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四章 ...
-
散宴后，白容随着人流往水杏殿方向走去。四周的人似乎都对他有所忌惮，像避瘟疫一般离他远远的，偶尔投来一些古怪的目光，相互窃窃私语。
锦南愁眉苦脸道：“公子，您方才得罪了兰公子，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白容哈欠频频，亦不知是否听了进去，只道：“咱们走快一点，早些回去休息。”
二人行到小庭院的时候，时千自身后快步走来，恭声道：“容少主，教主有请。”
白容微微一怔，想了想，道：“天色已晚，在下有些累了，劳烦你回禀教主，明日在下再登门拜访。”话毕，施施然作揖，越过时千离去。
白容的心情莫名变得好些，嘴角若有若无地挂上一丝笑容。
锦南偷瞧他一眼，更加惆怅：“公子，这回您是得罪教主，您不害怕么？”
白容慢摇手中的玉骨扇，奇道：“我为何要害怕？”
“您不怕教主杀了你？”
他意味深长一笑：“对于一个死过的人，死亡并不可怕。”
锦南似懂非懂，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翌日清晨，白容一干人正在用早饭的时候张典带着两个侍卫闯进门来，他抬手指住白容发令：“带走。”
侍卫上前便要拿人，白容放下碗筷，道：“不必麻烦，我自己走。”
小五拍桌而起：“你们为何要抓我家少主？！”
张典瞥他一眼，相当不屑：“你，没资格跟我说话。”
小五还要发火，那头锦南拉住他悄声道：“昨晚上公子得罪了教主，这回教主是要拿他给办了。”
小五一听，登时就慌了。白容朝他摆摆手，道：“在这里等我。”
晌午时分，白容仍不曾回来，小五焦急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锦南看着他走了好几回，几次三番想劝他，话到口中又吞了回去。
这时时千迈步而入，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道：“容少主呢？”
小五别过脸没理他，锦南连忙回道：“一大早就给教主请过去了。”
时千一愣，疑道：“这就奇了，方才教主命我来此传唤他过去，又怎会一大早就请他过去了呢？”
小五和锦南一听，就傻眼了。恰在此时，一人风风火火地飞奔进醉仙阁胡乱挥手鬼哭狼嚎：“不好了，死人了！不好了，死人了！”
锦南一眼就认出他是何悦身边的小厮团九，便上前拉住他，问道：“团九哥，发生了何事？”
团九边喘气边说道：“……你家主子……快要……快要死了！！！”
白容浑身都浸在鲜血里，眼睛微微撑开，没有一点光彩。
当时张典领着他到水杏殿的一间破庭院中，慢条斯理地道：“教主命我罚你三百大板，你明白吗？”
白容睨他一眼，没有说话，随后便被侍卫推倒在地上，手起棍落，棍子手臂般粗。中途他痛昏过去几次，每每又会给痛醒，击打的声音落入耳中，完全无法思考。当最后一次醒来时，耳畔只剩压抑的哭泣声。
“容公子，容公子……你醒了，大夫很快就到了，你要撑住。”何悦紧紧攥住他逐渐冰凉的手，已不知所措。
紧接着响起许多凌乱的脚步声，何悦惶恐地哭道：“教……教主……”
接下来几天白容都处于昏睡状态，白涟盛怒之下将张典提出来审问。张典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抖得像抖筛子，只懂拼命磕头。
“你胆子长毛了，连本座的人也敢动。”白涟坐在豹皮长椅上，声音冷到冰点。
张典仍是在拼命磕头，不时发出唔唔怪响。
“是谁指使你的？”
“……”
白涟见他半天不说话，便道：“来人，把他拉出去，打六百大板。”
侍卫当即架住张典把他拉出去，他拼命挣扎，突然一管玉箫自袖中掉落，滚到白涟脚边。白涟只轻轻斜他一眼，笑容如地狱鬼刹：“别打死他，剁去双手，挖去双眼，叫他生不如死。”
白容昏睡第五天终于醒转过来，白涟的寝宫一时忙得鸡飞狗跳。大夫给他诊了脉，欣喜道：“禀教主，容公子身体已无大碍，好好修养几天，很快就会痊愈。”
