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沈逢春

3、第 3 章

　　高三这一年对于所有的高中生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一年，临近高考，学习氛围比较紧张。宋弥在高三转来江城二中，突然进入到一个陌生的班级，和同学之间彼此都不熟悉，好在和谢莹一个班级，也不算是太孤独。

　　上个周的语文作文，宋弥被评了优秀，语文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了她。正好江城市有一个征文活动，语文老师准备将宋弥的作文给报上去。让宋弥这个周末回家的时候，将作文的电子版发送到她的邮箱里。

　　放学之后，背着包回家。
　　学校门口在这个时间段一如既往的很多人。聚集在一起，很多人成群结队，有很多的同学是家长来接送。谢莹有事在学校门口和宋弥分别了，她的爸妈将她接走了，宋弥自己一个人步行回家。

　　人头攒动，人来人往，在学校门口的时候看见了他的两个朋友，是之前在操场上看见的他身边的那两个人。想起来之前听谢莹说他已经办理了退学，在学校看不见他也是正常的事情。
　　后知后觉自己竟然会突然想起他，同时也想起了之前谢莹对于自己的叮嘱，微微低头，无奈笑了笑。

　　放学回家的时候大姨在楼下的麻将馆打麻将，结束的时候正好碰见放学回家的宋弥，两个人一起回家，顺道在花店买了一束花，回家插在花瓶里。

　　“孙芳这就是你外甥女啊？”一同打麻将的朋友看见了宋弥，好奇问。

　　“是啊。”大姨笑着回答。

　　“长得可真漂亮，学习成绩怎么样啊？”街坊邻居，谁家有什么事情都知道，这一块儿一起打麻将的几个人，都知道孙芳家里来了个外甥女，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学习成绩可好了。”

　　两个人步行回家，走出麻将馆，大姨和宋弥说着话。

　　“弥弥。”

　　“嗯？”

　　“你妈妈没给你打电话吗？”

　　“没有。”

　　“你平时多给你妈妈打个电话。”

　　宋弥轻握在包带上的手突然收紧，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又瞬间放松下来，微微低着头，眼眸低垂，笑了笑，“大姨，就算是我给她打电话，她也不会记得我。”

　　“怎么会，她是你妈妈，你是她的女儿。”

　　“她有自己的女儿，不是我。”

　　大姨虽然不是宋弥的直系亲属，但是对她却很好，大姨夫常年在外面工作，不经常回家，表哥已经上了大学，所以家里面就只有宋弥和大姨两个人，为了迎接宋弥的到来，特意将之前表哥的房间改成了女孩子的房间，给宋弥住，表哥在放假回家的时候，可以住在书房里。

　　房间并不是很大，但是对于宋弥来说已经是很好了，比之前在南城家里的房间小，但是足够温馨。

　　房间里的书桌正对着窗户，微微抬头便可以看见窗外的街道，看见路边的路灯，看见来往的行人。坐在书桌前，看了一眼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想起刚刚回家的时候大姨说的话。将手机拿起来，拨打了一通电话。

　　“嘟嘟嘟——”

　　过了很久都没有人接电话，在宋弥想要放弃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

　　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听见了电话那边说话的声音：“妈妈——你的电话！”是一道清脆的女声。

　　“谁的电话？”

　　“不知道！”

　　“挂了吧，快点收拾一下，爸爸妈妈带你出去吃大餐。”

　　“好！”

　　随着说话的声音，电话被挂断，宋弥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她在自己妈妈的手机里面，连备注都没有。

　　宋弥并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初中的时候父母离婚，很快便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那个时候年纪小，还未满十八岁，经常两家来回住，像是一个谁都不想要的皮球，被踢过来踢过去。自从他们彼此都有了新的孩子之后，对于她更是不管不顾，每个月的生活费倒是给得很痛快。后来因为户籍问题回到江城读高三，和他们之间的交流就更少了，除了每个月定时打生活费，几乎是没有什么交流。

　　看着已经熄灭了的手机屏幕，觉得自己刚刚做的事情真的是多此一举，竟然还抱有那么一丁点的期待，是她过于自信了。
　　虽说母女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但是宋弥很了解她的母亲。一个在对方的手机里面没有备注的人来说，在对方那里也完全没有任何的地位。连一个外卖和快的电话，都应该是有备注的，看，她连这样的人都不如。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

　　-

　　周六的时候去图书馆学习，忘记了要给语文老师发邮件的事情，等到周天下午的时候才想了起来。

　　刚刚打开电脑写了几行，电脑突然灭了。

　　检查了一下电脑后面的电线，开了一下插座的开关，灯没亮，发现是停电了。

　　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门，刚刚想开口喊大姨，就听见了客厅里面大姨的声音：“弥弥，是不是停电了！”

