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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未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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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怨灵被剖出来漂浮在空中,肉身瞬间卷曲龟裂,化作一块块肉浆。怨灵看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又转头在易乞面前停留片刻,浅浅低吟,苏幽开口替他翻译:“他是在给你道谢。”
易乞微微颔首以示回礼,怨灵复又飘向苏幽身侧说了什么就再无留恋的离开了。易乞见苏幽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问着:“他同你说了什么?”
苏幽摆摆手:“没什么,就是让我珍惜你,好好对你,他还能说什么好话。”
易乞笑道:“他说的很对。”
苏幽也挂了笑:“说的好像我对你不好一样。对了,你们既然会这样的术法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些幽冥化成怨灵再入轮回呢。”
易乞替他解惑:“迫灵咒的要求极为苛刻,要么本人是愿意的,要么本人已经进入混沌状态,何况这还得看情况,有时候好使,有时候又一点用都没有。”
苏幽点点头:“那我怎么感觉你用的式法都那么好使?你在这些上面钻研了多久?”
易乞笑笑:“等了幽哥多久,我就钻研了多久。乐引典籍众多,我也是闲来无事便看看,顺便学一学。”
苏幽道:“你说的随便一学应该不是很随便吧?”
“还好。”
“你倒是谦虚啊,你在我面前炫耀你自己有多聪明,有多厉害是吗?”
易乞点点头:“但我还有更厉害的,幽哥要不要尝试一下?”
苏幽转过头去,懒得理他:“你是乐引弟子,脑子里一天天想的都是什么?”
易乞莞尔:“你。”
苏幽的脸色有些挂不住,正想转身走出,便被易乞一把拉住,一个用力带回怀中,猝不及防的含住苏幽道唇。轻轻地舔着,尝着,在气息交融间撬开了苏幽的贝齿,柔柔的探进来,在最柔软的地方纠缠。苏幽换不气起来,呼吸愈发急促,脑子空白一片,任由易乞侵略着自己的土地,汲取走养分。
易乞逗弄着他的唇瓣,直到苏幽意识开始涣散才离开,还用舌尖勾了勾苏幽的嘴角。易乞看着他殷红的唇,忍不住用指腹摩挲着他濡湿光润的唇,低头附在苏幽耳侧极具诱惑的说:“幽哥,你好甜。”
苏幽忍不住打了个颤,退开他的怀木讷地走出巷道,易乞跟在他身后,笑意盛满了脸颊,连空气都是甜甜的。
突然,被灯火映衬的明亮的黑幕下,绽开一簇簇转瞬即逝的烟花,把泼过墨的天空照得雪亮。美丽的火花璀璨的将周围的墨色镀上柔光,云纹在眨眼之间也能分明的清晰。绽开后的火花并没有结束,点点辉煌又幻化成翩翩起舞的蝶向微凉的天空扑腾而去,又似雨般淅淅沥沥的洒下,编成令人心动的银树。
街头巷尾的人无一不被这样的盛景吸引,纷纷驻足凝望,将这一美好的瞬间与身边人分享。苏幽转过头去看易乞,他的脸在烟火下被照得雪白,眼里的光也像永不磨灭一样,柔和温暖,又富含力量。
易乞感觉到苏幽的目光,也转过头来看着他,睫毛都是银辉,如玉的脸颊勾着浅淡的笑意,那是专属于易乞的笑,在没有人能把清冷与温柔融合的刚刚好。
易乞看着苏幽在烟火下明灭不定的脸庞下,缓缓道:“怎么,看傻了?”
“还行,跟我比还是差点。”
“说的没错,我也是被幽哥这一副皮囊迷惑的。”
苏幽啧啧:“我就当你在夸我吧。”
易乞又看向空中,旁边的人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缠绵相拥,易乞道:“我觉得这时候需要做点什么。”
苏幽拒绝:“不用了,你做的够多了。”
“那幽哥想听情话吗?”
苏幽笑笑:“你要是把说情话的功夫用到女子身上,早就不知拥有多少佳丽了。”
“幽哥哥玩笑了,我要她们干什么,佳丽有你一人足矣。”
苏幽笑着“切”了一声,便同他走向灯火辉煌的更深处。灯火摇曳,晃荡着月色,踏碎了一夜静默。
刚刚回到红枫林的住宿,稗苓便坐在月色之下,这里没有街巷中的明亮,只是透着隐约的光辉,还有月色的光影。他望着苍茫夜色,风月无边,月下人影只只,枯叶卷席,只是他的身影孤寂,在这样的夜色中如一轮孤月,挂布枫林深处。
苏幽与易乞道靠近,让稗苓很快就发现他们的踪迹,他转过身来,悠悠道了声:“苏前辈,易乞君。”
苏幽点头示意,易乞微微蹙眉:“你为何不去街上?”
