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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竹叶清凉心渐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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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维安处理完江南的事情,便急急带着瑾微北行返京。瑾微虽怏怏不乐,但也再没有出什么岔子,她身边连夏的人都已被尹维安清理完毕,因而她再也未能收到连夏的消息。不过,瑾微想,大祈的嫡公主应拿得起放得下,她那场无疾而终的少女心思,今后再也不会再提。
待回到紫禁城,已是六月下旬。她的婚礼定于中秋,此后的约莫两月便被拘在宫里准备相关事宜。其实也无甚准备的,姑姑姑父待自己极好,自己只需应付好尹维安即可。想起尹维安,其实到现在,瑾微都很难将自己与尹维安联系在一起,这样一个人,真不负他的名号,如玉般冰冷。瑾微不求琴瑟相合,只求尹维安不要某天盛怒将自己捏死。
两月时光匆匆而过。中秋寅时,瑾微便被宫人唤醒,开始庞杂的装扮工作,盘发、开脸、描唇,足足搞了半个时辰,将本就昨夜没休息好的瑾微搞得更加昏昏欲睡。在出门时,瑾微看着父皇似喜似悲的面容,母后皇兄不舍的目光,却终于淌下了泪水。虽说皇家难容亲情,可她却知,父皇母后乃至皇兄是真的待她好。他们一直想着为自己周全。天生凤命也不比紫微星降世好到哪里去,可是,她的皇兄从未忌惮过她,只一直默默对她付出,替她承担。
瑾微向父皇母后长兄行了大礼,登上了去往慎国公府的花轿。自此,前路漫漫。嘉哲公主的婚礼自然极为盛大,花轿绕着内城行了一圈才到了慎国公府。拜过天地至洞房后,尹维安揭下瑾微的盖头,瑾微不觉羞涩,只觉紧张和如释重负。尹维安随后去前厅待客。
女侍流苏也随瑾微陪嫁到了慎国公府。流苏知晓自家主子内心不安,只将一盏樱桃乳酪轻轻放入瑾微手中,柔声道:“主子,不必不安,世子与您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您又有姑母看护。且,流苏会一直陪着您。”
瑾微拍了拍流苏的手,不言。食过沐浴过后,流苏替瑾微换上了一件轻薄的红底撒牡丹睡裙。瑾微静坐床边,难熬地等着尹维安的归来。虽然她接受了这门亲事,可是,也为即将到来的新婚之夜而不安,毕竟,尹维安是差点看着她溺死的人呀。
院门外,着一身婚服的尹维安也在望月凝神。他知晓瑾微先前心悦的是连夏,这喜欢未必有多深,可是瑾微那看着他又怵又怕的表情谁都看得出。他知道瑾微为何怕他,因为那年瑾微落水他并没有及时把她拉上来。
那年,他在父亲的书房配间睡着了,却隐隐约约听到了父亲和皇舅在商议他和瑾微的亲事,更是知晓了由于尚主,他无法驰骋沙场,而醉卧沙场,是他从小的梦想。因为祈帝奕钦可以允许慎国公府里有两个驸马,却不能容忍连续两任驸马掌兵权。更何况,他要娶的,是那个凤命在身的瑾微。
因此,自那后,他开始冷落瑾微。甚至阴暗地想,要是瑾微这个小丫头不在就好了。看,如果她不在了,那么凤命在身就是一个谎言,五国不会再为此起纷乱;他也可以驰骋沙场,一偿夙愿。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人。
可是,当他看到那个小丫头在水里扑腾时,一开始还在暗自庆幸没人看到,后来却是实在管不住自己的手将她拉了上来。他自暴自弃的想,他只是不想让母亲和皇舅伤心,绝不是心疼这个胖乎乎的小丫头。
尹维安定了定神,却发现月已上中天。他苦笑了下,还是推开了院门。一进房门,他就看到瑾微端坐在床边。一晃十年,曾经圆圆的小团子,已长成了享誉五国的少女。他迈步,向瑾微走去,坐到她身边。他看到瑾微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却只不动声色,示意流苏端过合卺酒,又示意她退下。尹维安将一杯酒递给瑾微,两人双臂交叠,一口饮下。
瑾微饮过合卺酒的脸儿通红。尹维安忽而扯过瑾微,冰冷的唇试探地在她嘴角落下一个吻,却惊觉瑾微抖得更厉害了,可瑾微却没有挣开,反而视死如归般边抖边抱住了尹维安的腰。尹维安不知为何,突然一股邪火冒了出来,他推开瑾微,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角。他是享誉文坛的怀瑜公子,不屑于去强迫一个女子,更何况,那个女子还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
尹维安淡道:“你既不愿,我便不会强迫你,只新婚之夜终究是不便于分房睡。只能委屈你今夜和我共处一室了。”说完便径直躺在了脚踏边。
瑾微无措地转着自己的手指,她也不想这样的,她知晓已和尹维安成了夫妻,早晚都要经历那么一遭,只是,她真的是怕尹维安怕到了骨子里。尹维安吹灭了灯,室内一片昏暗。
翌日早,瑾微向婆母敬茶时看到姑母河阳公主慈爱的笑容,心下才微定,是了,她在慎国公府不是一个人,还有姑母疼着她。
此后的日子,她便一直与尹维安同室而栖,分床而眠,二人相敬如宾。日子一晃便到了同历二十一年的春天。
二月的某一天,长年在西山礼佛的皇太后突然召瑾微、慎国公夫人河阳公主于汤山赐浴。待到了汤山,皇太后慈爱地抚了抚瑾微的手:“瑾微,维安待你可好?”
