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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遗弃 ...

  •   苏幽伸手将易乞一推,躲过了这次的攻击,而下一个转身,追月丝就如蛇般缠绕着苏幽蜿蜒变化。重九乘着它像飞箭一样,双足一垫劲射向苏幽,如影随形,步步紧逼,爪手毫不留情的切向要害,身上散发的黑气也越来越浓重。苏幽退的几退又无路在退,杀生轰鸣,将一次次的攻击挡下来却显然落于下势,他却还有闲心说道:“追晖缥缈阵果然名不虚传,配合地天衣无缝,快得我眼花缭乱,只不过,身形繁复也是会吃亏的。”
      易乞一个甩手,迟昀就鞭向了秋屏,势捷如电,带着毁天灭地的火焰和热量,来势汹汹。秋屏只得闪身去躲迟昀,苏幽见秋屏分了势,一个瞬间就闪到重九身后,迫出几十个怨灵同时击向他。苏幽此刻占了上风,身形似鱼,步如流水,绕着重九滴溜溜地乱转,手上动作不减,杀生几个来回的戳刺,借着怨灵的掩护越来越快,打得重九措手不及,式法也被有所压制。而这边的易乞也如走马灯一样倏左倏右,忽逆忽顺,手上的迟昀也跟着变化万千,将秋屏缠得分不出手来。
      秋屏见二人想借机将自己与重九分开,制得他们二人无法使用追晖缥缈阵,当机立断:“哥,回来。”重九听到秋屏的声音也想方设法的脱出苏幽的范围,一个委身就朝秋屏掠去。此时二人立刻将气息融合在一起,就像相反相成的八卦,红色气息与黑色气息向空气中冒了十丈开来,将他们的眼睛也染上了相同的颜色。
      下一刻就附身冲来,二人的身姿形同旋风,如同狂风骤雨席卷苍茫黑夜,要将这无尽深渊噬入腹中,而这样的攻势直接朝易乞打来。易乞从未见过这样的式法,灵动的犹如鬼魅,牛鬼蛇神皆不可逃,易乞转向那头他们又袭过来,转向那头又袭过来,但仔细一察,不是重九和秋屏击过来,更像是易乞被他们吸进去。
      苏幽立刻朝易乞奔来,周围的怨灵越来越多,有万钧之势,撕开空气钻入旋风风眼,把重九和秋屏的速度生生拖慢。而易乞的眼前陡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爪手虚影,气势如虹,易乞一个跃身,迟昀一挥挡住,与此同时从爪手的空隙中突然出现追月丝,易乞避无可避,被其划断了衣裳,断发也被风吹向了远方。
      苏幽见状勃然大怒:“找死。”
      立刻跳到易乞身前,眼里的红血丝蔓延开来,青筋也一条条的暴出,身上的黑绿色光芒潋滟,无数的怨灵涌出,看的人是眼花缭乱,可细看之下又有一定的规律。重九也不肯放,融入茫茫黑夜的寂寥,带着秋屏刺骨的寒凝成破除不开的劲风,疾疾掀开,直捣苏幽,可就在瞬息变化中,秋屏突然一滞,闪了一下虚影,刹那间,苏幽瞄准这个罅隙,怨灵直直的向重九和秋屏攻取,撕断了他俩相依的身形,苏幽大喝一声:“趁现在。”
      易乞伺机而动,在苏幽给他留下的规律之中倾身而起,灵鞭一甩一挥一回,就将他们二人分开鞭退数十丈开来,重九和秋屏马上就呕出一口血来,因为阵法消耗太多的式法,他俩已经不可站立,重创之下,肌肉也开始不自主的痉挛。
      苏幽收手,踉跄退步,释放数万怨灵本就需要花费巨大的心神,再加上之前在衿乡也用了一次,现在的苏幽也是虚弱万分,冒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有倒身之趋。苏幽心里暗惊:好险,要不是秋屏刚才顿了一下,现在或许死的人就是他和易乞!
