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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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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脚才踏进门槛,就听到一把带着哭腔的声音:“少主!”
白容楞楞看着小五连滚带爬飞奔而出,扑通跪下抱住他的大腿:“少主,两年不见,我想死你了。”
白容抬手放到他肩上拍了拍,问道:“你怎会在这里?”
小五哭道:“自你被抓走后,我一直留在药店里等你。前几天突然来了几个人,把我抓进了这里……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厮从旁道:“教主说身边有个信任的人会舒服些,容公子请安心住下。”
白容颔首:“教主大人想得可真是周到。”顿了顿,“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厮道:“小的叫锦南。”
“锦南,好名字。你先退下吧。”
“是。”
待锦南退下后,白容将小五扶起,一边替他拭泪一边问:“我叫你办的事你可都办好了?”
小五点头道:“我打听过了,那连大夫果真不是京城人,他曾经在江南一带出现,后来就像在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江南……”他沉吟片刻,“江南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古怪的事?”
小五想了想,道:“好像……五年前月岚山庄庄主南宫宇三十大寿,宴请群雄,摆席三天,各路武林高手都前去祝贺,三天后却没有人出庄,到了第七天他们才出来。”顿了顿,他突然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那些武林高手却在白雨山庄被血洗后全消失不见了,你说诡异不诡异?”
白容垂下长睫,薄唇紧抿,不知在想什么。小五识相闭口不说话,无聊地用手指玩衣角。
这时一阵闷响打断了白容的沉思,小五单手捂住肚子,腼腆笑笑。白容笑道:“饿了吧,你先去填个肚子。”
小五苦着脸道:“这里的厨娘贼凶,我这几天也只吃了几个馒头……”
白容诧异道:“她们为何如此待你?”
“当然是因为她们不敢违抗我的命令。”一人亮声,慢慢从门外踱入。
来人一袭雪白轻衣,一把乌骨白扇,傲慢地看着白容:“这水杏殿由我掌权,所有大小事都得先过问我,只要是住在这殿里,就都得听我的。”
白容只轻轻扫他一眼,但笑不语。
小五忍不住道:“东施效颦,狐假虎威。”
兰谷子狠狠剜他一眼,厉声道:“来人。”
两个侍卫抬头挺胸:“是。”
兰谷子指住小五,阴冷道:“给我拖出去打三百大板。”
小五当即吓得脸色铁青,嘴唇泛白。白容道:“他还是个孩子,兰公子何须动气?”
兰谷子冷笑:“若人人如此,这殿里的规矩还要不要守?”
白容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人的脑子是死是活,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
兰谷子涨红了脸,咬牙道:“好一张伶牙俐齿,好,很好。把这贱人的贱狗拉出去打,今儿就把他给打死!”
侍卫正要上前,突然双膝一软,便倒了下去。兰谷子气得脸色都变了:“你……你……”
白容挑挑眉梢:“你的手下不中用,还要怪在下不成?”
看着兰谷子快要气炸的模样,小五几乎要拍手叫好。但见兰谷子不服气地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小五冲他的背影唾一口,兴奋不已:“少主,你好生威风,把他气得脸都歪了嘿~”
白容拿折扇敲他脑瓜子,没好气道:“日后你少挑拨他,我保得你一时,保不得一世。”
小五乖巧地低眉垂目:“是,少主。”
掌灯时分,锦南送来了饭菜,两碗稀粥,一碟咸菜。
小五破口大骂:“这是什么晚膳?!”
锦南胆子小,登时被小五的气焰打压三分,嗫嚅道:“这……这是兰公子的吩咐……”
小五抬高下巴用鼻孔看人:“兰公子是个屁!我家少主可是你们教主的亲哥哥,他在这里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这罪你担当得起么?!”
