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之子》九乌水

3、转学

　　用一块新画板外加一瓶汽水当诱饵，杜维成功把刘明宣拐上了车。

　　到了学校门口，他塞给刘明宣一瓶冰凉的橘子汽水，又看了他许久。
　　刘明宣没理会杜维，自顾自把汽水瓶子插在宽大的外套口袋里，夏天衣料轻薄，瓶身冰凉凉贴着皮肉，非常舒服。
　　他眯了眯眼，有些犯困，想要好好睡一觉。

　　看他这个模样，杜维心里一阵阵发软，眼神灼热，他慢慢伸出了手，想要将刘明宣头顶扎成小辫的刘海放下。

　　刘明宣被杜维碰触，身体突然僵硬，他猛地往车门那里靠，警惕地望着杜维。
　　杜维心里就又有些酸涩，他哄道：“好了，我不碰你，乖，你把刘海放下来，不要露出脸，我怕他们欺负你。”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刘明宣的脸。

　　刘明宣一听‘欺负’两个字就很害怕，杜维很知道他的软肋。
　　毕竟刘明宣在原来的中学，就受到不少欺负，不怕是不可能的。

　　刘明宣松开了汽水瓶，两只白嫩的手揪下头顶的皮绳，将那一撮头发往下顺。
　　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精致的眉眼，一眼看过去满脸都是乌黑的头发，根本看不清脸，白天鹅顿时变成了丑小鸭，还是非主流款。

　　杜维这下满意了，锁了车带刘明宣去教室，一路将沿途的建筑指给他看，让他记住。

　　亦步亦趋地跟在杜维身后，刘明宣听了几个字就开始跑神，他在想兜里的橘子汽水，觉得好烦，杜维怎么还不走，再不喝汽水就不凉了。

　　刘明宣之前不爱吃饭，饿坏了胃，医生严格要求，刘明宣一周最多喝一瓶冷饮，多了肠胃就会承受不住。
　　因此这一瓶汽水来之不易，刘明宣非常珍惜。
　　而坏蛋杜维总喜欢抢他喝过的、吃过的东西，他才不要在他面前开盖，一口都不能给杜维。

　　杜维早就提前打过招呼，班主任早早就出来迎接刘明宣。
　　班主任是个很和蔼的女中年教师，富有同情心，听说了刘明宣的情况就忍不住落泪，说会好好照顾他。此时见到刘明宣不良少年一样的发型，不但没有反感，反而更加觉得孩子可怜。

　　她走到刘明宣面前，露出很大的笑容，轻轻跟他打招呼：“明宣，你好，我是你的班主任老师。”
　　刘明宣面无表情，杜维手放到唇边，用力咳了一声。
　　刘明宣这才扯了一下口袋，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声“老师好。”
　　赵老师对着杜维笑了笑，就带着刘明宣进了教室。

　　明德中学是在全国都很有名气的私立高中，来这里就读的都是政商界名流的子女，家教严格，追求体面，学校也学风严谨，几乎没有不良团体的存在。
　　因此高三（1）班同学们看到新来的转学生，爆发了一阵嘘声，他们觉得他非常不体面，几个女同学甚至撇了撇嘴，露出厌恶的表情。

　　刘明宣面无表情站在讲台上，眼神悄悄飘到了门口。杜维刚刚转身接了个电话，没有听到教室里的怪声，对他摆了下手，匆匆离开。
　　他的内心开始蠢蠢欲动。

　　同学们发出嘘声，却没有得到刘明宣的任何反应，他始终面无表情，双手抄兜，往窗外斜了一眼之后就快速掏出了一瓶汽水，“啪”的一声将吸管插了进去，“咕咚，咕咚”站在讲台上喝了起来，完完全全的目中无人，赤裸裸的鄙视。

　　整个教室一下子静了。

　　赵老师非常尴尬，赶紧给刘明宣指了个角落的座位，让他坐过去。

　　目瞪口呆地看着秦淼淼不情不愿地给刘明宣让路，赵旭转过头来吐槽：“天啊，老大，这样拽上天的垃圾怎么会进咱们学校，还进的是咱们一班！？还跟班花同桌！？？“

　　严辰对什么转学生一点都不感兴趣，正带着耳机低着头写自己的习题。

　　“他难道要来一班当大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有咱严哥坐镇，他纯粹是找死！“

　　严辰皱了皱眉，觉得赵旭校园小说看多了脑子坏掉了，又很聒噪，他面无表情地抬头朝斜前方看了一眼，隔着三四个人的距离，只看到一块画板，和画板没能遮住的、一段纤细优美的后颈。
　　新来的转学生是个美术生，有些新奇，他又瞄了一眼。

　　转学生已经非常心安理得地坐下了，吝啬地只露出一小截尖细的下巴，看起来有点像是女孩子。
　　他还在固执地吸那瓶已经见底的橘子汽水。

　　.
　　接下来的两天，班上的同学都很关注刘明宣的一举一动，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同学，身边也从来没有如此的异类。

　　刘明宣非常冷漠，总是面无表情，身边坐的就是学委加班花的秦淼淼，两个人也没说过超过五个字。唯一一次说了四个字，情形如下：
　　秦淼淼坐在座位上，背直挺着，漫不经心写作业，假装没有看到站在面前的刘明宣，她手指握着作业纸边缘，来回翻卷，有些紧张。
　　站在过道中央，看她一直不让开，刘明宣才勉强开尊口说了四个字：“让我过去。”