稗苓一如既往恭敬回答:“我不喜欢凑热闹。”
苏幽道:“你一个少年郎,怎么活得这样老成,今日这样的日子居然一个人在这里赏月,怎么对得起这大好时节。”
“苏前辈说笑了,我只是没什么有缘人。”稗苓屈身告辞,慢慢转过身去,又开始像往日那样缓缓地移动。
易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出声:“赵柏岭。“
稗苓身形一顿,在月色下似乎一晃,易乞又道一遍:“你是赵柏岭吧。”
稗苓缓缓侧过头:“真不愧是法宗流楹,这都能叫你发现。”
苏幽将转瞬即逝的诧异隐约在疑惑背后:“你就是赵柏岭?”
“没错。”
苏幽脸色降下来:“所以你见过沈院外了?”
稗苓看向他,极缓极缓的点头。苏幽睨着眼:“哦,原来他在梦边城的际遇既然是一直潜在我们身边的人,还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呢。”
易乞道:“沈员外重入轮回了。”
稗苓嘴角勾欠极为浅淡的笑:“他做什么,成什么,选择什么,统统与我无关,你们不用说与我听。”
苏幽从鼻尖里轻哼了一声:“你和沈员外也算是知交,他对你也是用心,你说这样的话会不会有些寒人心意。”
稗苓淡淡扫了眼苏幽:“被一个快要没有心的人说寒人心意还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易乞眉川紧皱,上前一步,恰好借着月色清茫挡住苏幽的身影:“沈员外待你不薄,你却任意践踏,将他的心意踩入尘埃,你一个全心之人,还不如残缺之心来得透彻。”
稗苓沉下脸来:“他是这么跟你们说的?他待我不薄?”
苏幽和易乞没有应他,这话里有话,他们正在等稗苓说下去:“他可真是,自欺欺人。”稗苓看着月:“他待我不薄就是将我当金丝雀一般锁在笼里,让别人对我指指点点,让我再也抬不起头做人?他待我不薄就是人尽皆知我是攀着他的菟丝花,沦为街头巷尾的笑柄?他待我不薄就是让我成为他想成为的样子,逼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这就是你说的他待我不薄?”稗苓越说越激动,语气因为急促,尾调显得有些颤抖。
苏幽轻蔑一笑:“可你并没有拒绝,不是吗?”
“拒绝?我有拒绝的权利吗?我只是个被任意蹂躏的贱命,靠着出卖尊严才能委曲求全地活下去,没有人将我真正当成人看。我不过是一个玩物,曾经被众人观赏,后来被一人独赏,毫无区别,有什么可拒绝的呢?”
易乞眼神有些发冷:“所以你对他表现的情意都只是欺骗?”
“欺骗谈不上,相互利用罢了。我给了他想要的,他也给了我庇护,我们之间各取所需,这样的交易,没有损失。”
易乞斜看他:“你将感情的事称为交易?”
苏幽道:“虽说我不了解你,但沈员外我还是有所接触的,他若不是出自本心,绝不会强人所难。他对你,动了情,付了真心。”
稗苓歪着头看着他们:“你们说他对我真心?你们怎么知道?他不过是想寻个人排解孤独而已。”
易乞轻轻说:“疑人疑己,斥心斥情,得之所爱,亦不知晓。你,甚为可怜。”
“可怜?”稗苓笑出声来,“我并不觉得,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目的达到,怎会可怜?”
“所以说沈员外染上的病也与你有关?”易乞问道。
“是。”稗苓毫不掩饰地点头。
苏幽脸色暗暗,道:“因为他没了你的利用价值,你卷走他的钱财,借寻医之名拜入梦边城门下,重活一世。”
稗苓看着他:“是。”
“你倒是毫不掩饰。”
“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为何要掩饰?”
易乞看向他道:“你确定你得到你想要的了?”
稗苓这次的回答相较于前两次有些滞缓,但他还是点点头,道了声:“是。”
易乞摇摇头:“自欺欺人的其实是你吧,如果如你所说真是得到你心中所想,也不会在今夜独坐在这里赏月了。”
“你懂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只是觉得......”
易乞替他回答:“你只是觉得他对你而言也并不是难以忍受,或者已经是根深蒂固的执念。念着他死,却又见不得他死;想着他难受,又舍不得他难受。那个反复的,矛盾的,始终是你自己而已。以至于明明知道他死后化作怨灵也只是不见他,骗着自己他已经死了,这不就是你吗?”
稗苓微微睁大眼睛,他从不敢剖析自己的这份心意,现如今被易乞这样堂而皇之的点出来,避之不及,非得将这样残酷又血淋淋的感情公之于众,他不敢回答,他惶恐不安。可这份连别人都看的清楚的事实,再怎样欺瞒也只是宣纸的脆弱,一捅就破。他哑然失声,几乎觳觫。
他恨他,可他又对他很好,这世上在没有人比他还好。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恨他,这样的矛盾郁结于心,成了他日夜里的宣判。
再次相逢,始料未及,他以为此生不复相见,知晓那人身在何处却当不知,可这夜色苍茫,月下蝶影翩飞,街头人头攒动,饶是如此,他还是能在纷纭复杂间一眼就认出那人的身影。虽然他已不复当年模样,或者可以说是丑陋不堪,恐像惊人,但于他而言,他还是初见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