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
-
十年物语 五
也许我不该这么自大。虽然也接受过德语教育但是语言在学的时候和用的时候有多大的差距是没法比的。在一个陌生的国度被语言隔膜起来,感觉异常的孤独。联系学校、熟悉环境、办理入学手续……我独自面对。公司在慕尼黑是有分公司的,可是既然我选择独立选择自由就该努力对自己负责——为自己扛下一切,我的路是我选好的。
半年,藤真也过得很辛苦吧?虽然和他不是一个学院的。可是,我想,像他那样优秀的人不需要我担心的,因为,连我都做得很好。我想父亲会对这样的一个儿子吃惊。也许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也可以成长的如此优秀。
我没有去找过他,什么原因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讨厌他看我时的那种目光,那种目光完全是一种漠视或是说一种轻视。但是,我记得他看牧或是看仙道时眼神是温和而带有热情的。他的眼里看到的只有得到他认可的人。如果我仍旧是那个日本的富家公子,那我仍旧只能的到他漠然的斜视。我不要。
当然,这并不妨碍我偶尔在校园里看着他意气风发的腋下夹着书本匆匆的赶去上课,或是看他和朋友们玩笑着走在往宿舍去的路上。他的头发随着快步的节奏在额前飞扬,他的嘴角总是带着微笑看见熟人便微微翘起构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向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他的德语说的出乎我意料的好,第一次远远地听到他和人交谈还吓了我一大跳。第一个期末结束了,按惯例是不会张榜出成绩的,但是我再一次惊讶的发现他的西欧历史学导师破例张榜褒奖他。看到他的相片在橱窗里挂着有点……自豪而略带紧张——这个家伙,是个天才吗?我只好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默默地努力。很苦涩,但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路是我选择的,感情是我心甘情愿付出的。可怕就怕怎么努力他也不接纳我的这片心。
和他在他乡正式会面可以说是意想不到。那天我正在酒吧里打工。德国人好酒也喜欢在酒吧里聚会,我工作的那个酒吧的氛围一向都特别好,附近大学的学生很喜欢在那里聚会。作为一个长相清秀俊朗的亚裔青年,我在认识了不少朋友,德语也有了飞速的进步。
那天,我正在给人倒着酒没想到他就那么进来了。很突兀的直面让我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和他打招呼。是直接说,“嗨,藤真,终于还是遇到你了”?还是干脆让他来打破僵局?但是他显然没有管那么多,直接管我的同事要了一杯啤酒自顾自喝了起来。我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是很犹豫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去问候一下以示关怀。
大概我的眼神太过热情,或者是他天生就比较敏锐。他猛地回过头来迎着我的目光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但是一秒钟后他的眼神柔和了起来,带着一丝惊奇问,水户君,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慕尼黑呢!
我和他相处的出奇的融洽,一开始我们还说着德语。最后不知道是谁先说了日语的,话题也渐渐放开了。他说了很多,告诉我流川进国家青年队了告诉我有美国的大学开始和流川联系了流川的功课好象落下不少……他越喝越多我觉得今天的藤真很不对劲可是他口口声声全是说着流川,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夺过他的酒杯尽量温和地说,藤真,喝那么多酒干嘛,你以为流川还在你身边会把酒鬼背回家吗?藤真呵呵一笑说,本来还没打算喝醉,嘿嘿,现在反正有人免费把我背回家……嘿嘿,怕什么。我无奈的一笑,我说,你还真放心啊,不怕我吃了你?藤真笑了,他说,你会吗?很笃定的觉得我会给他否定的回答。我心想你什么时候对我的人格有这么认同了。
