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一头胖达

1、执笔

　　【亲爱的白小姐：
　　呈上我最真挚的问候。
　　首先，祝贺你以优异的成绩夺得本省中考状元。这让我安心了不少，至少让我知道我没有选择错的人。
　　其次，这是我从报纸上得知的消息。祝贺之余，我很失望没有从你这边成为最早知道的一批人，而是通过刚被印刷出来还带有恶心油墨气味的破纸，这种味道让我感觉很糟糕。
　　不过并无大碍，我尝试说服我自己，为你找了一些蹩脚的借口。我告诉我自己，也许你手腕折了，没法写信；也许你是被某些难缠的事情绊住了，总有难言之隐。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这些不礼貌的猜测。
　　再者，我请求你不要被这眼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老实说，我知道你是块学习的料儿，但光靠聪明的头脑还不足以取得如此优异的成绩。在我看来，你背后的付出是占比巨大的决定性因素，当然，还有我的一小点儿微不足道的帮助。
　　最后，我在此给出一些我对你今后生活的建议。
　　你即将进入本省最好的A中就读，作为一所各项设施无一不全的学校，高额的学费对你来说一定很苦恼。
　　我请你不要担忧这些不该你去操心的事情。我说过，如果你能在中考取得令我满意的成绩，那么我就单方面判定你有令我投资的价值。而你已经向我证明了你的能力，并且超额完成了太多。
　　所以我会信守承诺，分期提供你高中三年的学费。即便你之后有所退步，我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即使我相信你不会让那发生的。
　　请务必戒骄戒躁，把学习作为首要任务，尽力而为，小心从高处坠下来摔惨自己，维持你中考的优异成绩即可。
　　再说几句可悲的废话吧，我认为，凡事只要尽了全力，就能朝你的梦想或者别的什么迈进一步，泥潭里的小花也能绽放。
　　我希望不久后就能收到你表示感谢的回信。
　　爱你的，
　　Mr.Sunny.
　　又及：信封里装的是你这学期的学费，多的钱自己拿去买些想要的。】

　　白斯塔合上信，抽出信封里一沓亮眼的红色纸张。她仔细数了数，一共有两万元整，付学费是没有问题的。
　　正如信中所写的，A中是省里最为重点的高中，尖子生一抓一大把，她所处的一班更是神仙群聚，教书老师的配置也是省里最优的，在这里读书，学费必然不菲。
　　那帮神仙大多都是家中独子，有的是家长给他们报了占满整个周末的辅导班，有的则拥有个聪明的脑袋，受尽家人宠爱。
　　白斯塔有些特殊，她只有一个亲人——白凡，她的酒鬼老爸。
　　白凡可以说是一事无成，还是个家暴惯犯，喝了酒就要发酒疯，发完疯又后悔地抱着她痛哭，女儿的学费连一半都没有出过。
　　至于白斯塔至今能够顺利念完初中，Mr.Sunny功不可没。
　　Mr.Sunny是白斯塔初二那年结识的笔友，两人从未见过面，因而她对这位毒舌的先生了解不多。她曾经询问过Mr.Sunny的情况，但对方只是教训她少多管闲事。
　　白斯塔觉得，这位先生一定是位成功人士，钱多到花不完的那种，不然也不会在自己身上“做投资”。
　　投资是双向的，一方如今的付出，在将来只会得到百倍的回报，从而达到双赢。即便Mr.Sunny一口咬定自己能给他带来无法衡量的财富，但白斯塔还是觉得自己没有付出过什么实际的代价：对方给她寄钱，她只需要好好学习，怎么看都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她把那沓钞票用块还算干净的毛巾包起来，迅速收进抽屉里用一套质量不错的锁扣上，反复检查了两三遍之后，才缓缓将方才翻过的信纸攥成一团，连带着信封一并丢进了垃圾桶。
　　这是一间不足五十平米的老平房，称不上脏乱，只是破旧极了，连水泥地都没有铺上，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了，显得墙壁凹凸不平。
　　白斯塔推开房门，忽略了疑似是门的哀嚎。
　　那个摊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正心不在焉地面朝着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昨日，本地企业家顾铭再次打赢一场无硝烟的战役，让老对头李响输得溃不成军……”
　　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了视线，即刻朝大门走去。
　　“你去哪？”
　　“黑笔不够用了，我出去买。”
　　事实上，白斯塔是去买信纸的，她打算今晚就给Mr.Sunny回信。
　　“哦，我从报纸上看到你成绩了。那个，呃……”白凡烦躁地挠了挠头，手上的劣质香烟明显地抖了抖，烟灰掉落在大腿上，烫的他猛地从满是补丁的沙发上弹起来。
　　半晌，他才说话。
　　“这是好事儿啊，我早看出来你是个有出息的，恭喜你了。”
　　“录取通知过几天会送到家里，没什么事我先出门了。”
　　白凡抿了抿嘴唇，咀起又缩了回去，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对上白斯塔直直对向自己的目光，他心虚地低下了头，直到白斯塔出门，都没再吭声。
　　A中离老平房很远，要走好几站路才能走到公交车站，算上等车的时间，来回差不多要两三个小时。
　　白斯塔是没打算走读的，住校生每月的开销比走读生大多了。抛开这些不谈，还要朝饭卡里充钱，两万元别说剩下了，不用她课余时间去打工就得偷着乐了。
　　白斯塔买完信纸回来时，已经傍晚了。她给白凡随便炒了几个素菜，便回屋开灯提笔就写。

　　【尊敬的Mr.Sunny：
　　呈上我最诚心的感谢。
　　先生，您最近身体好吗？
　　很抱歉拖了这么长时间才给您写信。正如您的猜测，我的确遇上了一点儿无伤大雅的小麻烦，不过我已经解决，您不用太过担心。
　　两万元我已收到，由衷地感激您的慷慨。与此同时，我相信，您此刻的慧眼识珠一定会成为您将来最不后悔的行为之一。
　　我对您的话表示赞同，是背后的付出造就了成功的钥匙。
　　因此，我迫切地想要一份高一上学期的书籍以供预习。先生，我想这对您来说并不是难事，如果我能在开学前的暑假就将书本过一遍——呜———
　　门尖锐的哀鸣声让白斯塔瞬间停笔，将写了一半的信用书重重压住。在那刺耳的声音试图再次响起时，她及时开了门。
　　对上女孩深邃的眼眸，深渊般的瞳孔奇妙地使白凡把斟酌好的话语忘得一干二净，直至女孩朝他挥了挥手，他才回过神来。
　　“我听人说，A中的学费可贵了。呃，我这些年也攒了一些钱。这些可能还是不够吧？”
　　他把脏兮兮的钞票递到白斯塔手里。
　　“要一万六。剩下的我会想办法的，多谢你了。”她飞快地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继而顿了顿。
　　“我之前陆续给报社投稿，零零总总赚了不少钱。要是实在不够，校方也不会埋没人才，只能破例收我了。”
　　似是对她的话坚信不疑，白凡直到梦里都是带着笑的。
　　白斯塔回身将信写完，准备明早就投进邮箱。她躺在不大的单人床上，一直睁着眼，紧紧盯着发黄的天花板。
　　谎话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她会藏得好好的，在沼泽般肮脏恶臭的心头，为那才高行洁的先生留一块勉强同他般配的圣洁地儿，之后，尽她所能将那地方藏住了，不让任何人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