锦南给他堵得无话可说,冷汗连连。
白容举箸夹了枚咸菜放到嘴里品尝,又慢慢喝了一口粥,笑道:“小五,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坐下来一起吃。”
小五犹豫不决:“其实我一点都不饿……”
白容没有理他,埋头喝完一碗粥便直起身对锦南道:“你去烧桶水,我要沐浴。”
锦南应喏而去,那厢小五对着那碗白粥惆怅非常:“少主,我真的不饿。”
白容眯眼道:“不饿就把它倒了吧。”
小五当即二话不说把稀粥往嘴里灌,一边还道:“那可不能浪费粮食,您说过的,‘粒粒皆辛苦’。”
白容转头看着窗外,夜色之下,一轮圆月,素雅淡泊。
屋脊上站立一人,背着光,孤傲独立,淡漠冷艳。
他抿嘴看了片刻,才缓缓阖上窗扉。
不想不念,才不会做错。
不想不念,才不会难过。
不想不念,才能够解脱。
天刚破晓,白容就醒了。洗漱毕,发现小五还在熟睡,便叫锦南端来早饭。早饭只有三个热馒头,给锦南一个,留小五一个,自己吃一个,刚刚好。用罢,他便行出门溜达,锦南乖顺地在前头引路。沿着抄手游廊走去,拐角处忽然转出几个小厮,其中两个抬着一副担架,另一个在担架旁哭啼个不停。
他们经过的时候,白容目光投到担架上,但见其上躺着个面无血色的少年,柔弱得似断线的风筝。
白容唤住他们,道:“我是个大夫,让我看看。”
三人将信将疑,终是把担架停在地上。白容弯下腰,简单检查了一遍后,拿出个小瓶子道:“你们回去后先给他搽这个金创药,稍后到醉仙阁里拿药方。”
听到“醉仙阁”三字三人俱是一惊,连忙点头称是。
回去的路上,锦南仍是禁不住唏嘘:“何公子还真是叫人可怜,这浑身的伤啊……至少要养上大半年才会好……教主好大的脾气,竟把人折腾成这个模样……”
白容拍拍他的肩,轻声道:“乱嚼舌根可是死罪。”
锦南当即闭了口,默默垂手跟在白容身后。
此时已时盛夏,蝉鸣不绝,燥热不爽。
塘中白莲似雪,悄悄绽放,暗香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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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容和锦南回到醉仙阁的时候小五已经醒了,他一边往嘴里塞馒头一边问:“你们上哪儿去了?害我一通好找。”
锦南道:“我陪公子到外头散步。”
白容走到案前,提笔写下药方,折好递给锦南:“待会儿何公子的下人过来,你就把这药方给他。”
锦南接过药方应是,垂手站到一边。白容揉揉额角,走进了寝室。
一个月后,时千领着一群手捧托盘的侍女过来,在大厅内一字排开。当时白容正在用午膳,他慢吞吞地喝完一碗粥,才道:“有事?”
时千道:“今晚上教主摆宴,水杏殿的人都得出席。这些全是教主赏赐的衣物饰品,要您今晚上穿着过去。”
白容颔首道:“在下明白。”
时千走后,小五就对着托盘上的珠宝手饰两眼放光,他挑出两只素骨玉镯拿给白容:“少主,这对玉镯与你的玉骨扇特别般配。”
白容浅笑道:“留下这对玉镯,别的都赏你了。”
小五欢呼一声,抱着那堆金银珠宝傻笑,还大方地送给锦南几颗珍珠。
当晚白容沐浴后,只穿了平日的素白轻衣,小五端着托盘过来问他:“少主,这衣衫多漂亮,您不穿么?”