瑾微细声道:“劳皇祖母忧心,瑾微一切安好,母亲慈爱,表哥更待我极为温和。”
皇太后却突然变色:“哀家看维安就是脾性太好了!女子出嫁便是要侍奉舅姑,绵延子嗣。嘉哲,我问你,你这个慎国公世子夫人做的可称职?”
电光火石间瑾微已明白了皇祖母的意思,皇祖母定是得知了她和尹维安还并未圆房之事;她连忙跪倒在地:“瑾微知错。”瑾微承认自己十分享受现在这种和尹维安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方式,只想得过且过的这样吧混淆下去,没关系,蒙混过去皇祖母这关,自有尹维安给自己打掩护。
皇太后却不因她的认错而放过她:“嘉哲,你可知皇家与慎国公府结亲的重要性!你一日不得子嗣,四国便一日贼心不死,你这是还在念着殷国太子吗?”
瑾微这是头上已布满汗水:“孙女绝无此心!只是突然嫁了人无法适应。”
皇太后却突然令宫人将流苏带了上来,转而柔声对瑾微道:“瑾微,你也知晓,大祈的驸马不得纳妾;可我大祈的公主也绝不能受了委屈。我看你这婢女待你倒是忠心耿耿,慎国公府不能无后,嘉哲公主更不能无后,以后,便让你这婢女的儿子认你为母。”
皇太后接着道:“我这里有一盏烟花醉,就赐了维安,如何?来人,传驸马,就道嘉哲公主沐浴时体力不支,晕倒了。”
瑾微猛地抬起头,她知晓太后是在逼迫她。烟花醉是宫廷助孕之药,药性极烈。若是流苏真和尹维安成事,流苏若有孕,流苏的性命绝对不能留下。因为大祈的驸马不能纳妾,因为尹维安的子嗣只能是自己所出。她看了一眼流苏,却见流苏仍冲她微微一笑。瑾微鼻头一酸,这个傻丫头,明知道自己要发生什么,却为了自己的一时安逸义无反顾。看来太后今日势在必行,且必然是姑母看出了蛛丝马迹才求助于皇祖母。
瑾微突然粲然一笑,道:“皇祖母,这等好酒,怎能便宜了驸马,您还是赐我吧。”
皇祖母还是那副不动于山的模样,河阳公主却目露哀色:“瑾微,不要怪姑母……维安,维安心里是有你的。”
瑾微却不言,行了一礼,被内侍引着去了一处宫室,在太后贴身嬷嬷的注视下,饮下了那盏烟花醉。瑾微的内心一片荒芜,她却只想,没什么的,总是要经历这一遭的;没什么的,这不算什么算计,这本就是她该做的。
瑾微被侍女换上了轻薄的衣衫,瘫软在温泉池边,在水汽的氤氲中却仍觉得燥热。她听到门外似是传来尹维安焦急的声音:“公主在何处?可曾召过太医?”门扉打开,尹维安步履匆忙,将倒在池边的她扶了起来,她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十分委屈,仅仅扣住尹维安的手臂:“尹维安,你怎么才来呀?”
尹维安柔声道:“瑾微,我们回家,一切有我。”
瑾微只定定看着尹维安,表情无比地委屈:“维安哥哥,若是我现在溺水,你还会看着我沉下去吗?”
温泉水漾,尹维安的面容在这水汽中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