      易乞先一步绕道苏幽身后接住他,让他稳稳地站住,背在他身后的手缓缓地给他传输着灵力。苏幽感觉到他的温暖,体内的怨灵也渐渐平息狂躁,回到苏幽的掌控之中。
      易乞低头对苏幽说:“以后尽量不要再驱使怨灵了,损耗太大,伤身伤神。”
      苏幽反驳:“谁让他们动你,之前就伤过你一次了,这次怎么可能饶过他们。”
      易乞浅笑:“我有能力自保,他们也没真正伤到我。”
      苏幽染上一丝薄怒:“那也不行,一根头发丝都是我的,怎么能让他人沾染。”
      易乞微敛,笑道:“好。”忽而又说:“刚刚如果不是秋宗主有霎时分神,或许幽哥也找不到破绽吧。”
      苏幽点点头:“追晖缥缈阵实在厉害,真的是毫无破绽。”
      易乞道:“既然知道了,以后就别轻易对上。”
      在得到苏幽道答案后,易乞对地上的二人道:“重宗主,现在我们能说说第二件事了吧。”
      重九啐了口血沫子:“如你们所见。”
      易乞问道:“秋宗主这是怎么了?”
      秋屏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在打完方许,她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看着别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边。
      重九替她答着:“一个月前就这样了,得亏我杀了那些人,才救她的身形保住,但偶尔也会忽闪。”
      “所以你就一直杀人?”
      “这是唯一的办法,何况,我杀的人也并不无辜,而且我重九杀人想杀就杀,可没跟什么乐引签下什么协议,是吧,苏阑晕?”
      苏幽扯着笑:“你说是就是吧。”
      易乞道:“要维持秋宗主人身可以另想办法,不一定非得用这个办法。”
      重九大喊:“没有办法了!”
      “我听说修鬼道之人只要将杀死自己的人魂魄牵引,度入自己体内,也可维持。”
      “不行了,杀她的人早就没有魂魄了。”
      苏幽问:“你怎么知道?你知道是谁?”
      重九忽然表情狰狞起来:“是我啊!”
      “!”
      易乞缓缓问道:“你为何......”
      “因为发疯啊。”
      苏幽也懒得跟他再做纠缠:“疯这一点毋庸置疑,你说说怎么解决吧。”
      重九挤眉弄眼:“既然输了,就悉听尊便。”
      “怎么,你想让我杀了你?”
      重九听后忽然狂笑不止,血液随着他的张口不停的往下流:“苏阑晕,你能杀的了我?你怕是忘了我们修鬼道的人是不可能轻易的死了。”
      苏幽也学着他笑了两声:“不就是掘墓焚尸,你以为就只有鬼道士知道?”
      重九的脸上顿时变样:“你怎么......”
      苏幽挑挑眉:“我怎么知道?我会告诉你?”
      “苏阑晕......”这时秋屏出声,她像是回过神来,终于想起要问什么了,声音很淡,“她,留下什么话了吗?”
      “她?哦,你们母亲啊。”
      秋屏急吼:“她不是,她不配!”
