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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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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容逃出归山,自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一晃五年,他与白涟在月岚山庄再次重逢。
翡翠山上,竹林静得落针可闻。
“原来我没有死。”这是白容睁开眼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随后,他看见了躺在侧旁的人。
那人与他一般浑身湿透,艳丽的脸阴鸷无比,眉心皱成一团。
“多谢涟教主救命之恩。”白容假惺惺说着,眉目一弯,只待白涟发作。
白涟却半晌不语,只是瞪着他,脸色铁青。他心中察觉有异,伸手戳了白涟一下,谁料这一戳却戳坏了,白涟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喷出,洒了他一头一脸。
未曾想过他体内的毒已深入至此。
白容五年来浪迹天涯,阅遍各种古老医籍,发现唯有杜若做药引方能解他体内顽毒。
解了毒,他们便两不相欠了。
不是兄弟。
不是仇敌。
更不是情人。
“不等他醒来,你便要走了么?”青扬到底是能看透他的心思。
白容道:“只怕等他醒来我就走不了了。”
青扬见他执意要走,也不多做挽留,只道:“你走之前,总得给在下兑现诺言的机会。”
见白容错愕了一下,他微微一笑:“莫不成容公子忘了?你帮我自我师兄那处要来解药治我身上之毒,我就把我所知道的一字不漏告诉你。”
白容点头,道:“我只想知道归山老人为何会对我白家痛下杀手。”
“这是孽缘。”青扬斟酌片刻,“我只知道是你祖父白衣雨负了我师兄。”
青扬初见归山老人的时候才年仅十岁,他怯懦地抬起头来,小声地唤了一声:“师兄。”
归山老人一袭洗白的粗布旧袍,眉眼带笑,轻轻握住他的手,道:“师父临终前交代我好好照顾你,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随后归山老人带着他云游四海,浪迹天涯,待他如亲人一般,教会了他许多东西。直到有一天,白衣雨出现在他们面前,轻易地把归山老人带走了。
三年后,白衣雨与归山老人断袖之事一夜之间传遍江湖,白衣雨却在短短一个月后迎娶武当掌门之女为妻,流言不攻自破。其后,归山老人重返归山,终日与酒相伴。
“青扬,你可以信神信鬼,却偏偏信不得情爱。”
青扬年幼,懵懵懂懂,只知道归山老人喝醉了。
不久,白衣雨寻到归山,纠缠数月,归山老人心肠软,便随他下山,此一去,归山老人再次归来,却是带了一身血。
“后来我才知道,白衣雨接近我师兄只为骗取我派内功心法,我师兄发现后宁死不从,他便苟同那些所谓的武林正派人士把他打成重伤,从此,他便伤心欲绝,再也不信世间情爱,视白雨山庄为仇人。”青扬闭目,五指紧握成拳头,“我因与童肃公私定终身,他大怒之下给我下了剧毒,逐出归山。其实,他最是疼我的。”
白容微微叹息:“果然是真的……”
青扬挑眉看他,道:“你这话是何意思?”
白容苦笑道:“五年前我在归山遇到一个带发修行的僧人,他把我祖父和归山老人的纠葛告诉与我,我便四处求证事情的真伪。”
青扬道:“那僧人是谁?”
白容摇头,道:“他不愿透露姓名。”
隔日大早,白容和知秋收拾好细软踏出翡翠山,行到附近镇上雇了辆马车,便上路了。
知秋挨着白容落座,握住他修长骨感的手,却是触手的凉:“公子,你冷么?”
白容莞尔:“这夏天才到,怎会冷?”
“可公子的手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定是生病了。”
“大概是昨儿在湖里呆太久了,身子受了点寒气。”
知秋心痛道:“公子何必为那人渣伤了自己的身体?”
他轻描淡写:“这点寒气不碍事。”
话才落下,突然身子被紧紧拥住,一丝热气落在颈间,痒痒麻麻。他忙要挣脱,知秋哀求的声音闷闷传来:“公子,不要拒绝我。”
他突然心软了,靠在知秋胸前,暖意填满心口。
即使奔波多年,他,仍是喜欢安逸的生活。
能给他这种生活的,就只有知秋了。
这是懒惰的本性啊。
马车一路颠簸出了江南,数日后进了江南边上的一个偏远的小镇。
白容挑帘而望,但见街上冷冷清清,无有一点生气。知秋道:“公子,这镇子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白容点头:“大白天的,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实在稀奇。”
“公子,前面有个人。”
白容顺着知秋指的方向看去,犀利的目光一闪,道:“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知秋应声而去,把那人给带了回来。
那是一个年约九、十岁的小孩,手上拿着把木剑,被知秋提在手里,活像一只小鸡,四肢不住地在空中扑腾。
“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白容道,“这镇子里的人都上哪儿去了?”
小孩现在才注意到白容,停止了挣扎,眯缝起眼睛,道:“我不告诉你。”
白容伸手去点他笑穴,他立即大笑起来,止也止不住。最后还是小孩投降,一边揩去笑出的泪水,一边不情愿道:“镇子里的人都躲在家里了,没有人敢出门。”
“这是为何?”
“因为山贼每天都会经过这里,见人就杀,见物就抢。”
白容笑道:“那你为何要站在这里,难道你不怕山贼把你给杀了?”