　　“停电了！”说着话从椅子上起身，换下家居服，将自己的作文放进书包里面，开门出去，“大姨，我要给语文老师发邮件，去趟后街的网吧。”

　　“你发完了快点回来，不要在后街多待。”

　　“知道了。”

　　开门出去的时候，听见大姨站在阳台上，收着已经干了的衣服，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忘记交电费了？我这个记性，又给忘了。”

　　宋弥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脚下是一双小白鞋，背着书包，下楼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楼道里的不知道谁放的一堆杂物，蹭脏了白皙的小白鞋，鞋侧留下了一块儿淡淡的污渍。

　　下楼后直走，走出经纶街，右拐直走，过一条街之后就走到了后街，一直直走，便到了利丰街拐角处的那家网吧。

　　是之前遇见他的那家网吧。

　　没有名字，网吧便名字。

　　网吧很小，一层就只有十几台机子，人没坐满，角落里还空着几台。

　　背着包站在前台，柜台上摆放着一个方形的牌子，上面三个大字被人重点标注：【修手机】。
　　后面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台旧手机，已经被人拆掉了后壳，桌子上一堆零件，放在一个托盘里。
　　后面没有人，探头看了一眼网吧里面，所有的人都埋头敲打着键盘，没有注意到从门口进来的她。
　　网吧里面没有别的声音，就只有不停敲击着键盘的声音，以及时不时传出来的脏话声。

　　转头正好碰见了从二楼下来的一个男生，一头锡纸烫，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你好。”宋弥走了几步打招呼。

　　“上网？”那男生拢了拢自己凌乱的头发，看了一眼背着包的宋弥。

　　“嗯。”

　　那人似乎是很好奇，看着宋弥这样穿着一袭白裙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到这里来上网的，不过也有很多人到网吧来查资料，对此也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没有立马给宋弥登记，而是探头看了一眼角落那边最里面的位置，“闻哥，给人开台机子！”

　　顺着那人的目光，宋弥看向角落里的位置，站起来了一个人，一身黑，看向前台的位置。看见了门口的白色身影，顿了顿，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到前台。

　　“上网？”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是想不到她会到网吧来上网。

　　“嗯。”

　　“身份证。”

　　见宋弥没反应，看了她一眼。“直接进去吧，里面还有几台空的机子。”

　　“谢谢。”

　　宋弥走到最角落靠着墙的位置，刚刚坐下，身边就坐下了一个人。

　　旁边的电脑开着，没关，想起刚刚他应该就是在这个位置上起身的。

　　第一次到网吧来，没用过网吧的电脑，看着面前的电脑，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江闻坐下，敲着键盘，有些心不在焉，余光间看见旁边那人还在那干愣着，看了一眼，忍不住开口询问：“不会开？”

　　说着，也没寻思着能听到身边的人的回答，直接伸手，帮她将电脑打开，轻笑一声，“好学生来网吧？”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随即轻嗤一声，拖腔拿调：“看来不是好学生。”

　　宋弥没搭理他，在他打开电脑之后，随即立马在电脑桌面上新建了一个word文档，从包里拿出来自己的作文，照着作文开始敲打着键盘。

　　当着他的面，证明了自己确实是好学生的这个事实。

　　身边的人敲键盘的声音很大，完全干扰了宋弥。

　　微微皱眉，侧头去看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剪头发似的，有些凌乱，黑色的头发半遮住眉眼。发梢下面的眉峰凌冽，内双，眼睛狭长，下三白眼，看向别人的时候，像是不断散发着冷气。微微垂眸，像是没什么精神。睫毛很长，鼻子高挺，薄唇微微抿成一条直线。
　　他很瘦，比之前远远看他，现在坐在她身边的他更瘦。穿着短袖，袖管处空荡荡，手肘关节处的骨头微微凸起。虽然瘦，但是却有肌肉，可以明显看出小臂的肌肉线条，以及微微凸起的弧度。
　　左侧脸颊中间的位置有一道浅浅的疤，大概不到一厘米，并不明显，像睡觉压出的印子。

　　他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微微靠着椅背，吊儿郎当地翘着个二郎腿，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双手随意放在键盘上，敲键盘的速度很快，像是在发泄什么似的。
　　他一身黑，像是完全隐藏在这个狭小黑暗又烟雾缭绕的空间里。

　　他的手腕很细，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关节处泛着淡淡的粉色。

　　余光间看向他的电脑屏幕，和其他来网吧打游戏的男生都不一样，他的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都是她看不懂的代码。