屏退大夫，白涟在榻旁坐下，冷眼看着他，道：“醒了，就甭装。”
白容无奈睁开眼睛，笑道：“我没死，让你失望了。”
白涟道：“待你身体痊愈，就即刻下山。”
白容点头：“待你把真相告诉我，我自会离去。”
白涟微怔，垂下眼睫，半天不语，最后，拂袖而去。
之后，白涟没有再踏进寝宫一步，七日后，白容便给送回醉仙阁养病。
小五一见白容就痛哭流涕，好不伤心，锦南也在一旁寻问他的身体状况，随后何悦闻讯赶来，也是双目通红，泪眼汪汪。白容给他们吵得头痛，最后把他们都撵了出去。
晚膳的时候白涟突然来造访，小五和锦南都吓得跪在地上，连说话都结结巴巴。
白涟扫了一眼桌上的清粥小菜，蹙眉道：“你胃口不好？”
小五抢先一步开口：“教主，您有所不知，这里的厨娘贼凶，只肯给少主两碗清粥一碟小菜，您看，咱少主都瘦了好几斤。”
白涟颔首道：“你去把厨娘给本座带来。”
小五忙应喏而去，不消片刻，厨娘便惶恐而至。
白涟坐在观景椅上，单手支颐，漫声道：“醉仙阁的饭菜是你负责的？”
厨娘战战兢兢回道：“……是。”
白涟道：“清粥小菜可都是白容亲点？”
厨娘把身子伏得更低，颤声作答：“不是……”
“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是……是……”
“涟教主，这事你就不要再追究，可好？”白容温声道。
白涟顿了顿，道：“本教没有仁慈一说，做错了事，就得罚。”
白容道：“那就罚她做一桌好菜，如何？”
“妇人之仁。”他冷哼，“那就依你所说。”
厨娘忙对白容千恩万谢，屁滚尿流地逃了出去。
****更新****
一顿饭下来二人并不多言语，月上柳梢头，夜莺低飞，虫儿唧唧。
白容动箸不多，喝酒比吃饭还要频繁。
饭罢，锦南与小五收拾残羹退出去，在门外守着。过不得片刻，里头就传来茶碗打翻丝帛断裂之声。
两人红着脸相互对望，很快别开，都心照不宣。
次日早晨白涟才离开。小五偷偷瞅着他远去的背影，发现他走路极不自然，一步一瘸，似是在忍痛。
白容酣睡到已时方醒，整个人神清气爽，还到院子里练了一回拳。
时千过来的时候白容正在教小五认药，他捧着一个长形方盒放到桌旁，笑道：“教主说，这东西您可万万不可再弄丢了，现在物归原主。”
白容打开檀木盒盖，看了一眼又阖上，道：“你去跟教主说，我自个儿有，不必他送。”
“这……”
“拿回去。”
“这事可不是属下能够作主的，您若真不喜欢，可与教主说去。”说完这话立即告辞离去，并没有多留一刻。
小五好奇心强，时千前脚刚走，他就跑过去揭开盒盖，好一会儿才道：“这不是少主您的玉箫么？您不要了？”
白容打掉他的手，复阖上盖子，轻声道：“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你也不能拿。”
小五乖顺点头，跑到一边继续认药。
此后白涟每天入夜都来一趟醉仙阁，次日清晨才离去。渐渐地，殿中便开始流传白涟独宠白容的传言，昔日风光无限的兰谷子倍受冷落，殿中的公子乃至下人都闻风而动，对白容百般讨好，千般殷勤，万般小心。
何悦前去醉仙阁探访之时白容正好把一群人给轰出门去，小五在一旁哼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没安好心。少主都快要被他们烦死了。”
何悦道：“容公子大病初愈，怎可受此折腾。”
小五点头表示赞同，忙跑过去帮着白容赶人。待人全给请走了，白容才看见何悦，笑道：“何公子找在下有何要事？”
何悦腼腆一笑，道：“你身体还虚着，所以我亲手给你熬了八珍汤。”
白容道：“多谢。”随后便把人迎进了屋。
八珍汤由海参、鱼翅、鱼明骨、鱼肚、燕窝、熊掌、鹿筋、蛤士馍小火熬炖而成，汤浓味鲜，香气飘满整间屋子。
