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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是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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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24日,阴转小雨。
时隔一个半月,终于坐上了回家的高铁。出差真烦,家真好。”
列车11车厢三排靠窗的位置上,一位身着烟灰色大衣的高个子青年顶着一张木然的脸在手机的荧屏上按出了最后一个句号。
车厢喧闹,四周的人来来往往,而他独坐其间,悄悄享受着久违的静默时分。
列车在广播里优雅的女声中缓缓起步,窗外的景色开始移动、变换。
他忽的扭过头去面向窗外。
细雨蒙蒙,模糊了铁路沿线的村庄,更模糊了远处的连绵山峦。雨丝如雾一般笼罩着这个城市,天色昏昏如暮。
他忽然想到一幅画面。
水乡小镇,江南烟雨。那是他出生的地方。
可是二十四年了,他却从未归乡,漂泊在大千世界之中,流浪于天地山海之间。
他像一粒渺小的尘埃,倚着微风在世俗红尘间沉浮、飘荡,任意西东。
以至于连故乡的景色都是从哪本不知名的杂志里偶然间看到的。
当一个人在雨天对着窗外的景色独自坐着的时候,总不免会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细密的雨滴打在窗玻璃上,凝结成一颗颗水珠蜿蜒而下,所到之处便扭曲了窗外模糊的色块。
就像是在水中滴下一滴墨,看它不断向外扩散、晕染开来那样,给人以一种朦胧的、模糊的美感。
列车疾驰,景色变化。
他便一直望着窗外,偶尔拿起上车前买的咖啡啜上一口,就这样沉默着度过了大半个天气并不怎么好的白天。
———
天色暗下来了,浓重的墨色从天边起逐渐铺满整个世界,星点火光缀在其间,是归家的人们心头那盏指路的明灯。
列车终于慢了下来,停靠在站台边。
青年在广播声中回过神来,拎着自己的行李向过道走去,踏着最后一遍提示音下了车。
站内人来人往,他照着指示牌,随着人潮向打车处走去。
队伍很长,七弯八绕的。等他终于打到车时便庆幸似的叹了口气,在初春微凉的空气中聚成了一团团向上飞扬的白雾。
他上了车,把行李放在后座,刚坐下便掏出手机摁开屏保页面看了看时间:19时32分。
车很快开出了火车站。
这司机是个小年轻,带着一股中二叛逆劲似的把车在雨雾迷蒙的夜中开得飞快。
还想超车。
青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刚想开口劝阻,只听旁边“操”的一声。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只见司机那张因震惊和恐惧而近乎扭曲的脸。
三道抬头纹之下是放大的瞳孔,嘴巴张的老大,还皱着鼻子。
真丑。
这是夏寥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再次醒来就是在他自己的卧室里。
夏寥睁眼瞪着天花板,记忆逐渐回笼。
就在昨晚,快8点的时候——车不该是撞上了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他眼花看错,他也不该在这里吧。
可这一切就是明明白白地发生了。
于是,此生此世,夏寥同志第一次感到了迷幻。
“梦呢。”
日上三竿,再让他躺也躺不下去了。夏寥索性一个翻身起来,反手拉开了窗帘。
初春的暖光并不刺眼,柔和地照进来。夏寥双目微阖,感受着许久不曾见过的暖阳。
风有点冷,斜斜地吹在身上,吹得他瑟索了一下,吸了吸鼻子。
夏寥关上窗,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什么能吃的都没有,于是白眼一翻准备出门。
还可以看看自己死哪儿了。
抱着这一无所谓的心态,夏寥一把推开了自家的大铁门。
开门就是打脸。
还是真·打脸。
一张硬纸片兜头盖在他脸上,打的脸啪啪得,生疼。
夏寥被这纸片扑得不禁后退几步,一个抬头。
第一反应是没人。
再一看,好家伙——楼道窗口望去,一只漆黑的胖鸟停在树杈上,偏着头瞪他,表情颇为人性化。
小眼睛里满是红果果的挑衅。
还挺好笑。
夏寥嘴角抽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偏过头去咳嗽。
然后听它张嘴就是“啊”的一声,声音中透露着强烈的不满。
夏寥正了正神色,勾了勾左边边眉毛瞪了回去。
一人一鸟互相瞪着对方,傻里傻气,不知所谓。
十分钟后,那鸟转过头去,拍拍翅膀就飞走了。
留给他一地漆黑的鸟毛。
夏寥吹了个口哨,弯下腰去捡那张硬纸片。
“生之邀请函”
“亲爱的夏寥先生:
我们已得知您已逝于2021年3月24日19时41分09秒,丧生于一起交通事故中。
对此我们感到非常惋惜。
现在诚挚欢迎您来到死后的世界。
您将于此世界中接受生死的挑战。
当邀请函再次完整之时,您将回到原世界继续生活。”
“在此祝您能够活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