来培养成杀手。

　　他不知道到底是帮派拯救了他，还是这本就是一个圈套，他的父母也许被其他雇主下了“格杀令”，他被帮派养大然后为其所用。

　　毕竟曾经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

　　他亲眼看见一个很小的男孩的父母惹了仇家，被其他杀手解决后，男孩就转而被帮派抚养长大，成了一条生生不息的供应链。

　　如果他是这样长大的，又能怎样，他从没有想过复仇，而早已被磨平了脾性，成了一条苟且偷生的蛆虫。

　　白河的右手小拇指是在半年前被砍断的，他犯了事，准确来讲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曾有雇主暗中拜托他杀一个年轻的男人，因为那个男人奸污了他的女友，给了500万。

　　通常，一条普通的命60万就可以买断，如果是稍微困难一点的，对方有点小背景，则需要向上加钱50到200万不等。

　　500万，就说明背景不一般，那是不被绞龙帮允许的交易，因为后患无穷。

　　绞龙帮一禁沾重政，二禁沾重商，且不没有理由杀人，只照顾有血海深仇的生意，这是每一个杀手都要熟习的规则制度。

　　而他却偏偏撞在了枪口上。

　　谁知那条值500万的命是A市一房地产大头的儿子的，那个男人是个纨绔，一旦得不了手，竟干起违法犯罪的事。

　　白河没有成功，地产大头和帮主暗中存有瓜葛，那复杂的社会关系，不是一些真金白银就可以随意抹去的。

　　他提前就被人透露了行踪，然后被抓了个正着。

　　他不知道雇主的任何信息，被逼问下也就两三句敷衍过，他本来是被地产大头指名道姓要弄死的，帮主为他松了口求了情，让他滚，所以就被剁了一根手指当作惩罚，最后被驱逐出帮。

　　白河又想起了那个夜晚里出现的女孩，她带的钱也不过寥寥几十万而已，竟然让他去杀王龙，他不由得冷冷地嗤笑了一声，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为了报仇等十年又算什么呢，他入这行也有将近十年了，倾家荡产为买一条命的大有人在。

　　有一对夫妇等了三十年，等到头发花白半只脚都要踏进棺材了，最后还是坐着轮椅找到绞龙帮里的人，拿出毕生的积蓄，买了一条三十年前把儿子虐待致死的恶霸的命。

　　他在暗处见过的杀戮实在太多，多到已经让他麻木，这次驱逐对他来讲未免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回归普通平静的生活，重新感受人间的烟火气息，成为一个平凡的厨师，在一家小餐馆给客人烧一辈子的饭，有善良的老板和他的女儿，即使这种温暖没有片刻是属于他的，他只要在那周围有一个能让他容身的地方，就已知足了。

　　白河想着想着，便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