那天果然是我将他背回家的,他在校外的房子布置的简单而温暖,米黄色的格调暖暖的象春天的阳光。我帮他清理好想帮他换上睡衣裤——解开他领口的纽扣,他的胸膛坦呈在我眼底,那一霎那,他修长洁白的身体几乎让我控制不了自己,可是他的脸上犹自带着孩子般单纯的微笑,简单的信任……好像是笃定我不会对他……我咬咬牙对自己说,洋平,来日方长不能只顾了眼前啊!把他严严实实的塞进被子。然后轻轻的将唇凑近他,吻上那两片柔软……浅尝辄止吻让我心醉,挣脱他的诱惑,我直起身子笑眯眯地对睡得黑甜的人说,藤真,这个吻是送你回来得报酬哦,下次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哦。
给他锁上门我愉悦的回家,心想,要是樱木知道今晚我的举动的话肯定会不屑的说:洋平你什么时候这么君子了,切!想着想着就一个人嘿嘿的傻笑,伸手摸摸嘴唇,觉得甜蜜无比。
此后藤真会不时光顾一下酒吧,和我聊聊天说说话。我也会把打电话从樱木那儿听到的神奈川一干人等的趣事说给他听,在异乡最能找到话题的就是那些故人故事。为了能和他保持这样的状态我明显增加了联系樱木的频率,以致樱木奇怪的问我,“洋平,你是不是在德国没我罩着混不下去想回神奈川啊?没有关系我不会取笑你的,回来吧”。在我发怒之前那家伙挂断了电话。
不过,我倒是为他捏了一把汗,流川对藤真的承诺还在,以他那种性子必定会守着承诺。现在看来所有的症结都在藤真这儿,可是那么个固执的人我凭什么来融化?真是头疼。
************************
所有的事都像是流水一般,过去后没有太多的痕迹。圣诞节快到了,家里打电话来问我回不回日本,我说“功课多,走不开。”当然,我父亲是不会相信这种拙劣的谎言,当然,我那些高明的谎言他也不信。我也不理会这么多。
打点电话给樱木,他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兴奋又夹杂着几分不安。我说,樱木你怎么了,是不是一个人过孤独情人节啊?他说,混蛋洋平,只怕孤身一人的是你吧,我才不信你能和藤真那个臭脾气的家伙过圣诞呢。我没有理他,追问,樱木你没事吧,你要是真觉得很寂寞就去找野间,高宫他们吧,你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孤家寡人,哥们我看着觉得怪可怜的。他跟我急了,带着得意在电话里笑,说,本天才今天可是和骄傲的狐狸一起过圣诞哦。我一听愣了,我说,流川是不是高烧啊,怎么会答应你呢!樱木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吼反而静默了,我在电话里听到自己笑声的小小回音觉得不对劲我问他,樱木你没事吧?啊?怎么了?樱木低低的声音传过来,流川,新年过了,就去美国。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他突然深呼了一口气,在电话里放肆的笑,洋平,不要老是记挂着我,你这样是追不到那个候补的哦,明年圣诞就还得一个人过。你郁闷我也郁闷。哎,你快反省吧。应该像我一样重色轻友一点嘛,你这家伙真是拿你没办法,不要老是担心我嘛,我可是个天才!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们可以一起游戏人生一起喝酒打架聊女人。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所以我没法回应他的关怀。我说,樱木……他在电话那头耐心的等我的下文,估计他在窃喜把我感动的一塌糊涂。我说,你……现在真的好像你个欧巴桑!然后称他还没回过神来赶紧压下电话。
整晚我都在想象樱木暴跳如雷的神情,心情异常舒畅。
我常在想要怎样才能得到一个人的真心,又要怎样才能保存那份真心。而,对人的爱到底可以到什么程度。就像我爱藤真,我可以爱到什么程度?现在我和他在一起时总是心境平和丝毫没有心潮澎湃也没有心驰神迷。我对他的感觉是那么冷静,连着那次吻他都是那么冷静。而他,也是那么的淡漠,既便是拒绝即便是将我摔倒在地都是那么冷漠。我们两个根本就是在排练着某人写好的剧本一般演绎着情爱纠葛。
或许我们两个本来就是那么无趣的人?根本就没有那么敏感的神经开始一场错位的爱情?或许我只是爱上了他的味道——那种若即若离淡漠疏离的样子。或许我真的根本就不爱他???我承认和他在异乡异常的亲近让我不自在。就像我父亲,看到不成器的儿子突然给了他那么多意外惊喜他也不敢相信一样。