“我才不怕。”小孩眼中迸出一丝恨意,“他们杀了我爹娘,我要为爹娘报仇。”
白容莞尔,伸手去抚他毛茸茸的脑袋瓜,道:“小小年纪,却背负如此深的仇恨。”
话正说着,忽听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渐近,带着莫名的杀气与焦躁。
“是山贼!”小孩身体哆嗦了一下,挺起小小的腰杆,“你们快逃,被他们抓到你们就完蛋了。”
“逃?逃了这么多年我也倦了。”白容长身而起,拿玉骨扇挑开车帷,“知秋,好好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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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马而来的山贼身后扬起滚滚烟尘,杀气汹汹,穷凶极恶的眼神犀利得似能杀人。
白容气定神闲,握着一把折扇席地而坐,慢悠悠地掏出一个酒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山贼们大为惊奇,领头的举手一挥,其他山贼都勒马不前。
“阁下是何人?”。
白容屈起右膝,右肘枕于膝上,轻笑道:“区区山贼草寇,也配知道本大爷姓名吗?”
山贼大怒,举起钢刀便要砍将过去,蓦然间一柄折扇疾飞而来,只听得好几声清脆碰撞声,那些个钢刀便悉数断裂开来。山贼们自知遇上了高人,当即吓得落荒而逃。
白容喝一口酒,笑容风华绝代:“叫你们大当家过来,我白容在此恭候。”
三刻后,那群山贼再次策马前来,而打马走在前头的是个十七、八岁少年,一身白衣,眉目精致如画,眸间带着杀气。
马车仍停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远远看去,倒显得车主镇定自若。少年身旁的马贼道:“少庄主,就是那辆马车。”
少年驱马向前,还没挨近马车,便有个带笑的声音适时响起:“小少庄主,别来无恙?”
少年甫一听这声音,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白容自马车后旋身而出,酒壶挂在食指上,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
少年怔怔注视他。
白容道:“自月岚山庄一别,在下可有很多疑问需要少庄主解答。”
少年脸色变了几下,最终放弃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南宫久随了白容上车,心下忐忑,反复思量后,方才开口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顿了顿,“那天你离开后我便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山庄已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在我悲愤欲绝之时,我看见了他。”
白容下意识道:“归山老人?”
南宫久惊疑道:“你怎么会知道?”
白容轻笑道:“我还知道他十年杀了你父亲,易容成你父亲把你养育成人。”
南宫久呆呆道:“你都知道。”
“是,我都知道。”白容拈起身前的羊胎酒杯,放轻了声音,“十年前,他以南宫庄主的身份宴请各路英雄好汉,在酒菜中放了尸鬼毒,他们就变成了他手中的傀儡。”
……
那是白容远赴大漠黄沙的第二年,白雨山庄火光冲天,兵器交接,妇孺惨叫,宛如人间地狱。
鲜血染红了归山老人的半边面具,他眼神很冷很淡,却一直在找寻着什么东西。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那个人,在哪里……
“不必找了,他不在。”白涟浴血而来,淡紫的衣衫已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他扯起艳红的唇,笑得既邪气又该死,“我反悔了,他不能死在你手里。”
归山老人道:“好徒弟,解药你不要了?”
白涟眯起细长的眼睛:“杀了你,解药就有了。”
“你,还杀不了我。”
……
白容抿一口酒,将酒杯举到南宫久眼前:“你要吗?”
南宫久就着他的手将酒饮尽,酒浇喉咙,火辣辣的痛。
只一口,他就醉了。
“这是什么酒?”
“白头吟。”白容道,“我弟弟大婚当天酿的,然后给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意为白头偕老。可惜啊……”
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
南宫久离开的时候白容道:“子承父钵,你如今是一庄之主,应当回去重振山庄。”
南宫久咬了咬下唇,点了点头,便策马离去。
离开江南,两人行辕北上。
天又下起了蒙蒙细雨,白容旧疾复发,二人便寻了家客栈下榻。
迷迷糊糊睡着,半梦半醒间,似回到了他被归山老人救治的那天。
胸口那道剑伤早已痛得麻木,血还在流,他也顾不上了。
归山老人垂下头来,银白的发浸在他的血里。
“我听说你为他酿了一种酒,叫白头吟?”归山老人轻轻地笑着,“你可知道,我研制的一种药,也叫白头吟?”
“它能够救你的命。”
“吃了它我就跟你们白家一刀两断。”
“你……要吃吗?”
白容蓦然醒了过来,惊诧地盯着床顶发愣,直到外头有动静,他才回过神来。
“拜见宫主。”
“莲衣,你来此作甚。”是知秋略微不悦的声音。
“莲衣请宫主回宫。”莲衣伏身下跪。
知秋道:“我已不是什么宫主了,你回去。”
“宫主……”
白容轻轻闭上眼睛,片刻便听到极轻的关门声,知秋跪在榻前,久久地注视他。
“公子,我不会再离开你的。”
白容道:“你这是何必。”
知秋倾身去吻他,他下意识躲开了,知秋僵住了身体,脸色惨白。他咬住下唇,便要抽身而去,突然腕上一紧,他惊喜地回过头。
“知秋,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现在还忘不了他,你能等我吗?”
知秋反握住他的手,眼眶泛红:“即使你一辈子忘不了他,我也会照顾你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