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沈逢春

2、第 2 章

　　那年秋天很热。
　　出伏以后江城的天气短期回热，正好是九月份刚刚开学的日子，天气依旧是如往常般的闷热，天空少云，日射强烈。
　　大太阳，没有风，走在阳光下，身上不停地冒着汗，黏黏腻腻。

　　宋弥这个学期刚从南城转学到江城，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她的户籍并不在南城，所以在高三这一年，转学到老家江城来读书，在江城参加高考。

　　谢莹挽着她的胳膊，向她介绍着学校的情况。

　　“咱二中算得上是整个江城数一数二的学校了，管理也比较严格，尤其是对于住宿生来说。不过我们俩都是走读的，不住校，还算比较自由。”

　　谢莹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是开心雀跃的，手中拿着个雪糕，一边吃着，一边说着话：“盼了这么长时间了，你终于是来了。”

　　“自从你小时候搬家去了南城，我就没有朋友玩了，现在你回来了，我终于不孤独了。”

　　“真好啊。”

　　“嗯。”宋弥笑了笑，眼神不经意间一瞥，看见了操场上的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人。
　　简单的黑色短袖黑裤，手中拎着校服外套，身上单肩背着个背包，里面像是没有装什么东西似的，瘪瘪的。身边站着两个人，他们似乎是在说话。他吊儿郎当地站着，看着没有什么正行儿，像是街头闲逛的小混混，但是脊背却是异常笔直，莫名地，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天下午的阳光很好，太阳强烈，风也温柔。艳阳映照下的操场，眼前映着一圈一圈的光晕，他站在她的视线可以触及到的位置，隔着很远的距离，她能隐约看见他的凌冽的侧脸。

　　“你在看谁啊？”
　　谢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不远处的操场上，几个男生围在一起，说说笑笑。

　　似乎是她们的目光过于□□，被围在中间的那个男生朝她们看过来，目光冷冽，像是浸了毒液的长刀，直直地，朝着他们投过来，仿佛是一接触到，就会中招。

　　谢莹被他的目光吓得连忙转过头，下意识深呼一口气。拉着宋弥头也不回地朝着前面走。
　　谢莹的脚步有些快，宋弥被谢莹抓着胳膊，被她带着朝着前面走，根本来不及反应，也不知道谢莹为什么会这样。
　　直到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两个人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怎么了？”宋弥有些安抚性地拍了拍谢莹的肩膀。

　　“偷看被发现，多少有些尴尬，而且他那个眼神像是要吃了我们似的。”
　　“吓死我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深呼吸几下，“下次看见他们，记得离远一点。那三个人是我们二中出了名的混子。”

　　宋弥记得二中是重点高中，管理严格，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学生。

　　“中间那个叫江闻，学习还不错，但是听说最近要办理休学。他身边那两个人是他朋友，于博和周行，是我们学校C班的学生。他们和附近职校的人交往密切，经常惹事。”
　　“但是都是和校外的打架，在校内还算规矩，没搞出什么事情，只要不惹到他们，什么事也没有。”

　　江城二中的班级是分等级的，除了分文理，还有ABCD班之分，按照学习成绩来划分，学习成绩从高到低，从A班到D班。不仅仅是二中，江城其他的学校也是类似这种情况，很普遍。

　　“不过你以后也不会和他们有什么交集，不用在意。”谢莹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安安静静冷冷清清的女孩子，想着和江闻他们那种人，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关系，没有必要在意这些。
　　是他杞人忧天了。

　　-

　　学校放学。
　　学校门口密密麻麻都是人，骑着自行车或者坐公交车回家的学生，开着私家车来接学生放学的家长。
　　宋弥和谢莹步行回家，两个人在半路分别。
　　宋弥住的地方距离二中不远，过两个红绿灯，走两条街就能到，上学和放学都很方便，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宋弥回到江城来读书，是住在大姨的家里，就在江城待一年左右的时间，没有必要另外找房子，在过来之前母亲已经给大姨打了足够的生活费，完全可以支撑宋弥在江城这一年的所有花销。

　　背着书包走上了楼，从包里拿出钥匙，刚刚用钥匙打开门，便听见了客厅里传来的声音。
　　是大姨在看电视。

　　听到开门的声音，看见了从门口进来的宋弥，“弥弥回来了啊。”朝着她招了招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膏药，“正好，过来给大姨贴个膏药。”