放开那些不管了,想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让头很疼,我揉揉脑袋,看看稍加布置的房间,心想他应该快到了吧。哼,樱木那家伙可没料到吧。我邀请臭脾气的家伙一起过圣诞。他答应了。
外面正下着雪,他进来时门口带进来一股寒气,雪花也跟着飘了进来。我走过去帮他取下大衣,顺便抖落沾上的雪花。我说,藤真,那边有个暖炉,先去烤烤去去寒别感冒了。他应了搓着手跑到炉子边很享受的样子。洋平,一个人来德国吃了不少苦吧。他突然问,侧着头看着壁炉里的火花。嗯,我沉思着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总不能说“是啊,刚来我基本上是个聋子,生活上基本是个白痴。我差点撑不下去想包机连夜回神奈川,但是我为了伟大的爱情咬牙留了下来。”天,这种话能说吗?于是我说,还好,藤真君可以做到,我为什么不可以呢?他侧过头来,嘴角带着好看的微笑,他说,你该知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是苦水里泡大的,你却含着金汤勺长大的。不一样的。我有点愤怒,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藤真你再这么看我不觉得过分吗,我吃这么多苦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我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藤真只是很专注的看着壁炉里的火苗,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看上去红彤彤的。我和枫都是孤儿,从小便在孤儿院。他突然说,嘴角的微笑突然温暖起来不再是平时那幅带着微笑伪饰的样子。也不管我,自己说开了,院长先生很喜欢小孩子,他把全部的心血都花在了我们身上……我看着他,搬把椅子坐在他身边。我们过得很辛苦,但是院长真的很疼我们。十几个孩子因为有院长从来没有感到苦过。洋平你不会明白那种快乐的。真的。后来有人看中了我们的小院的地皮,我清楚地听到那人对院长说没,他说:我会给你见一个更好的孤儿院,我会给这些孩子一个更好的环境,你这么执著又能给他们什么呢?但是只要你答应转让这块地皮就可以为他们做得更多不是吗?我那时还已经有十五岁了,那个商人的嘴脸看的很清楚,院长也明白,但是没有办法。我们没有选择。记得我们离开时大家都哭了。院长说,孩子们,乖,不要哭,院长一定可以让你们过得很好……
他单手支起下颚,若有所思,脸上的微笑早冰封了,很冷漠的样子。更显得孤傲。我笑了笑,打断他的话,他老人家说的很对啊,藤真你不会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了吧。藤真眉一扬,怎么可能!我笑。我说,回日本后我一定和你去你们的院里看看。藤真神色黯然,可惜……院长已经不在了……前不久枫告诉我的,走得很安详,枫和其他的孩子们都在他身边,除了我……我突然明白那天藤真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吧,会喝得大醉。这个人,连悲伤都表现得这么含蓄吗?可是他现在,还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看得我心酸无比。
我拉起他的手,说,藤真,回日本去看看好了。他扬扬剑眉,倏的抽出手,坚定地摇头,说,学成才回国。我笑了,说,你啊,总是想把所有的一切都让自己扛起来。可是,你的肩膀承载的下来吗?他看着我,好像看一个陌生人,然后便朝我吼,别开玩笑了,我当然可以做到最好!因为激动声音明显的高了八度。我微笑着看着他,在我的笑容下他一如既往的淡定,可是我想,这个人也有自己的脆弱吧。
房间里有点闷,户外却传来阵阵欢笑。叫他穿好衣服,我拉着他跑出去。社区里已经有人在玩乐,做好一个雪球使劲扔过去宣告自己的参加。很快就有更多的雪球袭击过来。藤真躲闪不及,一个雪球砸在脸上瞬时便成了圣诞老人。我指着他哈哈大笑。藤真恼怒地回了我一个雪球,应声中弹,我扫掉额头的雪,看藤真笑得直不起腰。我还是第一次看他笑得那么放肆那么开怀。我舔舔嘴角的雪,嘿嘿,这个雪球挨的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