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六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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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走廊上，只有前面的老者手中举着烛台，白色蜡烛微弱的火焰发出星星点点的光，有一丝丝些微的风从墙上的砖缝溜进来，惹得烛焰一阵剧烈的摇曳。
老者着一袭素缟，宽松的白袍直垂至脚面，这是元老院藏书室管理者的特定服装。其实不仔细看的话这样的白袍和元老院高层的长老服装很像，只有真正了解元老院的人才能发现两者细微的不同之处——这也体现了元老院对藏书室的重视。
若不是顾及我再怎么落寞也是纯血之君，或许根本不可能被允许来到这里吧。
老者顿住脚步，一滴白色的蜡油从燃烧的烛焰处顺着长长的白色蜡烛滑落下来，像极了眼泪，温度却是滚烫的。
他推开前方的木门，发出“吱呀”的一声轻响。“绯樱大人，到了。”
老者略一弯身，恭敬的醒了一礼，手里的烛台却依旧稳稳地托着，甚至连本在晃动的火焰都静止了下来。
老者用手中的烛台点燃装在墙壁上的煤油灯。
我颔首，示意他可以退下。
前几天听说姐姐袭击了吸血鬼猎人名门锥生家，而收留锥生家遗孤的黑主灰阎似乎和纯血的玖兰家有些渊源，出于好奇，就像元老院提出要来藏书室看一看的想法。
老者转身走出昏暗的房间，并把木门关了上。
眼前是一排排古旧的书架，上面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各式各类关于吸血鬼社会的书籍，其中大部分历史已经上百年，却因为术法的保护看上去和新的并无二致。
我一一扫视着书籍，根据分类很快的找到了想要的书籍。
抽出那本相比周围其他书籍显得薄薄的油印本，却不慎将旁边一本厚厚的红色硬皮书带落下来。
本来没有很在意，却被书奇特的外形吸引住。
那是一本很特别的书。封面上有着古怪的像是树藤一般的锁，紧紧地缠绕着，锁孔是极深邃的幽黑，好象没有边际一样。虽然外表与新书无差，但是通过纯血种的直觉，我能感受到这本书定是有极悠远的历史。
通常来说，这种带锁的书为了方便管理钥匙都会放在书的附近。我站起身，仔细地在刚刚书所在的架子处摸索，却什么也没找到。
心里的疑惑更甚。
我把那本记录着吸血鬼猎人历史的书籍放回原处，正打算捡起那本红色的古籍，手指却不慎被藤蔓上生出的小刺划出一道血痕，一滴血珠恰巧掉落在幽黑的锁眼中。
奇迹般的，缠绕着的树藤缓缓散开，直至最后完全消失。如此一来，这本书就和普通的书大致一样了。
翻开书的扉页，上面有花体古文字手书着：
能开启此书，必为纯血之有缘者。
这是……什么？
这种字体在血族贵族以下阶级早已失传，只有部分纯血种天生便有能力识别。
往后翻去，竟统统都是失传已久的血族术法！
这些古术，大部分都有很强的反噬性，但是极吸引人。就好似特里克迷宫一般，明知有着未知的危险，却偏偏忍不住一探究竟。
翻到一页印有特殊的血色蔷薇的纸页，上面依旧用血红墨水写着大大的两个字：禁咒。
我近乎贪婪地阅读着，我明白这些术法或许对我的未来有着决定性的作用。这些改变或许是好，亦或不祥，全部依术法本身的性质而决定。
微弱的煤油灯光一摇一摆地晃动着，调皮的萤火虫似的。
藏书室里很安静，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声音。不时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别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从那次一样后，我便经常以各种理由前去元老院的藏书室，冬去春来，竟也把那本厚厚的术法书记了个大概。
我看着眼前的女孩子，深栗色的过腰长发柔顺而温软，好似上好的中国丝绸一般。
竟然真的单独跟我来到这里，明明是知道我的亲生姐姐死于玖兰枢的手中，算是有过宿怨的吧？可她竟然就这样不但丝毫警惕地跟我来到这间姐姐曾经住过的屋子。
这个样子的她，真的与这处处充满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的吸血鬼世界分外的不相符。她不应该生活在这里。
那双酒红色的眼眸真的很像她的母亲，遗传了玖兰家所特有的淡淡忧伤的味道。
它太清澈，清澈到让人想要摧毁。
——这样的眸子，实际上是不适合在吸血鬼社会的。
那么……就让我，送你回到那个真正属于你的地方吧，黑主优姬。
我沾染上了些血迹的手指抚上她柔嫩的面颊，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终究是惧怕死亡的啊。
“优姬，你准备好了吗？”
女孩子抬起头，发丝微微扬起，眼瞳里充满着疑惑。
低低地吟着咒语——那个禁忌的咒文。
回到那个干净的世界，你拥有这份幸运，就请好好珍惜它吧。
而我，愿意服从命运的安排。
女孩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弱地挣扎起来，“绯樱前辈，你……”她的手指微微地有些颤抖，声音也有些断断续续的，“绯樱前辈……不要……不要封印……我的……记忆……”
