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垃圾桶里捡来的》九宗

9、我满腔孤勇撑不起铁甲

　　鲜红的指甲一下一下的滑过纸面，把有些褶皱的纸捋平。

　　“你写的很好，真的。”

　　陈欢点了点头，

　　“所以你同意吗？让我完成这首歌？”

　　池鱼指了指自己，满脸疑惑，

　　“我？为什么要我同意？”

　　“是以你们的故事为模板的，当然需要你们授权，等发行之后所得利润我会按比例给你，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这边可以拟个合同。”

　　池鱼慌张的摆手，

　　“不不不，这算什么事，你要发歌发就是了，没必要给我们钱的。”

　　陈欢眼底的神色暗了暗，

　　“言溪说你想参加成人高考，有这笔钱的话，你们两个都可以专心学业。”

　　池鱼一时间沉默了，包厢的布帘并不严实，有光透了进来，这方土地里一片静谧，看起来平安美好，但只要掀开了那块遮羞布，就能看见挣扎着的泥沼。

　　池鱼的嘴动了动，

　　“谢谢你陈欢。谢谢你。”

　　陈欢起身离开了，池鱼的指甲划过两行文字，

　　【红唇染血也挡不住金戈铁马】
　　【我满腔孤勇撑不起铁甲】

　　清晨言溪裹挟着熟悉的烟味和露水回来了，陈欢安静的看着他换下酒保制服，忽的开口。

　　“言溪，我要走了。”

　　言溪的动作一僵，继而恢复流畅。

　　“嗯。”

　　“言溪我要走了。”

　　“我知道了。”

　　陈欢起身，穿着他来时的衣服，裤兜里放着他的手机，一切都与他们相遇前一样，他看着那个承载了他许多天的二手沙发，歪了歪脑袋。

　　“房东，银行卡我放在家里了，要不要跟我回去拿一下，我好给你付租金？”

　　言溪挑了挑眉，

　　“你是不是想让我送你回家。”

　　“哪有，我就是想结算一下我们纯粹的金钱关系。”

　　言溪眯了眯眼睛，捞起自己的烟盒，大步迈出了房门，陈欢压了压帽沿，跟了上去。

　　罗阳飞留下的房子在海利湾，离这里不算近，他走后陈欢一直和陈丽娟一起住在哪里，老一辈为了那个房子吵了很久，就算他们都不是缺那点钱的人，为的都是面子，为的是不让陈丽娟带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鸠占鹊巢。

　　他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罗阳飞那么通透的一个人偏偏看上了陈丽娟这样满身铜臭的女人，甚至不在乎她身边有个不够活泼讨喜的拖油瓶，他不知道后来的罗阳飞有没有后悔，在发现这个女人无可比拟的贪婪与控制欲之后，是不是也像他这样，想过暂时的逃离喘口气。

　　罗阳飞一直站的笔直，给他撑起了一片天，但后来天还是塌了，他站在碎片废墟里像个没人要的破玩偶，陈丽娟牵着他的线。

　　她说去吧，去为妈妈带来金银珠宝，去吧孩子，去为妈妈带来掌声与鲜花，去吧，去为妈妈带来权利与喧嚣。

　　思绪飘忽着，陈欢打开了出租车的窗户，让风刮了进来，他的刘海有些长了，老是刮到眼睛里，回去的路上经过海边，时间还早，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沿着海岸散步。

　　等出租车停在了海利湾的大门门口，陈欢的心低到了谷底，他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带着言溪朝自己家走去。

　　这边的私密性很好，陈欢在大门口把口罩扒下来，保安看了一会儿才放行，这片住的都是有钱人，一般都是开车回来的，出租车进不来，他俩就只能步行。

　　这段路实在遥远，远到言溪都开始觉得陈欢是故意带他来锻炼身体。

　　两人走了十来分钟到了一栋小洋楼门口，天色也已经大亮了，阳光有些刺眼，言溪困的慌，眯着眼睛往阴影里躲。

　　陈欢没带钥匙，只能站在门口按门铃，他不厌其烦的按了一遍又一遍，立志打断陈丽娟的美容觉，按到第五遍的时候可视电话终于被接通了，陈欢把帽子拿下来，对着摄像头扬了扬脸，大门哐的一声被拉开了。

　　陈丽娟穿着睡衣，素颜，咬着牙看着陈欢，陈欢一句好久没见还没说出口，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

　　脸上一阵刺痛，连带着耳朵都是一阵轰鸣，他走在地狱的边缘，有一个身影挡住了深渊。

　　“这位大妈你怎么乱打人呢？”

　　陈大妈甩着每月花费了不少真金白银的头发，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我打我儿子，关你屁事。”

　　言溪有些烦躁，和陈欢相处了这么多天，他一开始的那点偏见已经没了，只剩下满满的不理解，他不明白，这样看起来养尊处优的富二代，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更没有娇纵的性格，这么安静的一个人，到底为什么会沾染上那些东西。

　　他现在看着眼前的女人好像有点明白了，他太清楚和一个疯子生活在一起是什么感觉了。

　　“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不想回家吗？为什么一些人就是不明白自己就是那个最恶劣的根枝却还在这颐气指使。你就没想过你对他造成了多少伤害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吗？”

　　陈丽娟气结，以为言溪意有所指，更惊讶于陈欢会把自己的病告诉刚认识没几天的人。

　　两个人的思绪跨频同步了一下，只有陈欢还蒙在鼓里。

　　“你的意思是他犯病是我害的？？那都是因为他自己矫情！”

　　言溪的眉毛皱了皱，他扭头看着陈欢，有血丝顺着他的嘴角留下来，是被陈丽娟的指甲划破的，他抬手抹掉了那一点血迹。

　　“你确定你要进去吗？”

　　陈欢看着他的神情突然笑了，他第一次这么喜欢他皱眉。

　　“放心吧，没事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回去吧，早点休息，晚上不是还要上班。”

　　陈欢拍了拍言溪的肩膀，侧身路过他，进了屋，陈丽娟靠在门框上，用胜者的姿态看了一眼言溪，啪的一声甩上了门。

　　陈欢一路走回卧室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房间很大，阳光也很足，家政阿姨按时来把这里清理的一尘不染，但陈欢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念。

　　他想念那个水泥墙组成的小小屋子，想念老旧的木头衣柜，想念弹簧塌陷的沙发，想念不怎么好使的水龙头，想念言溪温暖的床，想念言溪身上的气味，想念言溪指尖的烟草气。

　　他想念言溪。

　　他躺在松软的大床上看着头顶的灯，突然想起来，他还没有给言溪房租，他俩纯粹的金钱交易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