白容没看那衣服一眼,只道:“我穿不惯。”便在锦南的引领下前去赴宴。
夜风沁凉,游廊上的灯笼烛火明明灭灭,草丛间虫鸣交响,淡绿光芒在其中穿梭。
一只萤火虫轻轻停在白容的鼻尖上,很快又飞了开去,白容目送它飞向草丛,消失在众多淡绿色中,才迈开腿,跟上锦南的步伐。
尚未进入宴殿,丝竹乐声就首先入耳。这时天色还早,入席的人却已过半,白容随着人流走进宴殿。
舞姬随乐起舞,长袖如流水轻滑,挡住了最高席位上的身影。白容正要掉转视线,此时舞姬们莲步轻移,让出一条过道,两道灼热的视线就这么碰到了一处。
一身黑衣的白涟单手支颐,两鬓青丝撩到耳后,散在黄金座椅上,慵懒的姿态,邪狞的神色,侵略者的霸气----竟比从前更加残暴,更加让人捉摸不透。
罪孽因果,到底是罪孽因果。
舞姬很快又移步殿中,柔软的身姿舒展最美的舞蹈,将二人的视线挡断。
锦南悄声道:“公子,该入席了。”
白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水杏殿的座席在右边,诸多公子早已落座,兰谷子坐在最前头,也是一袭素衣,也是简单的发髻,一举一动都与白容有七八分相似,双目紧锁白涟片刻不离,如同一个痴迷的信徒。
白容挑了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坐下,自斟自酌。这时侧旁响起一把软糯的声音:“请问……你是容公子么?”
白容斜眼看去,那人容姿清丽,气质优雅,脸色透着病态,却愈发叫人觉得娇怜可爱,心生柔情。他小心道:“容公子不记得何悦了么?那天你救命于我……”
白容抿一口酒,轻声道:“不记得。”
何悦满脸失望之情,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住泛红的眼睛:“何悦自知身份低微,容公子不记得也是人之常情。”
白容蹙眉,看着他欲哭不哭的样子,不由一阵苦笑。
乐声曳然而止,舞姬躬身退下。前座的兰谷子长身而起,怀抱琵琶,行到殿中屈膝落座,一手扶琴,一手拂琴,乐符荡开,声声入耳如身在仙境。
“容公子看起来与兰公子有七八分相似。”何悦一扫方才的失落,看看兰谷子,又看看白容,“你们是兄弟么?”
白容含笑不语,自顾喝酒。
兄弟……
眼睛禁不住往白涟方向投去,却见他双眸微阖,似醉非醉。
“不是。”他笑道,“我们不是兄弟。”
何悦一时给他的笑容晃了眼,懵懵懂懂点头:“原来不是啊…”
琵琶声止,掌声如雷。
兰谷子起身跪退,白涟突然张开双眼,唤住他:“你可知道你的乐声里缺少什么?”
兰谷子顿了顿,一时不知如何对答。白涟漫声道:“容少主,你知道么?”
白容没有站起身来,仍坐在原处,背靠圆柱,高声回道:“兰公子的技艺在下自然无话可说,但却缺少了一份感情,纵使是再灵活的手指,也不能打动人心。”
白涟颔首而笑:“容少主所言即是。”
兰谷子朝白容的方向射去一道狠厉的目光,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出一个洞来:“承蒙你高见,那就请你来给在下示范一下何为‘感情’。”
白容斟满一杯酒,一口饮尽,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这有何不可。”
他扔掉酒杯,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支玉箫,琉璃色泽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分外夺目。将玉箫靠近唇边,一首清歌自然而然随着手指飘荡出来。
仿佛又回到当年,那个寒冷的深冬,他抱狐裘追寻而出,冷风拂脸生痛。原本僵冻的身体因一首清歌而变得暖和起来,浩瀚天地之间好似只剩他们二人。
众人都沉醉在箫声中,唯有白涟静静地注视着他,眼底一片沉默。
白容停下来的时候众人尚未回过神来,箫声的余韵在脑海中停留,久久不息。白涟举起手,在空中击掌三声,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不愧是容少主。”
白容笑了笑,举起酒壶兜头就喝,衣襟处洒落几滴酒渍,他也浑不当回事。众人此时方如梦惊醒,都鼓起掌来。
兰谷子绷着脸,坐回了自己的席位。
宴席将尽,白容吩咐锦南:“这些酒菜你都打包回去,叫你跟小五好好搓上一顿。”
锦南这才发现白容自落座就一直在喝酒,桌上的饭菜却没动过一箸,便问其原由。白容答道:“这个月都在喝粥,惯坏了胃口,对油腻之物不甚喜欢。”
锦南当即明白,便不再多问,仔细收拾桌上菜肴。
一夜便这般相安无事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