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沉》寂溟

1、第一章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天际。伴着阵阵尖叫，严煊驶过终点，方才停了机车。
　　“煊爷，煊爷，啊--”严煊摘了头盔，汗水早已浸润到发梢，顺着侧脸滑落，再浸湿机车服。严煊撇了一眼激动的人群，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的看着人们躁动，欢呼，为他庆祝，微皱的眉头似是透着些不解。
　　耳边是嘲弄不休的纷乱，严煊的眼神没什么焦距，他扫过糊成一团的人群，只自嘲的笑。本是朝气蓬勃的年纪，站在人群之中，却又散发着驱不散的孤独和死寂。没有人知道，他又处在了那个危险的边缘。
　　哦，不，或许是有的。
　　“小煊。”安子皓直觉现在的严煊有些危险，但又并不是对任何人，反倒是对自己。
　　被一声真切的响在耳畔的呼唤唤回，严煊的笑容真实了些。
　　“走吧。”安子皓揽着严煊自热闹中退去，却不知引起了更大的骚乱。或许，哪怕知道，依两人的性子也不会在意。
　　严煊换了身便装，宽大的卫衣遮盖了些消瘦，全没了之前的死气，乍一看去，倒是可以媲美将出道的练习生，但细看之下又觉得凌厉的不可直视。严煊抬手，带上了口罩帽子，严实地遮住了惊世的容貌。
　　“煊爷，奖金已经打到您帐上了。”门外一名侍者正恭敬地低着头。
　　“煊爷，下个星期三有一场表演赛，林总希望您能来，还说奖金翻倍。”
　　严煊颔首，神情冷淡。
　　“林总？你认识？”打发了侍者，安子皓问道。
　　“不认识。”
　　安子皓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知道，观察着严煊的神情，安子皓试探着问道。“小煊，听说你找了叶子。”
　　“跟踪一个女人。”严煊补全了未尽的话，眉眼带笑，却尽是嘲讽。
　　走出侧门，一口新鲜空气涌入肺中，驱散了些严煊心底的烦躁，“捉奸而已。正好你问了，告诉叶子，找个日子教训一下，动手干净点。”
　　安子皓怔了一下，讷讷地问，“阿姨也一起？”
　　“呵。”严煊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安子皓被他的眼神一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他读懂了，严煊很生气，哪怕是彪车也没能平息的那种。
　　“要不一起去喝点”安子皓提议。
　　“不了，我还有作业。”
　　“这难道是你最新的解压方式”安子皓纠结地抬头，却见严煊已经走出了很远。
　　机车的比赛本就很晚，等严煊到家已经将近十一点。
　　门开了又关，严谨成满脸惊奇的抬头，却见是严煊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严煊将他的失望尽收眼底，也看到了他的疲惫。两人其实很像，无论是样貌还是身形气质。但同样的消瘦，同样的凌厉，却有着不同的感觉。严煊身上的少年气，给人以生机朝气。但严谨成却似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只显老态。
　　“别等了，她不会回来了。”严煊转身之际，眼底有一抹心疼。路过餐厅时，瞥到杂乱的外卖盒，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早点睡吧，明天我做饭。”严煊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回头说道。看着严谨成依言走了，严煊心底明白，他却未必真的会踏实地睡。
　　严煊低头回了屋，屋子里很黑，严煊犹豫了一下，只打开了书桌上的台灯。灯光明亮却不刺眼，借着灯光，严煊看到了床上的一团。“快睡吧，明天我送你。”“团子”并没有说话。严煊也并没有想要得到回应。转身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沙沙声中，“团子”的呼吸渐渐平稳，进了梦乡。
　　严煊停了笔，看着手机上早已看过不知多少遍的照片。照片拍的有些糊，但又清晰明了。一男一女在餐厅激情拥吻。这就是他托叶子派来的东西，也是他气不过的源头。
　　“真是个剧情老套的狗血八点档。”严煊笑，眼底满是讽刺。
　　身前灯光明亮，身后漆黑一片。严煊就像处在交界处，进一步光芒万丈，退一步万丈深渊。
　　严煊上了床，他最终没有把照片发给严谨成，一来他不忍心，二来他觉得大概没什么意义。
　　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屋内，在门边戛然而止。
　　“砰——”重重的关门声惊醒了熟睡的严赫。他睁着茫然的大眼睛紧张地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严煊，连忙满脸紧张地下床。
　　严煊转过头，看着女人，神色冰冷。女人也被惊了一下，讷讷道：“这，这么早呀。”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打算回来了呢。”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可是你妈，这里是我家，我不回这回哪？”女人调整了一下情绪，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声调拔高，咄咄逼人。
