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入海底》布布一二

5、第五章

　　从这一年开始，学校把每次考试的前一百名的名单张贴在教学楼的每一层。

　　这跟陈沐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但她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边小江。

　　她下了课被边小江拉着去上厕所，出来的时候，边小江就不见了，陈沐往教室走的路上才看到她停在那张万恶的大榜面前，仰着头一直看一直看，她的目光好像只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并没有浏览到别的人。

　　陈沐慢慢的走过去，没有惊动到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高一第一学期期中考试的第一名：韩尚。

　　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可又觉得没那么熟悉。

　　“嘿！” 陈沐突然做了个鬼脸凑过去。

　　可边小江完全没有被吓到，反而看起来惆怅又失落。

　　“你怎么了？”陈沐托着边小江的肩膀慢慢往教室走。

　　“我没事。”边小江摇了摇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又回头看了看那张大榜，“我只是希望下一次我的名字也能在上面。”

　　这下换陈沐惆怅了，原来人家是因为要强，求上进才难过的。

　　还以为人家有什么伤心事，正准备开导人家呢！

　　看来现在需要人开导的是自己，从小到大，陈沐跟争强好胜这四个字可以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要真要扯上点关系，那就只能说是这个词的对立面。

　　当所有人都抢着站在塔尖的时候，她却觉得那里风太大。

　　她从来不愿意跟优秀挂上钩，哪怕有些事情真的做的很好，说好听点是谦虚，说难听点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其实，也有过动摇，比如看着同学们争着把自己的排名往上提的时候，比如现在的她看着因为成绩烦恼的边小江，她会觉得是不是自己错了，可这些都是短暂的。

　　下一秒她又会把这些苦恼丢在脑后，然后在每一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没心没肺的傻乐。

　　“嘿！去哪呢？”陈沐拖住正要与他擦肩而过准备去打球的万梓轩。

　　万梓轩转过头看了陈沐一眼，摆出一副“你觉得呢”的神情。

　　陈沐左右张望了一下，用手挡着悄悄在万梓轩的耳边说道：“打什么球啊！学习去，你知不知道边小江有多上进呐。她想考进年纪前50。”

　　万梓轩看着神神秘秘的陈沐，露出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这不是很正常吗？人家求上进有错吗？你以为所有女孩子都跟你一样，像个小疯子。”

　　陈沐跳起来狠狠的打了万梓轩的脑袋，趁万梓轩没反应过来，一把抢了他的球朝楼道扔去。

　　“喂！小心。”万梓轩慌忙的去拦球，可还是慢了一步，球已经飞了出去。

　　刚好一个高个子长马尾的女孩走过来，她笑吟吟的走着，背挺的直直的，很有气质的样子，球差一点就要砸到她身上的时候，一个男生出现挡在他前面，结结实实的被球砸中了。

　　陈沐也吓傻了，她忘记了现在正是上课间操的时候，楼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

　　“对不起，对不起！”万梓轩跑过去跟两个人鞠着躬跟道歉。

　　陈沐也跟着跑过去。

　　“没关系，没关系。”女生连忙摆手，安抚陈沐和万梓轩的情绪，似乎比起他们受的伤害来说，及时让对方消除愧疚感是更重要的事情。

　　被砸到的男生没有理会陈沐和万梓轩。

　　而是轻声的对女孩说：“你总是这样，总是先替别人着想。”

　　说罢，就拉着女孩走了。

　　“是爱情吗？”陈沐望着两个人打闹着离去的身影。

　　“是个鬼！”万梓轩捡起球，匆匆下了楼，生怕陈沐跟上来，再给他添乱。

　　可这一场球打的心不在焉。

　　陈沐虽然没有跟上来，可陈沐的话一直在耳边转呀转的，一直不肯消停。

　　如果边小江只是单纯的想要努力的话根本没什么，可是她是为了追上一个人的步伐这个事实万梓轩很清楚。

　　很清楚所以很难过。

　　用尽全力的拍球运球，投的时候却眼花缭乱。

　　没中。

　　那篮筐像自己的心一样，虚晃一枪最终还是空空荡荡。

　　提起挂在栏杆上的校服，万梓轩出了校门。

　　走在回家的路上，却并不是为了回家。

　　过去三年无数次的跟在边小江身后，慢慢悠悠的穿过这条狭小的路。

　　那样沉的下心来默默做一件事的日子越来越少了，现在的自己越发横冲直撞，恨不得跑到她面前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这样不好，不打招呼就闯进对方生命里，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波澜，要付得起后果，才能够出场。

　　没数清楚究竟在这条路上转了几圈，只是绕回家后倒头就睡，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耗尽了气力。

　　第二天还是走在熟悉的路上跟在她的身后，就好像他们之间只有昨天和今天的记忆，哪来的三年之久，明明一成不变，场景也好，感情也好。

　　走进教室的时候，陈沐嘴里的肉包子刚好咬了一半，看见万梓轩进来，把另一半也塞进嘴里，鼓着两个腮帮子跑到万梓轩身边。

　　口齿不清的说道：“哟！今天又是尾随痴汉一名啊！我说你们男生怎么都喜欢搞跟踪这一套呢？”

