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成甲乙丙丁》杜宇春晓

44、第 44 章

　　在吴铭的记忆里，两百多年前，魔道在最后一战前，经历多天战斗双方损失惨重，两败俱伤，于是前任魔尊槐商陆与苍云真人莫拂云隔着沅水论道三天三夜，虽然吴铭并未亲身经历那场远久前的盛景，但这在春归山中是人尽皆知的事。

　　据说当时正是春季，因战火波及四处皆是焦土破败之景，唯独潺潺流动的沅水两岸桃花艳艳，灼灼盛开，是这乱世之中唯一的亮色。

　　一个是自带王者风范的一代魔尊，一个是清逸脱俗的修道者，前者想成就魔界霸业，后者是心怀大义的卫道者，注定是无法并肩前行的两人，却在各自负伤后坐下来开始谈论天下大道。

　　若两人不是站在敌对的立场，定能成为惺惺相惜的知交，这话是大师兄说的。

　　在魔界与四宗最后的战争中，四宗为了取胜，守住春归山，上官墨阳与谢风遥配合了罂溪宗研制出来的药丹暂时功力大增，最后打败了槐商陆，取得了胜利，巫溪宗则是倾尽所有人的力量封印了魔界，在春归山布下结界，而后整座春归山也陷入了沉眠。

　　直到一百年多年后，一名年轻的修士偶尔路过此地才解开了春归山的结界，使这里的一切苏醒过来。

　　春归山上亡灵无数，一部分战死在这里的魔界之人的魔气也浸染着春归山，而司阍台则是为了驱散净化春归山沉积多年的魔气而设。

　　纵使过了这么多年，哪怕司阍台的四大长老施展术法坚持不懈地净化春归山，但山中依然还是会偶然浮现零星魔气。

　　传闻，心有执念死过一回的人又活过来之后，便可能会沾染魔气，异变为魔。

　　就如同上官墨阳那般，要么任其发狂入魔，屠戮宗门，要么在彻底失去神智之前，了结此生。

　　最终一战中，谢风遥在对战中断了自己佩剑“有为”，剑客剑断，命则危矣，上官墨阳为救他在关键时候挡了一招，伤势沉重，危在旦夕，但最后因春归山被迫陷入沉眠而保住了一命，只是醒来后的上官墨阳也不再是以前的她。

　　身染魔障的上官墨阳，连她常年佩带的那把封魔剑“无为”都不再受她驱使。
　　抛开那些坎坷的内情，最后是月骨真人亲手把无为刺进了上官墨阳的胸口。
　　同修之情，掩藏在岁月里的深情，都一一终结在月骨真人手中。

　　他恨魔界，恨林世竹，更恨他自己，同样，这样同门相伐的情形也深深印在了其他三位宗主的记忆中，所以，当苍云真人发现大师兄体内是魔尊之时，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

　　注定他会与月骨真人走上同样的道路。
　　大师兄是何时死的呢？

　　大约就是在我穿越到这个世界之时，清风霁月的大师兄深知恋慕自己的师尊是有违天道人伦，可人的感情又如何掩饰得住，在世俗与真心之间被反复折磨上百年，最后留书自戕。

　　当巡夜的吴铭发现大师兄时，他躺在春归山树林的一片草地上，那夜的月光比白雪更加皎洁，倾洒在大师兄温柔清逸的脸上，他像是春风里凋落在碧草地上的一瓣槐花，还是那么安静，纯净，面上还噙着安详的笑意。

　　那一瞬间，吴铭却恍惚觉得眼前纷纷飘落着十二月的细雪，冻得他身心冰冷，手脚僵硬，连嘴唇与心脏都开始微微发抖。

　　“大师兄！”他心中掀起的万丈波澜，皆在这刻化作无尽的泪水从眼中倾泻而出。

　　怀中抱着的人，还尚有一点余温，看着这张熟悉又贴近的脸仿佛又回到了大师兄带他回师门的那年。

　　那时，他被这人抱在怀中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温暖，这张脸上也是带着这种淡淡的笑意，只是可惜，自从回到师门后，就许少有机会与大师兄如此亲近了。

　　他想，就算只是远远地看着也好。
　　只要这张脸还能朝他微微展露笑颜就好。

　　可是眼前一切，这个曾经给了他生存希望的人，如今又让他泯灭了活下去的念头。

　　他不惜耗费自己所有的修为，所有的灵气，最终换来大师兄一丝生机。

　　而他因为我的到来，侥幸未死。

　　可我知，吴铭人虽未死，魂却早灭，唯独过去的记忆，还存封在这具躯体内。

　　正因为这刻在骨子中的记忆与执念，所以才让我初来便对大师兄有着某种莫名的情意。

　　只有我知道，现在的我不是吴铭，而是莫阳。
　　更讽刺的是，大师兄也不再是琴碧霄，而是魔尊槐商陆。

　　现在一切都变得不同，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不管是琴碧霄，还是槐商陆，他们对苍云真人都是真心，是情真意切的喜欢。

　　如今槐商陆的结局与大师兄的结局似乎并无不同，只不过，槐商陆得到了苍云真人，而大师兄却从始至终都把这份情意埋在心底。

　　我看着苍云真人挥剑而来，却觉得比起大师兄心碎自戕，这样似乎才是更诛人心。

　　“是我。”长剑近在眼前，眠雪真人终于撩开了头上的衣服，伸手挡住了苍云真人的攻势。

　　“怎么......是你？”苍云真人在看到眠雪真人的脸时急忙后退几步泄除剑气，满脸惊讶地望着我们。

　　“难道你真的希望是他吗？”眠雪真人拂袖画阵挡去了苍云真人泄出的那道威力十足的剑气，立在原地，淡淡地问。

　　在光影交错间，我隐约瞧见苍云真人眸色暗沉下来，脸上略有迟疑。

　　“他是前任魔尊，一旦放虎归山，后果不堪设想。”只是片刻，他又转了坚定的语气。

　　我在旁道：“今日一切只是为了引出潜藏在春归山的魔界之人，我并未真的放走大师兄。”

　　苍云真人收剑入鞘，夜风拂过他的长发，他转过脸去，像是不想让人看见他的神色，“那就好。”

　　我看了看那群还在与魔界之人交战的弟子，又想起方才那为首之人的诡笑，不由得想起一人。

　　“两位师叔，我还有事要先走了！”明明此番局势已稳定，但我心里却忧心着另一人的处境。

　　现在我也顾不得其他事，拔腿就跑。

　　“你去哪儿？”眠雪真人在我后头问道。

　　“我要去看看门主。”留下这句话，我飞快地远离战圈，全速林世竹的住处春竹园奔去。

　　如此大的动静，既是为救前任魔尊，魔界不可能只派这些人，与明枝私下来往的那名魔界之人未出现，明枝也未出现。

　　如果现在这番情形他们早已料到，那么他们的后手又是在哪里？
　　还有方才魔界之人所说的拖延战术，又是在等什么呢？
　　想来想去，现在唯一可下手的人就是林世竹。

　　他与月骨真人决战重伤后闭关修养，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况且，那夜为了救我，他的伤恐怕比众人想象的更加严重，若是此时明枝找上势单力薄的他，以此来威胁四宗放了大师兄，那么他此刻处境恐怕是不容乐观。

　　果然，在我到达春竹园时，就看到成涓躺在地上陷入了昏迷，四周有打斗的痕迹，以现场破坏的程度来看，对方实力远在他之上，地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

　　在这短暂的慌乱中，我忽然体会到了吴铭当时看着大师兄躺在自己眼前的心情。

　　倘若失去了你，那么我活下来的理由，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