　　严煊连看都懒得看女人一眼，手上动作未停，不一会，端出了一碟炒菜。一边倒着热好的牛奶，一边连声调都没变地懒懒说道，“我以为，您已经寻好了下家呢，对这已经厌烦了呢。”严煊慢条斯理地将碗筷摆好，忽然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当——”手中的热牛奶落在桌上，清脆的撞击声响起，赵嫣却觉得像是响在自己心底，声音层层铺开，在心间碰撞回旋，将心脏激地飞快跳动，却又在一瞬间戛然而止，心脏骤停。
　　“你这死孩子不会轻点，想吓死我吗。”赵嫣拍拍胸口，深吸一口气，只当没听见严煊的话。
　　“嗤。”严煊轻嗤一声，走出餐厅，刚好停在本想进屋的赵嫣身前。“人在做天在看。”严煊的眼睛黑白分明，凌厉瘦削的脸在不笑时，看起来压迫力十足，再加上那将近一米八的身高，直接将赵嫣拢在了阴影里。
　　严煊将赵嫣的慌乱尽收眼底，却是忽然转了头，对早已趴在门缝的严赫说，“小赫，快来吃饭。”
　　严赫看着落荒而逃的妈妈，眼神有些疑惑，一边走一边追问道，“哥，妈妈怎么才回来，她会不会很累，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严赫像个问题宝宝，不时地就蹦出一个问题，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不一会就吃完了饭。
　　严煊却是一句话也没再说过，对于严赫的问题也没有丝毫要解答的意思，对他的大嗓门也不制止，就这么伴着噪音解决了早餐。
　　卧室安静的可怕，严煊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似乎这个家也如表面一般平静，但严煊却已经预料到了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他把照片发给了那个女人，至于严谨成，他还没有想好到底要用什么态度对他，他总觉得赵嫣的行为严谨成不但知道，而且默许。
　　将严赫早早地送进了学校，严煊自己也走进了教室。
　　夏天已然将尽，锦城的暑气却尚未消散多少。大抵是因着天亮的早，教室里的人倒是并不少。严煊到时，教室里混乱一片，这在高三时节实属罕见，他并不算多熟悉的同学们正三三两两的抱成一团，讨论着分班，有的女生群体甚至已经隐隐传出了抽泣声。严煊听的一脸莫名，又没有多少询问的兴趣，便直接从后门进了座位。
　　“听说我们要重新分班，你知道吗？”严煊的同桌竟然还在座位，或许是因为再见的时日不知为何，见了严煊竟主动打招呼询问了一句。
　　“不清楚。”说来也巧，王巍与严煊很像，都是不爱说话的主，两人每天的交流只有最基本必要的有关学习的问答，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但严煊觉得似乎哪里又有些不像，他是性子冷淡，大概是受了家庭的影响不爱说话，而王巍给严煊的感觉却是自闭或者说自卑。想到这，严煊又忍不住想笑，两人都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透明，同样都没什么人缘，他却觉得自己比他强了一些。
　　严煊敛了心神，见王巍没了要说话的意思，就自顾自的刷起了习题。
　　“听他们说，好像这次不像以前一样按成绩分班。”不知过了多久，王巍又突然冒出了一句。
　　严煊总觉得王巍似乎是憋的狠了，或者是被班级里的气氛感染，所以竟然会想找他倾诉离别的愁绪。
　　“哦？为什么？”严煊抬头认真的看着他，唇角带着浅浅的笑，笑容礼貌而疏离，却又似乎带了一丝真诚，不会让人有丝毫不舒服，也巧妙的隐藏了他的棱角。
　　光线懒懒地射入，晃晃悠悠，最终停在了严煊身上，似乎寻到了满意的去处，再不打算离开。光线并不刺眼，一如它懒懒的态度，只留下暖洋洋的温度，在严煊的周身留下了一圈光晕。
　　王巍觉得其实严煊的长相应该不错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很好，只是因为那副厚厚的黑色边框眼睛遮掩了大部分面容，遮去了眼睛的神采，一瞬间，他觉得他们是一样的人，或许，可以试着抱团取暖。
　　“好像是因为我们学校换了新校长，听说还很年轻，从国外学习了新的教育方法，这才一来就改换政策。”王巍说完，又觉得有些不解的低声说道，“但按理说，应该从高一开始，根本不应该动我们这些忙着高考的高三呀。”
　　“或许因为我们的成绩最有效果，成功了，就是他推行下去的最有力的支撑。”严煊认真的思考，认真的回答。
　　“那要是失败了呢”王巍不解。
　　“失败了？”严煊笑，却没再说话。王巍觉得这笑有些高深莫测。“不知道，猜的而已。”严煊很是无所谓地耸耸肩，结束了这个话题。
　　“那你知道什么时候分班吗？”严煊思考一下，为了不显冷漠，主动问道。
　　“班级已经分好了，只是表格还没有公布出来，大概今天的大课间就会直接一次性弄完吧。”
　　严煊轻轻点头，又重新低回头去做题。显然，相比起分班，他觉得这道有点难度的数学题更有意思。王巍看出了严煊兴致不高，也自觉地低下头不再去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