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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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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半月过去,兰谷子没有回无言山,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他的身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知秋几次三番带人到无言山下徘徊,他完完全全成了一个疯子,顾不得一切冲上山,每每被莫明给打了回来。
某日清晨,一座八人抬大辇穿行出山,埋伏四周的知秋等人持剑跃出,生生拦住大辇去路。兵戈相接,血肉横飞,不过片刻,知秋已负伤被擒。辇内传出极轻的咳嗽声,他愤怒抬头,与辇内的白涟隔帘相望。
“除了他,其他人都杀了。”须臾,他冷冷发话。
不是不想杀了知秋,只是杀了他那人定要生气。
才是深秋时分,这山却过早迎来了冷雪,纷纷扬扬,轻盈无声。极目眺望,是满山的雪,纯粹的白。
归山老人立在崖边,风挽起银白长发,墨色衣袍忽忽鼓动。周无商裹着雪裘一步步走近,步履踩得有点虚,冰白的脸透出一抹病态的红晕。他抿住薄薄的唇,神情哀伤,“药是我交给他的,他没有威胁我。”略停了一下,“这债早晚要还,我也去得安心。”
归山老人的沉默让他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依然是冷冷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晶莹的眸子,那双眸子,埋藏了多少过往与沧桑。
“师父……”他喟叹一声,“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作师父了。”
从此以后,是彻彻底底的恩断义绝,那些恨,那些怨,都断得干干净净。
归山老人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冷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叫周无商比死还要难受。
他说:“你走吧。”
***
要来的,总归会来。
白涟逃避了很久,他隐忍,不惜伤害最珍贵的东西,却终是逃脱不得。
此番算是旧地重游吧。
所以当他看见归山老人时,他内心那份恨淡了许多。
“你把他藏哪里了?”他声音依旧带着疏远的冷漠。
归山老人迎风而立,长发在空中纠缠不清。他笑道:“你把兰谷子杀了,我就把他还你。”
白涟道:“好。”
莫明眉心一跳,素来沉静的他忍不住劝阻:“教主,若是没了兰谷子,你体内的毒性会很快侵入心脏。”
白涟道:“本座自有打算。”
莫明一时无言,识相闭口不语。
“兰谷子就在这山里头。”归山老人双眼弯成了月牙,好似是笑了,“我的好徒儿,为师给你三天时间。”
白涟摇头:“不必。一天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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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又是噩梦扰人。
明明已不是仲夏,却总是昏昏欲睡。
如此这般想着,头便愈发痛了起来。
隐隐约约似听到了人声,声音太熟悉了,但却听不大清楚,在他要放弃去辩清那个声音的时候,耳畔掠过清晰的一句:“你听听,我们的声音是不是很像?现在我完全是你了,呵呵……”
他蹙眉,艰难地撑开眼皮,只隐约看见一道白色人影,立在铜镜前,自顾梳妆,那一举一动亦是那么熟悉……那,不就是自己么?
突然一个巴掌落在脸上,他猛地坐起身来,才惊觉那不过是一场梦。
只是一场模糊不清的梦罢了……
“兰师兄,你怎么还在睡?”小孩子的声音带着一丝责怪,他呆呆地转头,疑道:“这里是哪里?”
那厢小孩已经爬上床拉他的手,一边还说:“这里是归山,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他摇摇头,迟疑问道:“我……是谁?”
小孩瞪大双眼,审视他许久才道:“兰师兄,你是不是吃了迷心草?”
他努力想了片刻,却没有一点印象,便只是摇头,问:“迷心草?”
“迷心草是会让人暂时丧失记忆的一种药草,是师父用来炼药的药引。”小孩好似略通药理,笑眯眯道,“过一会儿你就会想起来的……唔,你的名字叫兰谷子。”
兰谷子……这名字确实有几分熟悉……
但,自己好像并不是叫这个名字啊……
他烦躁地敲了敲脑袋,有点心烦意乱。
小孩翻下床跑去开门,说道:“兰师兄,你在房里闷太久了,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他迟钝地应了声,披上衣服跟了出去。
外头是满满的雪,地上积满了,踩上去便是咯吱作响。小孩一路奔跑,围着他绕圈子,天真烂漫的模样叫他忍不住发笑。
转步来到一片梅花林,此时梅花绽放,高洁而芬芳,暗香浮动。
他看得有些失神,忍不住踏进这一片人间美景,掩没在这花海中。
走着走着,伸手拨开花枝,猛然撞进一个人的怀里,那人搂住了他,轻声问道:“你是谁?”
