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风》茱夕徒

10、离

　　云切。云切。
　　嘉玥嗓子里不住的喊着他的名字。就算他这样近的坐在旁边，还是怕马上就会失去他。
　　“明天大夫还会来给你打针。别像今天这样喊疼啊。”看着嘉玥躺在床上的赢弱样子。云切似也病了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
　　“你会来陪我吗？不会耽误你吧？”
　　“你这样才是耽误我。担心着你，爸爸刚才电话里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都是我没用。我应该强壮一些的。”
　　“你最近在上海过的很辛苦吧？以后对我坦诚一点好吗？”
　　“好啦。对不起嘛。快来抱抱我。”
　　云切当然很乐意。把嘉玥抱起来一起看灯火灿烂的夜上海。看见树挂上了灯笼才发觉快要过中秋了。摸着嘉玥身上的单衣服。云切想着要给她添些厚衣服了。

　　云切抽出时间带着嘉玥在上海逛逛。去了成衣公司一起选面料。云切对女人衣服很有自己的看法，替嘉玥选了几套不错的款式。出门却遇见母亲挽着父亲的胳膊也正出来。四人面面相觑，只好约起来一起吃饭。嘉玥见过吕老先生几次。都是匆匆数语。印象也很浅。只觉得吕先生带副眼镜是个很书生气的人。
　　“云切，我怎么说这一天都见不到你的人。原来在偷懒。”
　　“爸爸不也没在公司？”
　　“马上要中秋了。陪你妈妈来定几件宴客的衣服。”看见嘉玥也还穿着单衣：“秦小姐也该做厚衣服了。上海虽然和北平比算是常春之国。秋天的晚风还是很料峭的。别又病了。”
　　“没事，我已经给嘉玥置办妥了。不会再让她病了。”
　　吕夫人听着自家男人们的谈话，心里凉飕飕：“嘉玥，听云切说蓝夫人最近总愿意你陪着。她都跟什么人交往的？”
　　“其实我就是替她抄抄普通的手信之类。和人交往的细节，我是不太清楚。”
　　吕夫人顿时很失望：“也不知道她这次又怀着什么坏心眼。上回大伯估计就是遭她构陷。”
　　吕先生轻轻咳嗽一声：“好好吃饭。这里的黄鱼豆腐做的很不错。秦小姐多吃点。”
　　“不打紧，我都跟嘉玥说过的。蓝夫人想嘉玥在身边估计也有试探我们家态度的意思。”
　　嘉玥心里盘算着，终于说道：“蓝夫人说要带我去见见她的老朋友黄先生。”
　　“真的？那你去见见也好。看他到底和蓝夫人是个什么势头。”吕夫人两眼立刻有了光。
　　“妈妈，那个黄老头什么样的东西。怎么能让嘉玥去见他？”云切盯着嘉玥看：“不准去啊。你在蓝夫人身边待着就已经让我很担心了。”
　　“有什么。比黄先生厉害的人物我不是也一样一起打牌？”
　　嘉玥这才仔细去看吕夫人。感觉吕夫人精致的妆容下是一幅和云切无二的疲惫的脸。
　　桌下，云切握住嘉玥的手。他不想让她去受那份苦。

　　嘉玥病了的消息传的很快。连盛婷婷都听到传言来看她。
　　“有人说你怀孕了。该不会是真的吧？”
　　“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切云上次不都解释过？”
　　“我要是你。就把假事弄成真。到时候吕家的大门不攻自破。你也不用费心去粘着那个蓝夫人了。”
　　“蓝夫人答应帮我连线黄先生。云切最近为了这个人头疼的很。我得跟过去看看，或许能帮上云切的忙。”
　　“嘉玥，你比我想象的要坚韧得多。像黄先生那样的□□人物，我是万万不敢去会的。你也要多小心。那个人很臭的。不光行事下作，就连身上也发出一股臭味。”
　　“你这么说，是在吓我吗？我打定主意了。我不想云切一个人面对所有的问题。我也该做出些实际行动来。”
　　盛婷婷一时语塞。停了一会儿道：
　　“还好，你没有误会我。吕夫人总打电话来，我妈妈又逼着我去。”
　　嘉玥端起咖啡啜了一口：“我很庆幸是你在。要是换了别人我这病估计好不了了。”俩人俱笑。