“嘘——”我将食指轻轻抵在女孩子玫瑰色的唇瓣上，眼角眉梢带了浅浅的笑意，“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
“我不要！”玖兰优姬狠命地摇头，“如果我恢复了记忆……哥哥……哥哥大人他又要是一个人了！”
我敛了笑意，心里有一些不可名状的涩意，“优姬，你难道不明白麽？只有你过得幸福，玖兰枢才会开心。”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大大的眸子有些空洞，“是……这样的吗？”
两行清澈的泪划过脸颊，优姬沾了血迹的脸上充满了受伤。
我淡淡地看着她，口中的咒文没有停，恍惚间似乎有鲜血从发际处留下，在眼前滑出弯弯曲曲的轨迹。
优姬惊恐地看着我，或许是我的模样让她想起了母亲过世时的样子吧，“绯樱前辈，不要，不要继续了！你会死的！”
我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这个女孩，似乎真的容易让人感到心疼，“不用看了，睡一觉吧，睡醒了，一切也就过去了……”
似乎有个声音，像天籁似地，他问：“我的子孙，你确定要这样做了吗？”
缓缓地，却是万分的坚定，“嗯。”
与其继续沉沦下去，我宁愿早早的退出。
“那么，就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那个声音如是说。
我想，我知道这个声音是谁了。
那是始祖。始祖原本的声音。
神思回到现实，我又看到那个女孩子。她还是没有放弃挣扎，却终究失了力气，身体软了下了。
我将她轻轻扶到床边，让她躺下。
身子不可抑制地轻微摇晃了下，终于是撑不住了的。
我颓然坐倒在床柱旁，视线逐渐被血红的颜色所掩盖——就好像那一天，血咒发作的感觉。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个安眠在床上的女孩终归回到了她所适合的世界。
她很幸运，拥有选择的权利，我却没有，只得在这个肮脏的世界里挣扎地存活下去——而现在，连最后坚持的生命，也只得放弃。
谁让，我是纯血种。我生活在落魄了的绯樱家。
纯血种与生俱来的力量伴随我的同时，还有着不可舍弃的责任感、使命感。我必须要复兴绯樱氏——这是刻在我血统里不可磨灭的印记。
我们是吸血鬼，是生活在黑暗中的死灵，暗夜之族；
我们是纯血种，是黑夜里永恒的帝王，是被神所憎恶的存在；
无论过了多久，吸血鬼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们胜于神祗，高傲地俯视天下苍生。
我静静地看着世界一点一点地被染红，血的颜色，是伴随了我一生的色彩。
很快就会死去吧。
曾经，我以为纯血种永远不会死去，我以为纯血的生命是永恒的。可是如今，我才悲哀地明白，是我太幼稚，纯血的一生，长不过弹指，短，不过千年。
就连来世，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种奢求。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在淡淡的白光中浮现出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慈爱地笑容……还有姐姐。我伸出手，带着些渴求的意味，轻轻地呢喃：“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姐姐……带我走……好不好？……不要再抛下我一个人……”
此时的我，生命如同凋谢的血色彼岸花，脆弱得不堪一击，却还是燃尽随后一丝力量，换得叶的回归。
眼前有一瞬间的眩晕，再看清的时候，只见那个吸血鬼，带着淡淡地，没有温度的笑容，如同暗夜里盛开的罂粟花，眼神温柔而平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他的执着，他对爱情的专一深深撼动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固执。
都说人在死之前会看到自己在乎的人，那么，他……也是我所在乎的人吗？
世界被血色吞噬，一切重归寂静，只是，有的东西，已经不再了。
忽而低低地笑起来，有什么关系，反正，就快消失了吧……
就这样吧，不带任何牵挂的离开，可是却把心丢了。胸腔里空落落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失去了，轻轻地触摸，就牵动了些微的疼痛。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这个血红的世界，不堪的世界。
血依旧是这个世界的主色调。
我在生命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只是一片寂静，很美好的寂静。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六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