      苏幽哪里管她说什么,回想起那团怨灵,那份悲怆压得她若隐若现,怨灵是哭不出来的,可当时苏幽似乎听到了一阵哭腔,苏幽缓缓说:“她说,她这辈子对不起你们,将你们带到世上却没有能力保护,作为一个女人,她无能为力,而作为一个母亲,拥有你们是她此生最幸运不过的事。”
      秋屏别过脸去,从易乞到角度恰好能看见一行清流缓缓滑下,被她粗鲁的擦去。而重九只是沉默了一瞬,说:“现在说这些有何意义,不过就是让她自己心里好受一些罢了。”
      苏幽开口缓缓的说:“重九,如果你不能理解你母亲的无能为力,也不该寒了她爱您的那份心意。”
      秋屏却是转过头来看着他:“我们不能理解她的无能为力,可她也绝没有我们的感同身受,日子是我的,不是她的,原不原谅她也是我们的事,与任何人无关。”
      那些数不尽的日夜里,他们都恨不能下一刻死去,那些人的眼睛折射出贪婪的欲望,看着重九和秋屏。他们的抖动,他们的反抗,在这些人眼中成了情趣的宣泄,他们沉入着潭死水,浑身冰凉。他们早就当不成人,他们是苍渺世间一粒随波逐流的尘埃,污秽蔓生,窥探不得天光云海。
      身体上承受着非人的折磨,调笑声在身侧不绝,那样残忍的父亲,那般无作为的母亲,逼得他们连哭都成了奢侈。至此,茫茫前路,只留下无尽的黑夜,这条路,他们走不到头。他们还只是孩子,他们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只能感觉到焚皮淬骨的痛,她说过她疼,却无济于事。
      重九与秋屏只有彼此,他们相互慰藉,相互取暖。秋屏变得愈发沉默,她将小小的自己封闭。重九是哥哥,他要保护妹妹,自己唯一的妹妹,他变得暴躁,他掌握绝对主动权。他要将妹妹拉离苦海,这份罪恶的源头,需要他们亲手斩断。
      易乞也看向秋屏:“那与你们杀的那些人有关吗?”
      秋屏微微沉默,重九的脸上浮现了一种疑惑与懊恼:“我,我控制不住,我喜欢看到血,鲜艳明亮,瑰丽炫目,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秋屏这才附和道:“我喜欢将人体分割,一块块的,混合着血液的绚丽,重组,拼接,一种生命再塑的极致魅力,美丽不可方物。”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承载着万千杀戮,陷入肮脏的泥沼。没有人拉过他们,他们只能越陷越深。
      他们亲手杀了父亲母亲,他们逃离了那样的窒息,他们终于扯下掐住气管的手,他们可以呼吸了,是新鲜的,透明的,无味的空气。可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他们脏了,由身到心,彻彻底底,走不出来的。这世间从来没给他们第二种选择,也未曾留下一丝怜悯,他们只能一直脏下去。
      哪怕成神,也脱不出无垠苦海,洗尽污秽,于他们,从来没什么阳光,透不过层层阴霾。既如此,那就成魔吧!
      做一个人见人怕的魔头,屠尽这欺人辱人的苍生,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该死,他们要扯下仁义的遮羞布,将这个天地砸它个稀巴烂!就算成鬼又有何惧,世态炎凉,晦涩暗淡,没有一隅是满心期许的净土。
      于是,他们的路,荆棘丛生,他们的手,打开了杀戮之门,无法回头。他们走了一路,杀了多少人已经记不清楚,他们用无邪的外表欺骗一张张脸颊,当他们一个个落入网中之时即刻收网,缔造一场华丽的盛宴。
      每一场杀戮都是他们精心制造的杰作,他们从中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他们做的隐秘,又迅速撤离,终于在京都落网,死在了那个秋天。
      那天夜里,最后为人,透过牢笼里那扇窗,繁星闪耀,没有一片云遮挡,也没有一只鸟飞过。星辰万里,那是重九和秋屏见过最亮的夜晚。
      重九指了指那个方向:“妹妹,快看。”
      秋屏就这样顺着哥哥的手指,看向了那片繁星闪耀,那是个寂静的夜,夜风无痕,星落无声,秋屏在那方最亮的星夜中死去,死的很安详,毫无痛苦,没有挣扎,重九抱着她的尸体,逐渐变冷的尸体:“妹妹,我会守着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辱你,放心。”
      那是最为哥哥的,最后一丝温柔。
      重九被吊死在断头台上,被万人围观,千人唾弃,百人谩骂,厉风呼啸,烈阳曝晒,只有他自己一人。
      因为戾气过重,不被天地所容,化成了鬼,修成了人形,还真是,被世间彻底遗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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