　　片刻，他又从桌子上放着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拿起放在旁边的那种便利店里常见的半透明塑料打火机，淡蓝的颜色。微微倚靠着椅背，点燃手中的烟，递到嘴边。

　　宋弥注意到了他抽的烟，淡蓝色的盒子，盒体很扁。

　　是煊赫门。

　　他呼出的烟雾朝着她这边飘过来，传进了她的鼻腔里，猛地吸了一下他的二手烟，被呛了一下，强忍着想要咳嗽的冲动，鼻腔里的刺激感让她实在是忍不住，咳了出来。
　　“咳——”

　　他抽烟的手顿了顿，没转头看她，只是余光间瞧见了她抬手捂鼻子的动作。桌子上没有烟灰缸，硬生生将烟头往桌子上摁会烧到塑料桌面的桌子。本来是想直接扔到地上，但是当着她的面，也下不了手。
　　犹豫了几秒钟，心一横，直接将抽了几口的烟摁进手心里，食指和大拇指捏住正在燃烧着的，还冒着火星的烟头，硬生生用自己的手指将烟掐灭，从头至尾完全没有任何反应，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从开始写，到写完作文，给语文老师发过去，花费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关上电脑，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背上包，看向身边的人，“多少钱？”

　　宋弥不傻，这家网吧，应该是江闻说了算，她并不知道这一段时间需要多少钱。

　　江闻看了一眼已经站起来，背上包准备离开的人。微微抬头，细细打量了她一眼。
　　长发长裙。
　　很漂亮。

　　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犹豫了几秒钟，“直接走就行，不收你钱。”

　　“不行。”宋弥向来是没有占别人便宜的习惯。

　　“网吧按照小时收费，你不到一个小时。”江闻解释着网吧的收费标准。

　　“走吧。”江闻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重新投向自己的电脑屏幕。

　　宋弥背着包正准备走出网吧，迎面便撞上了走进来的人。

　　是两男一女。

　　为首的是一个女生，穿着一件白色的短款露脐紧身背心，超短牛仔裤，一双长腿又白又直，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绑带凉鞋，脚指甲上涂着殷红色的指甲油，长卷发被挑染成几种颜色，化着很浓的妆，眼线微微上挑，红唇显眼。漂亮又张扬。

　　从外面进来的女生撞上了从里面走出去的她。

　　即使是撞上了人，女生也丝毫没有想要道歉的意思，宋弥也没在意，侧身给她让出位置来便离开了。

　　走出网吧门口才看见女生后面跟着的两个男生是他们二中的学生，是他的朋友，之前在学校操场上，在学校门口，她见过他们。

　　“闻哥，我们来了，店里还有位置吗？”黄晴看向已经从角落里站起来的江闻，微微眯着眼睛笑。

　　“有。”
　　江闻走到柜台前，从后面的架子上拿了一瓶水，刚刚准备打开，就看见了放在柜台前的人民币。
　　“谁放的？”

　　从下楼之后就一直坐在柜台边上打盹的赵州成看了一眼柜台上的十元钱人民币，“刚刚那个白裙美女放的。”

　　江闻无奈放下手中的水瓶，拿起那一张十元钱人民币。
　　本来想是没有超过一个小时，不收她的钱，没想到这姑娘还挺执拗，十块钱，不止一个小时的上网时间了。
　　多出来的算什么？服务费？
　　那他可太便宜了。

　　“白裙？刚刚撞上我那个女的？”黄晴注意到他们谈话中的关键字眼，作为这群朋友中唯一的女性，对于他们口中谈到别的其他的女生的时候，总是格外的敏感。

　　“什么叫撞上你，明明是你撞上的人家。”

　　“就是她撞的我！”黄晴有些恼羞成怒，看向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江闻，有些试探的意思，“闻哥，那女的谁啊？”

　　江闻拿着手中的那张人民币仔仔细细看了几眼，像是看见了什么稀罕物件似的，折叠几下，放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没谁，就一来上网的好学生。”

　　“好学生？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周行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在什么地方见过？”黄晴好奇。

　　“行了，你问东问西干什么。”于博打断了想要继续问下去的黄晴，“玩一会儿一起去吃饭吧，吃火锅。”

　　“不是你大热天的吃什么火锅，不是说吃烧烤么？”赵州成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在大热天吃火锅这种东西。

　　“刚刚经过前面那个烧烤摊，有人喝多了在闹事，晴子不想去了。”

　　“闹事？”

　　“嗯，应该是喝多了。”

　　“行吧，那我们先进去玩一会儿。”

　　几个人刚刚想走进去，就看见江闻朝着外面走，像一阵风似的，急急匆匆的。还没来得及喊住他，就已经不见他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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