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成甲乙丙丁》杜宇春晓

42、第 42 章

　　“好吃吗？”眠雪真人目光炯炯地望着我。
　　我翻来覆去嚼了又嚼，品了又品嘴里的东西，实在尝不出有什么美味之处。

　　“嗯。”不管再怎样昧着良心，它都只是一碗水煮的白萝卜。
　　“还有呢？”他显然对我这简单的肯定之语不满足。
　　“软糯回甘，食材虽然简单，却独具匠心。”

　　这句溢美之词让他眉间牵扯出了一丝笑意，“果然还是你最懂这道菜的妙处。”
　　该吃的也吃了，该夸的也夸了，眠雪真人终于答应带我去看大师兄了。

　　巫溪宗的环境不同于罂溪宗的杂乱无光，也不像碧溪宗灯火辉煌，路径、房屋与树木的排布虽是不规则，路径却分外干净，就着晦暗不明的点缀林间屋檐下的灯光，青石板小径上甚至连落叶都不见一片，树枝也是格外规整像是有定期修剪过。

　　幢幢灯影中，路上落下我与眠雪真人缓慢移动的黑影，起初还能闻到花香听到一两声虫鸣，穿过两旁树林越往里走，静得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再走越觉气温也低了不少，空气中充溢着微寒的湿意，仿佛有毒蛇的信子在背后舔舐，暗涌着危险。

　　也不知走了多久，刚才那些灯光也逐渐消失，这黑夜好像在一步步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视觉，嗅觉，听觉甚至连触觉都在流失。

　　“萧师叔，还没到吗？”前方一两丈远，眠雪真人衣服带起有节律的摩挲声，这样勉强让我心安。

　　他的声音比我的脚步声还沉重，“到了。”

　　正在我还在疑惑眼前为什么一片漆黑时，就看到眠雪双手画出符阵，一座高塔缓缓现出，一道刺眼的光芒照亮了周围，我抬手微微遮住眼睛，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

　　等我看清周围，吓得几乎瘫倒在地。

　　一棵枝叶茂密巨大的树木如伞般盖在刚刚走过的小径上方，可仔细看，树枝不是树枝，树叶也不是树叶，粗大零星的树干上缠绕着满满的大蛇，光滑鲜艳的躯体交缠在一起，吐着红色的信子的蛇头直直盯着我，看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萧师叔。”我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伸手抓住了眠雪真人的袖子，毫不掩饰我的恐慌。

　　“只要你不动手，它们不会伤害你。”眠雪真人任由我拉着，叮嘱我。

　　“我们快进去看大师兄吧。”我转过头，尽力不去与那些树上的东西对视，催促着眠雪真人。

　　“等等。”眠雪真人没动。

　　我看向前方，发现那高塔的周围有十来个术士正在结阵，一个巨大的五芒星散着金光浮在塔顶上空。

　　看来如我所想，这个镇灵宝塔果然不是一般人能随意进出。

　　我想眠雪真人这样低调行事，大概也是怕留下把柄，毕竟大师兄被关进镇灵宝塔，算是四宗的罪人。

　　等了片刻，眼见那五芒星阵从天上渐渐落在地上直至消失，眠雪真人一把拎起我，耳边卷起一阵风，我还什么都没看清，自己已经站在室内了。

　　“这里就是镇灵宝塔里面？”我缓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巍峨的佛像前，墙壁边有环绕向上的台阶，墙上贴着的都是我看不懂的黄符，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修道之门中会修一个佛像。

　　“走吧，好不容易才进来。”眠雪真人没理我，径直绕到佛像后。

　　我跟了上去，才发现这后面有一条向下的台阶通往地下。

　　这地底下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没有潮湿的霉味，也没有满地的血污，更没有什么残酷的刑具，反而灯火明亮，地板干净，里面还有一盆一盆绿植花卉，若不说是囚禁罪人的地方，还以为是什么紧急时刻使用的安全区。

　　我们往下走了大约五层，才来到关押大师兄的地方，大师兄并没有如我想象中被铁链锁着，满身衣衫褴褛，血迹满身。

　　他闭眼盘腿坐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前面的圆桌上放着一盆开的妖冶的君子兰，在这黄色的光影下，红色的花瓣上隐隐透着一抹诡艳的紫光。