　　蓝夫人真的带着嘉玥去见了自己的老朋友。这位黄先生曾经也叱诧风云。只是后来日本人占了上海，这位老先生便退隐了。就算退隐人情还在。况且拿捏着吕家的命门。
　　“黄老爷。最近身体不错啊？红光满面的。”
　　“花团锦簇当然好啦。这位是谁？长得白嫩嫩的。”
　　“怎么你喜欢？这可是吕云切放在心尖上的人。”
　　“吕云切的女人？”老先生冲着蓝夫人哈哈的笑。
　　“他们家就喜欢这种文绉绉的。”
　　说着挪动着肥肚，拿来一幅古画给嘉玥看：“我新弄到手的。给你开开眼。”
　　嘉玥探头去看。吓了一跳，竟是顾恺之的《洛神赋图》。看起来很可能是真品。
　　“你凑近了来看嘛。害怕我吃了你不行？”
　　嘉玥笑笑，更退了一步：“是件宝贝。”
　　“既然是宝贝你拿过去看嘛。”黄老爷伸出橙黄的手想要去拉了嘉玥过来。被蓝夫人拦住了。
　　“黄老爷。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转头又对嘉玥道：“叫司机先把你送回去吧。我有话要和黄先生提另说。”
　　“干什么着急赶人走？我给你们说说这幅宝贝可不是随便就到手的。”
　　“我本来拿了一千根金条跟那主换。等谈的差不多了那主却改主意了。老子能怎么办？当然是把那主的儿子绑了来。那主来我这里磕了三十的响头赔不是。我这人心软，就把他儿子放了。当初承诺给他的金条也一根不落给他送过去了。老子就是这么讲信用！”
　　蓝夫人笑着鼓掌：“老兄。果然是你。”
　　“小美人。我是怎样的人。你回去可要好好讲给吕云切听。”
　　盛婷婷的话不错。这人的确臭。说了这一席话，整间屋子都充满了污气。嘉玥要吐出来。

　　等云切傍晚过来，嘉玥抱着他使劲的闻他身上清淡的薄荷香水味才觉得好一点。
　　“云切，你陪我出去散散步吧。我给你说点事。”
　　只是没想到，上海的秋风这样的寒。披上云切的外套，才觉得暖和些。
　　嘉玥挽着云切的胳膊缓步走在被梧桐树阴郁了的街头，觉得世界上所有的美丽都被自己拥有了。不愿打破这样的景致。云切一整天说了太多的话，这时也正享受着清静。俩人就这样默默的走了好一段，嘉玥才开口：
　　“其实，下午我去见过黄先生了。”
　　知道他要生气。赶紧往下说：“黄先生要我转告你，他是一个守信的人。”
　　云切果然还是很生气。怒目看了她一会，才道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蓝夫人知道，很多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软肋。你能学会保护好自己吗？”
　　“但我总不能看着你焦头烂额的，独自一人享受清闲吧？”
　　“就算是给我一个卖命工作的理由吧。为了能让你清闲度日。”他大大的眼睛笑了。比月亮都温柔，比满天的星辰都闪烁。
　　“云切。你不觉得我也是如此的吗？”
　　云切不以为然的笑笑。他不知道这句话在她来说是如何的不容易。

　　中秋宴会上，新老朋友们都聚集了来。尤其是吕夫人从海外归来，这次的中秋宴会便更盛大些。蓝夫人亲昵的挽了一位先生来。云切告诉她这就是那位院长。嘉玥鼓起勇气，找了一个机会去打招呼。没想道这位院长早就知道她，还说她的字写得漂亮。好生夸赞了一番。坐在一旁的吕夫人表面上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等宴会结束趁云切去送客，拉过嘉玥问道：“你去见过黄先生了吗？”
　　“去过了。感觉黄先生和蓝夫人并不在一路上。”
　　“她想挑起我们家和上海□□的不和，她再当个和事佬的角色。这招用过一次还想用。也不嫌老套。这次一定要她也吃次亏才行。你在蓝夫人身边可以适当的说说黄先生的不是。让她以为我们已经和黄先生谈崩。这样我们就好周旋了。”
　　嘉玥想问得仔细些，还没开口，云切几个箭步冲过来拦住。
　　“妈妈，还是不要让嘉玥搅进来。没有嘉玥我们一样可以拖住蓝夫人的。”
　　“云切，你要我和你爸爸去北京见嘉玥的父母。怎么也要做出些改变让我们看到。你知道你担了多少责任。不要让我们失望。”
　　吕夫人往自己的卧室走去，最后挑衅般地看着嘉玥道：“这个选择留给你。看你到底愿不愿意做我们家的儿媳。”
　　嘉玥不敢想自己的委屈，怕云切脸上难堪，赶紧笑着说道：“我心甘情愿。”
　　云切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把嘉玥搂在怀里。