白容抿了一小口，突然失手把碗给打翻了，汤汁洒了一地。锦南忙重新给他添了一碗，他又一个失手把碗掉在地上。何悦满脸讶异，嘴上却不敢说什么。当白容第三次失手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霍地站起身，发白着脸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容垂下长长羽睫，弯起唇角：“兰谷子没有跟你说过，毒药对我是无用的吗？”
何悦登时脸色更白：“你……你说什么？”
白容淡淡看着他：“甭装了，在下不喜欢看戏。当日害我的人，不正是你吗？”
何悦也不惊慌失措，只是原本柔弱娇媚的眼神霎时变得恶毒怨恨：“没错，是我设的局。”他慢慢道，“如果没有你，教主就是我的了。”
何悦一直很好奇白容是个什么人物，让他们的教主几次三番倾力追寻。在白容住进醉仙阁那天晚上，他便在醉仙阁外徘徊，尚未下定决心进去，白涟就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一身绛色轻衣，漂亮的脸覆上一层月光，肤色显得分外冷白。
何悦那一瞬就魇魅了，痴痴地看着白涟。
白涟轻声问他：“你是谁？”
他诚惶诚恐地回：“回……回教主……属下叫何悦。”
“何悦。”他念了一遍，“跟本座走。”
那天晚上，他如坠噩梦，被白涟折磨，虐待，这些都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被压在床上，听着他一遍遍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我叫何悦，不是白容。
对白容的恨由此而生。
是上天眷顾，白容救了他，让他有机会接近他。
张典是教殿里的总管，却是个财迷，在账本上下了点手脚，贪了不少钱，若叫教主知道，就是死罪一条。何悦恰巧知晓此事，便以此来要挟他，把白容给办了。将白容骗来后，张典心里虚得紧，见白容昏了过去，就忙喝住两侍卫，带着人慌慌张张离去。一直在暗处观察的何悦气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便趁着白容昏过去的当口亲自操起木棍，照着白容的身体招呼下去。
当白容奄奄一息之际，兰谷子却突然出现喝住了他。
“如果他死了，我们整个殿里的人都休想活命。”兰谷子的话并非危言耸听，他看了一眼满身鲜血的白容，慢慢道，“你替我出了口气，这回我就破例帮你一把。”
随后便是派人去通知白涟，何悦成了白容的救命恩人，一切的罪责都落到了张典的头上。张典欲逃，兰谷子却派人截住他，把他毒哑了送到白涟面前。
他们以为这样一切都掩盖了过去，却不知兰谷子喝住何悦的那刻，白容便醒了。
何悦是个浮躁之人，白涟每天临幸白容叫他妒火攻心，一计不成他又生一计，却忘记了白容本身就是个使毒的。
“这毒药叫‘魂香’，本身其实没有毒性，但如果遇上梅花，可就成了剧毒。你是想明儿送在下梅花么？”白容调侃他，“虽然在下偏爱梅花，却不爱被折了枝的梅花。”
何悦有些恼怒，道：“不必刺激我，要杀要剐，随便。”
小五骂道：“阴险小人，亏我还把你当作少主的朋友。”
白容示意他不要说话，只道：“在下不会取你性命，你走吧。”
何悦诧异片刻，涨红脸道：“你不用假惺惺装好人。”
白容噗哧笑出声：“那好。”
话音尚落，何悦只觉双腕钝痛难忍，低头一看，两只手腕被割出很大的口子。
白容笑道：“你手筋已断，你欠我的都还清了。”
何悦道：“这次你放了我，就别后悔。”而后摔门离去。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阴沉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一道红影转出，精致的眉头蹙成锁。
白容慢摇玉骨扇，答得有些漫不经心：“明日你就逐他下山。”
“若不是当日你替他求情，本座早废了他。”白涟在他对面落座，脸色依然不好看。
锦南端来棋盘棋钵摆好。
白容道：“陪我下一局。”
白涟睨他一眼：“好。”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