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二夜 ...
-
我向来睡得很浅,大概过了几个小时,我感觉到房间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我缓缓睁开眼,视线里一片清明,完全没有刚睡醒的样子。
这就是,血族特有的警觉。
我用手肘撑起身子,忽然顿住。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和服的女子,很淡雅的女子,看见我醒来,她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用独特的淡漠的声音说:“奈羽,你醒了……”
有着暗紫色窗幔的大床右侧,那个人穿着白色和服的女子正坐在那里。大约已是上午了,室外的风大都被厚重的窗帘阻挡住了,只有小部分吹进来,调皮地卷起她银色的长发。绯色的瞳在阴暗的室内闪烁着幽幽的血光,就像那怒放的八重樱,雍容而娴雅。
“姐……姐。”我轻声说。
呵,我怎么忘了,姐姐是纯血种,即使在死后其灵魂也是可以保存下来的。
我伸出手,请附上她的脸颊,都说灵魂是没有形态的,但,这一刻。我却能感觉到姐姐是真实存在的。
忽然又想流泪的冲动,但是,纯血的身份却让我从出生开始便丧失了哭泣的权利,即使是在父母死去的时候,即使是在唯一的亲人面前,也是一样。
我轻轻拥住姐姐飘渺虚幻的身子,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一遍遍地唤着:“姐姐……姐姐……”我把头埋进姐姐的颈窝,嗅着她身上我所熟悉的气息。
姐姐伸手抚着我的背。这一刻,我觉得我们不再是至高无上的纯血之君主,而是从小一起玩耍一起生活的普通姐妹。
我原以为,十二年来生活在无爱的环境中,心中定然早已没有爱;
我原以为,十二年前就已丢失的亲情,再次失去时根本不会痛苦……
但是,似乎,并不是这样呢……
“奈羽。”姐姐轻唤。
我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泪痕,等待姐姐的下文。
“奈羽,”姐姐轻盈地站起身,走到窗边,她似乎想要来开遮住阳光的帘子,手却在触到窗帘时穿透过去,姐姐顿了顿,随后自嘲地笑笑,她转过身,对我说:“奈羽,不要再一心想要复兴绯樱家了。”
我一怔,垂下眸子,讷讷地问:“为……什么?”
复兴绯樱家,让绯樱氏从此不必受被监视的屈辱,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也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姐姐,不也是如此吗?
“你一直活在痛苦的记忆中,不是么?”姐姐轻问。
我活在……痛苦的记忆中吗?我愣住,从小生活在没有爱,没有亲情,没有梦想没有自由的环境下的我,的确无法摆脱这痛苦的记忆,从五岁时父母双双去世时开始,就注定一生要背负这罪恶的记忆。这便是我一心想要复兴绯樱氏的原因。
但是……姐姐难道不是一样吗?姐姐不也一直被禁锢着吗?
姐姐齐腰的银发被微风吹拂着,她继续说:“奈羽,不要再勉强自己了,或许,你会发现,自己的内心也是渴求被爱的……”姐姐失了失神,似乎在回忆什么,她的脑海里映着那个男子,那个让姐姐因他的死而疯狂的男子。
我惊异于自己竟连灵魂遗留下的记忆都能看见,因此没有在意姐姐说的话。
“奈羽,”姐姐唤着,身形开始变得透明,“吸血鬼的世界,很快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姐姐的身体一看不真切,我还想说点什么,但声音却像梗在喉咙里似的,而姐姐,已然消失不见,我呆呆地凝视着姐姐的灵魂站立过的地方,耳畔回响的,是姐姐最后那句极模糊的话语:“奈羽……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永远……吗?
睡意全无,我索性穿上制服走出房间。
月之寮里静谧得没有生气,所有吸血鬼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连负责起居的女仆也去休息了。
我从后门走出月之寮,守门人只是看了看我,在本子上记了些什么,却没有加以阻止,我干脆不去管他。
穿过树林,前方是一小片空地。
空地的中央是一个马场,这里离月之寮很近,因为玖兰曾说夜间部的学生需要在白天休息,所以附近并不很吵闹。
正是午休的时候,马场里没有学生在上课,偌大的空地上只能听到一些虫鸣鸟叫,显得十分空旷。
我靠坐在一棵树下,闭上眼,嗅着泥土的清香。
有多久没有这样呼吸新鲜空气了呢?我思忖着,似乎很久了呢,一直被『保护』在室内,禁止与外界接触的我,能够这样尽情地呼吸午后温暖的、带些淡淡的泥土芬芳的空气的时间真是少之又少。
我所依靠的这棵树叶子已经掉落得所剩无几,我抬起头,透过树枝间的空隙望着天,如被水洗过一般的湛蓝的天际,清澈而遥远。如果姐姐在的话,一定会让这树开满花朵吧。
我淡笑着,被姐姐赶走的倦意重新袭来。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知名的淡淡花香,这是人类的嗅觉所闻不到的,而我身为纯血的血族却轻易嗅得真切。
伴着这飘渺的花香,我渐渐进入了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一群日间部的学生来到马场上课。一时间,马屁的嘶鸣声,教师的训斥声以及女生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绝于耳,吵得人心烦。
我仍旧闭着眼,尽可能不去理会那些让人不适的声响。
直到听到一个温软的声音说:“优姬,昨天又很晚才睡吗?”
“嗯,小赖,我没事。”
玖兰的妹妹啊,风纪委员很辛苦吗?
声音就在不远处,我微微睁开眼,并不夺目的阳光让我们血族敏感的神经感到有些不适。我抬起手遮住头顶的阳光。
蓦地听到有女生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小心——”
我漫不经心地放下手,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正飞快地径直向我冲来,有几个胆小的女生已经害怕地用手捂住眼睛,她们是害怕我被这烈马踏在蹄下吗?我冷笑着。
玖兰的妹妹显然也注意到了这里突然发生的意外,她看到我在这里感到十分惊讶,但还是很快地向这边跑来,口中喊着:“绯樱同学,快躲开——”
呵,别人不知道吸血鬼,她还不了解吗?我笑起来,笑得欢快。
白马已离我越来越近,它乌黑的瞳孔中闪着不羁的光,四蹄着地时溅起枯叶的碎末。在它距我只有两米远的时候,我纵身一跃,右脚轻轻点在白马的前额,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跨坐在马鞍上。
与此同时,一只苍白却有力的手准确地抓住白马的马缰,他的一头银色短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锥生零。
白马渐渐安静下来,身后传来女生们唧唧喳喳的议论声:
“那可是号称『地狱烈马』的白莉莉号啊!那女生竟然那么轻易就……”
“是啊,白莉莉号除了锥生谁都不许接近呢,何况是骑?”
“那个——这女生好像是昨天刚转到夜间部的吧?”
“嗯……哎!你有没有发现她和锥生长得很像的说?”
“真的耶!”
……
锥生零只瞪了她们一眼,那些女生立刻乖乖噤声。
我跳下马,掸掉手上的灰尘。那匹白马转过身,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我,还从鼻子里喷出湿热的水汽,很温顺乖巧的样子,哪像她们说的那么可怕?
这时,玖兰优姬也跑了过来,白马立刻显出气愤的样子,她顿住了步子,有些惶恐似的,她好像和这匹白马关系很不好呐。
“你的身上,有那个女人的气息。”一直沉默的锥生零说。
我笑笑,“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