　　以上就是刘明宣和班里同学唯一一次交流。

　　不过刘明宣拽归拽，却很安静，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画画，课也不听，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很博眼球的举动。
　　除了他那糊住全脸的刘海。

　　渐渐地同学们就对刘明宣失去了新鲜感，直接把他当透明人处理。
　　只除了一个人。

　　自习课上，赵旭鬼鬼祟祟转过头来：“严哥，课上了一整天，刘明宣就睡了一整天。你都不敢这么嚣张，他究竟什么来路？你听家里人提过吗？“
　　严辰顺着赵旭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个乌黑的后脑勺，有着圆润的弧度，非常可爱，他顿了顿：“没有，你怎么这么关心他。”

　　赵旭还没有从校霸小说的脑回路中解放出来，神神秘秘道：“我敢打赌，他绝对很有背景，不然老师们怎么都这么让着他？”

　　这个严辰倒是知道一些。有一次他去办公室给老师交卷子，正好听到老师们的交谈。刘明宣应该是有一些特殊的身体情况，那些老师提到他，都带着同情。
　　不过这些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严辰觉得，刘明宣除了冷漠不合群一些，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
　　但不合群本身又不是毛病，严辰倒很喜欢他这样的随性。

　　由于出身太过显赫，严辰走到哪里都非常引人注目，身边团结了一群正在巴结、或者打算巴结他的人，但他不喜欢这样的热闹，觉得很烦。
　　所以他时常挂着一张冷脸，吓退牛鬼蛇神。
　　他觉得这样很好，非常满意，所以也觉得刘明宣不错。

　　不过，渐渐地，严辰发现，冷淡的转学生对他有非同寻常的关注。
　　不是他自恋，而是刘明宣实在不懂得掩饰。

　　上节是体育课，刘明宣从来不上体育课。严辰每次打完球回来，都会一眼看到那个人，抱着一个大大的本子，坐在教室的座位上涂涂画画。

　　活像一只安安静静的小鸟。

　　有人走进来，他不会抬起头看一眼，独自不感兴趣地戴着耳机低头涂涂画画，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但他好像有一根敏锐的雷达，能够准确捕捉到走进教室的严辰。如果是严辰，他会停下画笔，注视着他走到座位，然后要过好久，才会移开眼睛。
　　他的目光非常专注，直直的集中在严辰的身上，让人想忽视都难。

　　然后等他移开目光，严辰会不经意地看过去。

　　他看我，我当然也要看回去。严辰想，这也是一种合理的“礼尚往来”。

　　他不懂刘明宣这种奇特的关注来自于哪里，却知道自己并不反感。

　　他的眼睛总是情不自禁飘向某个方向。位于视线终点的少年干干净净，脸白的秀气，头发乌黑细软，刘海俏皮的扎成个朝天小辫，像只矜贵顽皮的猫咪，从他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半个精致的侧脸。夏日的暑气像是一碰到他就消失掉了。严辰每次打完球回来看上他一眼，比喝冰镇的橙子汽水都管用。
　　体育课教室一般都没人，只有他们两个隔着一个过道、一个竖排遥遥相对，朝对方瞥去一眼，成了两个人独特而隐秘的时间，严辰任他肆意打量。

　　.
　　刘明宣最近遇上了艺术生涯的瓶颈。
　　他已经能将静物画得栩栩如生，纯澈的眼可以直接看透事物的本质的形态，脱离附属的实用意义，回归物和形的本质，他以原始的纯真情感接触笔下的物，让一个个苹果和梨子以原始的宇宙的韵律舞动，无师自通的达到了表现主义的境界，但是他笔下的人物却空洞而缺乏灵魂。

　　也许是由于曾经的经历，他无法敞开心扉，从而也无法发现人性之美。
　　刘明宣的绘画老师给他布置了作业，他需要找到自己欣赏的人，用心在画纸上绘出对方的人物形象。
　　说白了就是刘明宣需要一个真人模特。

　　杜维很自觉的要充当弟弟的模特，刘明宣却不愿意画他，挥舞着画笔把他赶出自己的画室，他苦恼的坐了几天，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遭遇了人生中重大的灵感枯竭期。
　　直到他发现了刚运动完回教室的严辰。

　　某天体育课，刘明宣正百无聊赖的在座位上涂涂画画，忽然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他手上一紧，急急忙忙要把竖起的刘海放下。最近天气太热了，在没有人的时候，刘明宣会偷偷把头发扎起来。
　　他抬起头，眼神和严辰在空中交汇，然后他的心脏就被击中了。
　　他迎来了他的缪斯男神。

　　严辰有很深邃的五官，却是隔代遗传。他的父亲是上海人，母亲是香港人，外婆是英国人。
　　他的面容清冷又漂亮，短发干净利落，像是圣图上让人顶礼膜拜的大天使长，却因为激烈的运动沾染了凡尘的气息。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阳光中折射出水晶般的光芒。
　　他穿着篮球服，露出的手臂和小腿白而有力，肌肉的起伏恰到好处，蕴蓄着活力和潜能。

　　他是清冷和热烈的结合体，在矛盾中达成奇异的圆融。
　　他符合刘明宣的美学。

　　刘明宣的眼睛就像一只小灯泡，刷的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