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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及笄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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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的瑞阳殿下，正坐在殿中闷闷不乐。
今日是她及笈的日子。
前日晨间，这将满十五的公主殿下，还正叉着腰在皇城城门中央破口大骂：“又是哪个要入土的老头子在皇兄面前告我的状？官帽下的头发不多，舌头倒挺长！我告诉你们，本公主若离了宫，必定登门掀了你们的老窝！是不是嫌自己做官的日子太好过了？太好过就请我皇兄帮你们下放！也顺便治治自己的嘴！……”
自幼时入宫，她一路大模大样、闹闹咧咧长至如今的年岁，却不得不迁出纵容她十年的皇宫，搬入新落成的公主府邸。
她本不太抗拒，但不知道哪位“会说话”的臣子在朝堂上提及此事，让她恼怒不已。
那一日，瑞阳殿下顶着日头骂了整整一个时辰，骂得下朝后的群臣面红耳赤、频频侧目，最后这位殿下见无人反驳，出完气后便觉索然无味，于是终了。
谁知第二日反对公主留宫的声音愈演愈烈。
这群道貌岸然的老家伙！
及笈礼前夕，瑞阳殿下抱着自己寝宫的柱子死活不放开，不吃不喝，也不哭闹，累了就索性抱着柱子蹲下，头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内侍宫女们劝得口干舌燥，别无他法，请来皇上和皇后。
皇上到了瑞阳的寝宫，也不着急，在座位上细细品着茶，时不时瞅两眼脸上视死如归的瑞阳。
不一会儿皇后也到了，还带着几盒糕点。她先是围着被瑞阳缠上的柱子绕了两圈，叹了口气，将糕点拿出来，对瑞阳道：“你又何必欺负这些不敢动你的侍从？这柱子这么粗，你又抱不动，还不如去抱你皇兄的大腿，那才紧实。”
皇后拾了一块杏仁糕送入口中，尝了尝味道，接着在瑞阳身边蹲下，又捏了一块送到瑞阳嘴边，抬眉示意她张口。
瑞阳也不拒绝，就着皇嫂的手囫囵吞下，嘴里还没吃完，尚含糊道：“我……我襲驪龔……”
“咽下再说话。”皇兄放下茶杯，看她一眼道。
瑞阳咽下嘴里的东西，开口道：“我不想离开宫里，皇嫂……”她眼巴巴瞧着皇嫂，瞧得皇后娘娘于心不忍，她将瑞阳从地上拉起来，还替她理了理衣裳。
“阿黎，你若是还停留在我腰间这么高的年岁，便是你皇兄下旨我也绝不会让你离开。”皇嫂在自己腰间比了比，笑道，“只是如今你都长到我的肩头了，已经不是那个放个风筝都能将自己绊倒的小姑娘了，行过几笈礼，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何况，你平日不是很喜欢偷偷溜出宫去玩吗？那何不在宫外府邸逍遥快活，趁早寻个驸马爷带回宫给我瞧瞧？”
皇嫂这话说得瑞阳老脸一红，她连忙摆摆手道：“驸马什么的言之尚早——”
“这有什么？我十五岁便嫁给你皇兄了，”皇嫂牵着她来到桌边，对皇兄嫣然一笑，又偷偷凑到瑞阳耳边，“要我说，自己找的驸马总比你皇兄替你找的要好……”
皇兄的眼光也不差啊！瑞阳心道。后宫美人济济，还不都是托了皇兄的福。
“我出宫又不是做这些不正经的事儿……”她嘟囔着，见皇兄和皇嫂一脸的“信你才有鬼”的神情，她轻轻叹道，“我只是讨厌宫外的人，也舍不得宫里的人。”
个中缘由，说来话长。
两年前公主府选址刚有点风声的时候，瑞阳去过一次怀阳巷。那日天逢阴雨，她偷偷溜出了宫，想着在民间找找新出的话本子，宫里自己藏匿的几本都被皇兄发现没收了去。她在市坊逛了半天，没看上几本称心如意的，两手空空行至湖边，正打算回宫，抬头却见一群举着钓竿穿着蓑衣的人，沿着湖岸乌泱泱排开了去。
她好奇得很，趁着还未下雨，问了一位正凝神垂钓的老翁在做什么。
那老翁脾气不大好，不耐烦地赶她：“去去去，一个小姑娘在这做什么，娇气得很，别把我的鱼吓跑了。”
瑞阳皱着眉，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子，正要朝老翁的钓钩砸去，被另一位年轻的小哥拦住了：“小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要把我们到手的鱼赶跑了，你可得负责。”