　　走过去，接过膏药，看着大姨掀起衣服，微微弓着腰，露出后背。

　　“贴在中间的位置。”

　　这并不是宋弥第一次给大姨贴膏药了，知道应该贴在哪里。

　　贴完，大姨将衣服放下来，从沙发上起身，“今天就不做饭了，你姨夫也不在家，天热我也不想做饭，我去外面买点回来，咱俩在家里吃。”
　　“你上次不是说后街那边那个米线好吃吗，我去买两份回来。”

　　“大姨，我去吧。”宋弥看了一眼扶着腰从沙发上起身的大姨。

　　大姨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没有完全黑。
　　“行，那你早点回来，后街那边小混混多，自己注意点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大姨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面拿出钱递给宋弥，“拿着钱去买。”

　　宋弥不接，“大姨我有钱。”

　　“你的钱你自己留着。”
　　大姨将钱硬塞进宋弥的手里。
　　“听话，拿着。”

　　宋弥住在海港路经纶街这边，穿过中间一条街，后街是利丰街，前街之前拆迁改造过，属于回迁房，房子比较新，治安也比较好。后街则属于老城区了，前几年说要拆迁，到现在还没动作。后街比较老旧，没什么人管，很多小商小贩在那边摆摊卖东西，治安并不是很好，什么人都有，比较乱。

　　后街那边开了很多小吃店，很热闹，傍晚的时候吃饭的人很多，烟火味儿很重，烧烤摊那边几乎坐满了人。

　　经过后街那边。
　　路两边都是一整排的店铺。
　　有网吧，两元店，沙县小吃，便利店，纹身店，修车店，五金店，小宾馆以及米线店。

　　网吧开在街头拐角的位置，店面不大，很小。刚刚拐过拐角，就看见了站在网吧门口的几个人，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几个男生站在一起，你推我搡，他们说笑着，手中拿着烟。

　　她看见了站在人群中间的那个人。

　　江闻。

　　宋弥记得他的名字。

　　他穿着一件花衬衫，衣服上印着一些五颜六色的不知名的花，站在网吧门口，轻轻倚靠着墙壁。那个位置刚好是风口，一阵风吹过，微微掀起他的衣角，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他很瘦，衬衣有些大，并不合身，穿在身上空空荡荡。
　　他的手中半举着一根正在燃烧着的香烟，没有抽，烟在指尖燃烧，烟雾随风飘散。

　　头顶是网吧的招牌，有些旧了，不大，挂在门上，歪歪扭扭，摇摇欲坠。牌子做成了简单的灯牌，和路对面的那家宾馆一样的LED牌子，红底黄字，上面是简单粗暴的两个字：【网吧】。

　　他在和身边的人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突然笑了，微微侧头。

　　傍晚的灯光昏暗，头顶红色的灯牌闪烁，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他穿着一件花衬衫，手中举着烟，微微侧着头笑，乍一看，像是香港电影里的男明星。

　　她忙着去买东西，瞥开视线，匆匆忙忙便离开了。

　　香烟燃尽，江闻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被烫到了手指，指尖痛觉明显，才回过神来，将烟蒂随手扔掉，低着头，用脚碾了碾。

　　“闻哥想什么呢，怎么魂不守舍的，连烟头都忘了扔？”赵州成看着被烟头烫到的江闻，忍不住出声调侃。

　　“没什么。”将视线从米线店门口收回来，有些烦躁，看了一眼身上的花衬衫，越看越不顺眼，扯了扯衣角。
　　“操，什么破衣服。”说完一脸烦躁地转身进了网吧。

　　赵州成看了一眼穿着花衬衫的江闻，扬着脖子喊：“刚刚可是你游戏输了，要穿着花衬衫到门口来揽客！”
　　看着已经走进网吧，没搭理他的江闻，无奈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陈弋，“哥，我的花衬衫有那么丑吗？”

　　“丑。”陈弋也没给他面子，说完，也跟着走了进去。

　　宋弥坐在米线店空闲的椅子上等着自己的米线，回头看向外面，只能看见对面已经灭了灯的纹身店，以及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因为角度问题，根本就看不见对面的网吧。

　　有些心不在焉的等着，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的小白鞋，不自觉的用脚尖在地上蹭了蹭。

　　买完东西，拎着老板给打包好的米线走出店门口，再次经过网吧的时候，侥幸般的朝着网吧门口看过去，灯牌依旧亮着，门口没有人，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只留下地上被碾灭的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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