　　安华新公司上牌仪式举行的很顺利。商界一众大佬无不到齐，黄先生竟也在其中。蓝夫人这才知道自己竟被吕家给戏耍了。这几天竟还幻想着要召开上海总商大会，选吕家做会长。看着身边似有喜色的秦嘉玥，生气自己竟误以为这是个纯净的孩子。却是骗了自己最狠的人。再看远处一脸志得意满的吕云切，心里更是憋了一口恶气。转头对嘉玥道：“我的鞋扣开了。”
　　听蓝夫人开口，嘉玥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蓝夫人要她去系鞋扣。心里到底也觉得有对不住蓝夫人的地方，没管那么多人在，赶紧蹲下来替蓝夫人扣上松开的鞋扣。只是蓝夫人腿脚都肿着，很难扣得上。正费劲，被人很用力的一把给提了起来。慌得去看是谁。
　　“你这是要干什么？”吕云切气得嗓音都哆嗦了。他陪着爸爸从会议厅出来，看见竟然有人跪在地上给蓝夫人提鞋。还好笑怎么会有如此自轻自贱的人。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秦嘉玥！脑袋嗡的一声，眼睛登时充了血。
　　“我干什么？当然是让我的秘书帮我提鞋啊。怎么啦？”蓝夫人巴不得这小子生气呢。
　　“你有恨找我啊。拿个秦嘉玥撒气，你还是人吗？”
　　“不做人的是你们吕家吧？耍着花样的来骗我。吕云切我们走着瞧！”
　　“我伯父被折磨得快死了才被放出来。这难道不是拜你所赐？我吕云切绝不会放过你！”
　　“你！”蓝夫人快被气晕。
　　吕老先生赶过来圆场：“云切。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蓝夫人。院长在大公馆设宴。不如和老夫一起去吧。”
　　“我呸！你们吕家没一个好东西！”
　　蓝夫人两眼放光，恨恨的走了。

　　嘉玥双手被云切紧紧握着，能感觉到云切浑身都在颤抖。
　　“嘉玥，原本以为你是个小家碧玉。不太会忍事。没想到你还很会伸曲。这就对了。云切，你今天如此鲁莽。倒要学学嘉玥了。”吕老先生眼睛后的眼睛犀利异常。
　　“你送秦小姐回去。今天就不用去大公馆了。”吕先生在前呼后拥中离开了自己的堡垒。

　　“云切。我错了。你不要这样生气。我好害怕。”嘉玥眼里充满了眼泪。她在乎的只有他啊。
　　云切心里也在流泪。听了爸爸的话，才明白过来。他们想找的儿媳妇根本不是和儿子相爱的人，而是一个为家族可以牺牲一切的工具。原以为，自己做了他们想让做的，爱情就能自由些。竟是错了。往后嘉玥还不知要怎样度日。那双皎白的双手可是只知道弹琴画画的一双手啊。
　　云切把嘉玥送到房间。顺了顺气才开口
　　：“嘉玥。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我们不合适。你和我本来就不该开始的。你走吧。我累了。”
　　嘉玥的眼泪已经迷糊了双眼。怎么可能？一定是他在说气话！
　　“云切。我错了。真的错了。求你不要生气了。以后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秦嘉玥！不要这样！我真的累了。乏了。请你走吧。”
　　“云切。你怎么啦。你真的要和我分开吗？”
　　“我安排你回北京。你忘了我吧。”
　　他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嘉玥起身去拦。被他一手甩开了。听见他碰上门的声音。嘉玥彻底傻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直到傍晚，有人送来了晚餐，还请她收拾行李。说明天一早有飞机飞北京。
　　嘉玥才慢慢清醒过来，原来他说的分开是真的。那便不用他再来费事了。嘉玥慌忙的拿了钱包披了件大衣就匆匆从这个气派的酒店逃似的跑了出来。乘了一辆人力车去了火车站。她想马上离开上海。也不知为什么上海总是这样让人伤的透彻。
　　嘉玥在火车站徘徊，买了张去北京的票，却怎么也找不到搭乘的月台。突然眼前一晃，竟然是盛婷婷。
　　“嘉玥。你要去哪里？”
　　“回北京。”嘉玥还是木木的。
　　“我正好也要回去。我们一起吧。”盛婷婷带着家佣，手里竟然没有行李箱，倒是古怪。
　　嘉玥浑浑噩噩的跟着盛婷婷在人群里穿梭。心里想的只有云切。云切再见了。难道就这样再也不见了吗？

　　上海的街道还是那么熙熙攘攘，噪杂着各种声音。灯火如旧，繁忙如旧。大公馆里也照旧聚集了各种有头有脸的人。人人都笑着。说着。舞着。少了一个秦嘉玥，根本没有人在意。就像她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