她丢掉石子，拍了拍手，道：“老人家不肯听我好生说话就要赶我，那我也不好生离开偏要赶鱼，他若没做错什么，那我也没做错什么。”
垂钓的老翁一听，登时气得跳起来：“还不都是因为公主！等明湖被围起来，我们便要到城外山郊之地钓鱼。我这身子骨哪熬得住去那么远的地方，赶紧多钓几日过过瘾，以后怕是再也没机会了！”
瑞阳也急了：“关我……关她什么事？公主建府，理所应当！”
“你这不讲理的小姑娘！”
“你才不讲理呢！”
“你莫不是跟公主有什么关系？”老翁来来回回打量着她，心上一计，“看你穿得好，模样长得也好，要不，给我做儿媳妇，我就不跟你追究公主的责任。”
“你、你休想！”瑞阳又羞又急。
一旁耳根子悄悄红了的小哥赶紧劝阻住老翁：“爹，你胡说什么呢！”又回过头安慰她，“姑娘不要生气，我爹只是开个玩笑……”
“我才没开玩笑！”老翁看着正在气头上的瑞阳，反倒洋洋得意起来，“你不给我做儿媳妇也行，把我的鱼全买走，我就放过你。”
“凭什么？”
“凭你跟我吵架的功夫，我都不知道从我手中溜走了多少条大鱼，你总得赔偿我些什么吧？”
“轰隆——”
此时天边突然响了一声闷雷，岸边的杨柳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意欲催促瑞阳赶快回宫。她怕待会下雨了不便回去，也不想再跟这老头继续纠缠下去，就应了他：“买就买，反正将来这也是我的鱼。”
那日傍晚，被奉为“大兴明珠”的瑞阳殿下，在乌云狂风的笼罩下提着沉甸甸的鱼篓从宫门外回来，颇有些义士赴死的慷慨之势，险些惊掉了巡视的林统领的下巴。雷雨交加的晚上，瑞阳一边吓得直哭还得一边被罚抄书。
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她却记得深刻。每每她偷溜出宫，总会跟人闹上几回，也不知她命里是与什么冲撞了。
皇嫂听她说到“舍不得宫里的人”，有些动容，捏着帕子硬是挤了几滴眼泪：“原来……你是这般想的，那我昨日便不该劝你皇兄……”
瑞阳见惯了这般场面，吃着糕点，扯了扯嘴角。
“好了，都别闹了。”在一旁喝茶喝得胀得慌的皇兄这才开口，“你可知你的府邸建于何处？”
“不就是城南的怀阳巷吗？”
“你可知这都城之中，怀阳巷此地，九衢三市，车水马龙……换言之，朕当初挑了三个月的宝地，你就住在这全都城最有趣最好玩的地方里，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瑞阳看着皇兄，心想：也不知道皇兄平日都在忙些什么，挑个住址都要挑三个月。不过她也只是想想，嘴上还是奉承着皇兄：“那还是，多谢皇兄啦！”
皇兄一笑，本想弹她脑门，手动了动又觉得不妥。
“话说回来，”瑞阳塞了一块杏仁糕，又喝了口水，“皇兄如何受得了那些老家伙们整日扰人不得安宁的？我若是你，绝对受不了一群上了年纪的臣子对我指指点点。”
“为人君而无谏臣则失正。”皇兄点了点她的脑袋，一旁的皇嫂抿嘴笑看着他们。
瑞阳转了转脑袋，道：“好像有些耳熟……”
“喏，即便你是男子，朕也绝对不会将皇位传给你，”皇兄假作叹气，接着说，“你看看你自己，又不好好读书，又不善待臣民，朕封你做个潘王，还得整日担惊受怕你给我惹出什么滔天民愤来。”
瑞阳不服气道：“若明日皇位空悬，麟儿今年才八岁，你不传位给我还能传给谁？”
“若非生逢乱世，朕又怎会将你养成这般目无尊长，肆意妄为的模样？没有父辈教导，亦无姊妹作伴，总归是算在朕的头上。”皇兄放下茶杯，神色不悦。
她不明所以，被皇嫂拉至一旁：“平时开开玩笑也就罢了，你皇兄身体康健，怎能随意开皇位的玩笑？”
这一番话将瑞阳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挠挠头，看了看黑着脸的皇兄，又看了看皇嫂，说道：“皇兄别生气，我并非他意。明日我老老实实行完及笄礼，绝不给皇兄添麻烦！若违此誓……”她左顾右盼，指着桌上的杏仁糕，“就让我被杏仁糕噎死！”
皇兄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忍不住松了嘴角。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皇嫂放下她的手，给皇兄披了件斗篷，临走前还朝瑞阳眨眨眼，“明日我将我宫里那个会做杏仁糕的宫女遣去你府邸，喜欢吃就慢点吃，别噎着。”
瑞阳一脸黑线地目送他们离开，她明明看见皇嫂在偷笑！
她分明是故意的！
气得瑞阳又塞了块糕点进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