“兰师兄,你在哪里?”小孩稚嫩的声音在呼唤他。
“兰师兄……兰谷子?”男人的声音低沉而轻柔,“本座找到你了。装得再像,你终究不会是他。”
他蹙眉,在抬头的一刹间,突然心口传来锥心的剧痛!
那是一把剑,一剑穿心。
他茫然地看着白涟冷淡的双眸,邪恶而疏远,像看蝼蚁一般看着他。
脑海中闪现出许许多多的场景。
那些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轻轻地闭上眼。
梅花。
一瓣。
两瓣。
三瓣。
轻盈地覆在他的眼睛上。
覆住了他不小心落下的一滴泪水。
说好要一起去杭州的,怕是不行了。
我有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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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你死心了吧?”
“……”
“白家的人天生薄情,你是,他也是。”
“……不。”他茫然地转动葡萄黑的眼珠子,心口那道伤仍在隐隐作痛,每一次的跳动都是一滴血泪落下。他已空不出脑袋来思考这个问题了,只单纯地摇头。
他想问他,为什么要刺他那一剑,为什么。
“外面有个长得很好看的人把兰师兄给带走了。”小孩趴在他床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
白容白着嘴唇,好半晌才道:“给我倒杯水。”
“那个好看的人突然把兰师兄带回来,一直在这山里徘徊,跟疯子一样不知在嘀咕些什么。”那孩子单手支颐,轻轻地哼着歌。
白容安静地闭上双眼。
“你怎么都不说话?”那孩子每日都会过来,给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事。
是这山里太寂寞了吧。
白容看着他精致的眉目,忽然有一股冲动,终于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我?”孩子露出大大的笑容,“我叫白惜湖。”
他眼瞳骤然紧缩,忍不住仔仔细细打量起那孩子来。
除却那双眼睛,别的地方几乎一模一样。
是孽缘啊。
造化弄人。
白惜湖看着他淡漠的脸漾开一点笑意,清浅得几乎察觉不到。
他一时便有些看痴了。
冷雪化作一江春水,碧波荡漾。
他身子尚有好转,某日欣然出门,闲庭信步。
不觉行到崖边,脚下万丈深渊,眼前风光无边。
风大得似乎能把人吹跑,凌乱的青丝纠成千千网结。
三丈开外,一人手捻佛珠,墨发僧衣,眉眼慈悲,似僧非僧。
他依稀记得自己见过此人,便笑道:“大师游历于此,是否为眼前风光所惑?”
“非也。只是此地有一故人。”僧人抬起白玉般的食指,不远处立了座孤坟,碑上只刻五字:白衣雨之墓。
白容刹那间似被定住了身体。
僧人道:“关于你祖父的故事,你是否愿意一听?”
夜阑珊,落花无声。
这会儿白容只觉困倦。
正准备回寝室的当口,他听到了一声惨叫声。他住了脚,因为他听清楚了那个声音。他慢慢地踱着步子,分花拂柳,眼前的光景逐渐清晰,耳边的呻吟逐渐变得微弱。
不远处,兰谷子身下的血染红了一大片雪水,看似柔弱的青年手执长剑,疯狂地刺穿他的身体,仇恨的眼神很是伤人。
“席雨,他已经死了。”
席雨抬起溅满血污的脸,细长的眸子映出白容单薄的身子,眼里渐渐揉上一丝暖意。
“跟我走,他不会找到你。”
白容呆呆地看着他,轻声道:“我能去哪里?”
这天底下,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就像现在,在江湖飘泊五年,终是逃脱不得。
水草如蛭附上,缠绕住他的身体,越挣扎,便缠得越紧。
眼前的景象越发黑暗,身体沉重得不愿动弹。
他想,现在放弃挣扎,也算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