　　面对陈沐的嘲笑，万梓轩也不甘示弱：“怎么？赵靖宇也喜欢尾随你？”

　　陈沐腾的站直身体，眼神飘忽的说：“什么鬼？我找你说正事呢！昨天晚上翘了自习去干嘛了？”

　　“散步。”万梓轩懒散的靠在后桌上，还挺像个会抽时间去散步的人。

　　“得了吧你！是不是心中有郁结无法排解？是不是跟边小江有关？”陈沐放低声音，眼珠滴溜溜的转，打量着周围所有有可能听到他们对话的“嫌疑人”。

　　“我…”万梓轩刚要解释，班主任推门而入。

　　陈沐机灵的蹲下，悄无声息地跑会到座位。

　　一直到中午放学。

　　“走吧！”陈沐用手揪着书包霸气的朝万梓轩走过来。

　　“干嘛？”万梓轩往后移了移凳子，却并没打算起身，仰着脸看着她。

　　“姐请你吃份麻辣拌！毕竟我很清楚是因为昨天我的一番话让你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创伤，虽然是为了你好，但还是要寄予补偿了！谁让我们是朋友呢！”陈沐把骻倚在万梓轩桌子上。

　　“不愧是赵靖宇喜欢的人，一个德行，自来熟！” 万梓轩默默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假装不在意的样子， “谁跟你是朋友？认识没几天呢？”

　　“这话可太让人伤心了啊！别辜负我的一番美意啊！”陈沐捂着胸口，抬头望向天花板哀嚎道。

　　“看在你如此诚心诚意的份上，那我就赏个脸吧！。”万梓轩嘴上答应着，可还是故意磨磨蹭蹭的收拾着书，试探着陈沐的耐心，想逼她现出“原形”。

　　“好好好，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记小人过！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陈沐见万梓轩摆架子试探她，赶紧主动上手三下五除二的把他桌上的书给收拾干净了，嘴里还念念有词。

　　两个人从教室出来的时候，第一大波回家的学生已经离开了，楼道和校园都没那么拥挤了。

　　陈沐大摇大摆的走着，突然急刹车停下来，把身后刚系完鞋带起身到一半的万梓轩给吓个半死。

　　“你干嘛突然停下来，我心脏差点飞出来了！”万梓轩惊吓过后，出于生理反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冒了一身冷汗。

　　“哎哎哎！看那儿，又一个守护者，这不是上次我不小心砸中的情侣吗？怎么不一起走啊？”陈沐没理会万梓轩不满的情绪，一脸发现八卦的兴奋样子。

　　“他们不是情侣。”万梓轩顺着陈沐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韩尚的背影，再稍微侧一侧脑袋就能看见在他前面没多远的童绮。

　　“噢！可惜了。”陈沐捏着下巴，很是惋惜的语气。

　　“你可惜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万梓轩敲了敲陈沐的脑袋，想让她回过神来， “不过为什么他是守护者？而我是尾随痴汉。”

　　“啊？这个？这个嘛？可能…大概…也许…！”陈沐半张着嘴巴，像是要回答却又不回答，“…他比你帅吧！没错！就是因为他比你帅！”她转过身来正对着万梓轩往后退了几大步，又小碎步跑了几下，给自己留足了逃跑的余地之后扮着鬼脸嚣张的喊道。

　　“怪不得赵靖宇搞不定你！古灵精怪的！”万梓轩看着陈沐一系列神操作之后整个人目瞪口呆的傻在原地。

　　陈沐逃跑了之后，率先来到了麻辣拌摊前点了两份酸甜麻辣拌，等着万梓轩来和她一起享用。

　　万梓轩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像看弱智一样看着觉得自己得逞了的陈沐。

　　陈沐见万梓轩耳朵上戴了耳机，很是好奇他听的音乐。

　　丝毫没有犹豫，踮起脚尖就伸手去够万梓轩耳朵上的耳机，快到万梓轩根本来不及反应。

　　“搞什么鬼？”万梓轩揉着耳朵，看着已经到了陈沐耳朵里的耳机，下巴都惊掉了，只能无奈感叹一句“你跟赵靖宇描述的一点也不一样？”

　　耳机里放着音乐，很梦幻，梦幻到陈沐沉醉其中，听不清楚万梓轩在说些什么，只有“赵靖宇”“描述”几个字飘进了耳朵，她想知道赵靖宇眼里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直都很想知道，急切到也忘了自己说过的不认识赵靖宇的话。

　　“不一样？”陈沐转了半圈，把没有戴着耳机的一侧耳朵转到万梓轩跟前问道，“他怎么描述的？”

　　万梓轩看着上钩的陈沐，露出邪恶的笑容在陈沐耳边放低声音说：“你不是不认识赵靖宇吗？”

　　陈沐感觉耳朵酥酥麻麻的，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一把摘掉耳机扔给万梓轩：“套我的话！过分！”