　　“你们先聊，我到上面等你。”眠雪真人此时竟然意外地展现出了他非凡的体察人心的能力，非常贴心地给我们留下了私人空间。

　　“萧师叔，留步。”见眠雪真人要走，我又想起明枝的事情，不禁追了上去。
　　我与他说了几句，复又返回。

　　“你来做什么？”送走眠雪真人后我刚要说话，大师兄竟然先开口了。

　　他似乎消瘦了不少，脸色却未带半点颓色，好像从先前苍云真人与他决裂的悲伤中走出来了。

　　“来看大师兄。”我老实地回答。

　　他并未睁眼看我，只道：“来看我现在有多么不堪吗，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我摇摇头，有些伤感，“大师兄真的以为我喜欢苍云真人吗？”

　　他眼皮动了动，冷笑道：“难道不是吗？你以为你一直装成傻子我就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看师尊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笑了一声，笑天资聪慧资质最优的大师兄竟然也有犯糊涂看走眼的时候。

　　即使大师兄这般视而不见，还将我视作他的情敌，现在我也早就释怀了。

　　“我若说，从前我喜欢的人一直是大师兄呢？”

　　这次，大师兄终于睁开了眼，他海蓝色的眼里不再是纯粹的蓝，而是像黄昏傍晚时落满了晚霞的海面，深沉的蓝与如血的红交织成一片，像是大海上散落了的无数燃起的火焰。

　　他没有看我，而是把视线落在了桌上的那盆君子兰上，瞧得那盆兰花上似乎也燃起了火苗。

　　我继续道：“我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心思，可大师兄应该最这种懂心情吧，明知喜欢的是一个不能喜欢的人，却依然控制不住地把一颗心都扑了上去，即使大师兄一次又一次把这份真心砸碎在地，踩进泥里，我也不能怪大师兄，可是......”

　　“你不要再说了。”他打断了我，“今天你来就是要说这些吗？”
　　果然，即使知道了真相，他还是一如往常那般冷漠无情。

　　他越是这样沉静不为所动，我就越是想再说几句，“就算大师兄让我试药，就算那是真的毒药，我也未曾对大师兄有恨，我只恨我自己。”

　　“为什么？”大师兄这回总算有了一点回应。

　　“因为是大师兄在我最绝望之时，拉我出了深渊。”我不禁又想起那回忆中的场景。

　　那时把年少的吴铭抱在怀中的大师兄是多么温柔，笑意是多么明朗，像是干涸的万里沙漠中出现的唯一一片绿洲。

　　“我不记得我有做过这样的事。”他凝眉道。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记得也没关系。”我笑了笑，“今天我是来救大师兄的。”

　　“就凭你？我不需要你救我。”他冷哼了一声，不屑道。
　　“我知道我能力低微，但是有人会帮我。”我终于走到那桌前，坐下了。

　　这样，我与大师兄近在咫尺，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肩膀，我从未能有机会这样仔细欣赏。

　　他的眼神似带针芒，闪着寒光，“是那所谓的门主吗？如今终于找到比我比师尊更好的靠山，就开始得意洋洋了吗？”

　　“大师兄错了，我只是想带大师兄远离这让人心不由己的地方。”我伸出手，想去触摸他的脸，却被他嫌弃地躲开了。

　　我缩回了手，摘了一朵兰花，拿在手中把玩，“只是因为喜欢苍云真人，大师兄做了这么多错事，受了这么多折磨，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这样的喜欢又有什么好，这样痛苦的人生这样让你受折磨的人又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你究竟想做什么？”大师兄有点不耐了，却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我知道，他是心有动摇了。

　　“我只是想帮大师兄......”我起身，坐在他旁边，把额头抵在他的肩头，一把小小的匕首插入了面前人的胸前，“......自由。”

　　大师兄诧异地转头看着我，他因为功体被锁甚至连推开我的力气都没有，胸口绽出大朵的血花，像是染血了君子兰，缱绻艳丽。

　　温热的血液顺着我掌心流了下来，染红了他的衣衫，我看着他的眸子里那点淡蓝逐渐彻底消失，只剩下触目的血色。

　　我把手中染了血迹的君子兰放在他手中，紧紧握住他的手，眼角落下一滴眼泪，轻声道：“大师兄以后都不用再受折磨了。”

　　灵魂的自由方是永恒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