　　“别冤枉我昂，我真的是无心感叹一句，是你自己抢着来送人头的。”万梓轩把耳机摘下来放进口袋。

　　陈沐被他压了一头，心里很是不舒服，接着呛声道，“你听的歌可真老！跟你的人一样！”

　　“？”万梓轩没想到陈沐会气急败坏到攻击他的品味和人品，觉得实在是又气又好笑，“我觉得这歌没什么问题啊，《流星雨又来临》，当时这电视剧可火了呢！”

　　“当时！你知道这当时是零九年吗？这还不够老？”陈沐嘴像机关枪一样，无论对方使用什么招数，她都集中火力杀他个片甲不留。

　　万梓轩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看来这赵靖宇惹她不轻，自己还是不要再火上浇油。

　　陈沐闷闷的坐在用简易的红布搭起来的棚下面放着的那条长椅上嚼着麻辣拌。

　　麻辣拌的美味似乎驱赶走了她心里的不痛快。

　　可是脑袋里的记忆慢慢浮现。

　　牵动着她的情绪。

　　零九年。《一起来看流星雨》这部电视剧正在热映中。在一个暑假。

　　陈沐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果然和记忆中的美好时光总是差了许多。

　　小时候的天总是又高又蓝的。

　　陈沐相信有一天还会见到那样明亮蔚蓝的天空，可那时候的她和站在她身边的男孩早已失去彼此。

　　有些东西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陈沐很小的时候是没有跟女生玩过的，因为离得近，只能跟赵靖宇玩。所以当妈妈告诉她，她两岁的时候跟着赵靖宇站着上厕所因此尿湿秋裤的事情的时候，她丝毫不怀疑。

　　等到稍微大一点的时候，才有一个女生加入他们，她叫宋佳禾。

　　他们三个也经常一起玩，可陈沐始终觉得她无法介入他们两个。

　　年少时期，赵靖宇对陈沐的偏爱是明目张胆的，是陈沐次次辜负他的好意。

　　三个人一起玩过家家的时候，赵靖宇总是说自己是爸爸，陈沐是妈妈，宋佳禾是孩子。

　　这并没有什么不妥，因为陈沐的确要比宋佳禾高出一个头，自然是妈妈。

　　可那个暑假极其平淡的一天三个人聚在赵靖宇家门口，他提出玩一个新的游戏，他们各自扮演电视剧里的一个角色，然后按照剧情来演。

　　“你们看过《一起来看流星雨》吗？”赵靖宇试探性的一问，心里多少有点拿不准。

　　“没有。”陈沐和宋佳禾两个人异口同声。

　　这是当时刚播的电视剧，陈沐还没有注意到，这的确让她懊恼，毕竟她可是个电视剧迷。

　　“那就好！”赵靖宇得逞一般的说道。

　　“没看过有什么好的？”陈沐本着不懂就问的学习态度看着洋洋得意的赵靖宇。

　　“没关系，这不是有我吗？我给你们安排！”赵靖宇看着一脸疑惑的陈沐，觉得可爱极了，轻轻摸摸她的小脑袋。

　　“简单来说，我们有三个人只需要三个角色，所以我就从中挑三个主要角色好了。”赵靖宇在两个人面前来回踱步，认真的思虑着，仿佛这真的是他临时安排的，而不是提前想好的，“我扮演慕容云海，陈沐扮演楚雨荨，佳禾扮演小渔。”

　　赵靖宇说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可两个少女还是一头雾水，对他的安排并不感兴趣，觉得他简直是在浪费玩耍的时间。

　　“咳咳，首先慕容云海和我一样的帅，其次慕容云海和楚雨荨是一对恋人。”赵靖宇感觉受到了轻视，咳嗽了一声试图引起两个人的注意。

　　咳嗽并没有引起陈沐的注意，她脑海里全是“慕容云海和楚雨荨是一对恋人”这句话，那他们的扮演者呢？那赵靖宇和陈沐呢？

　　宋佳禾则跳起来着急的问道：“那小渔呢？”

　　陈木狠狠地摇摇头，想要摔掉这些像是长在她脑袋里的东西。

　　坐在对面的万梓轩奇怪的表情看着她。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甩头吗？”陈沐好不谦虚的开口，甚至还有一点认真。

　　“没见过。”

　　“那你也该长长见识了。”

　　陈沐的高一上半学期就在和万梓轩斗嘴生气中度过。

　　还有趁着凉川私立不放假的那个周六跑到校门口等待能够看赵靖宇一眼的机会。

　　也看到过。

　　依旧是那样挺拔的背影，只是…只是身边有另一个女孩子，是很好看的女孩子。

　　所以应该是不需要了。

　　陈沐在凉川私立门口坐上回家的公交车，那一瞬间的自己心里只有决绝和恨意。

　　陈沐很喜欢那一瞬间的自己。

　　因为现实中的自己根本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感情。

　　在那场自己和自己的战役中。

　　感性总是占上风。

　　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