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归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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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北平潮湿闷热的厉害，虽敌不得南方却也着实不好受。林甫尧狠狠吸了几口快要发霉的空气，努力抑制住胃中的翻腾。终于还是回来了，想到六年来逐梦一样的旅途，心上刀绞一般的疼痛。躲不过最是道义人情，一封电报就足以让他放弃他的梦想，他的自由，足矣。
站在自己的故土之上，颇有些悲壮地流连着深厚的滚滚浓烟，对自己的安逸做了最后的道别。
回忆起那电报上触目惊心的六个字，林甫尧再次对自己的天真感到绝望：
甫丰病重，速回。
简简单单，却轻易成为他一生的枷锁，从此，他的一切执着都成为了泡影，只留下家族这个坟墓。
默默打量着自己的家，那是一栋很漂亮洋楼，透着的确是死一样的气息。他知道下一步意味着什么，可又有什么选择呢？这是他的命，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在额定的范围里作些无谓的挣扎。
“二少爷？”女人的声音。
林甫尧下意识转头，正迎上蔡姨些许期盼的目光。
“真的是您？呦，几年不见都是这么稳重的先生了。”那女人早跟年轻扯不上了边，反是眼角几分风韵昭示她年轻时是怎样的美人。她故意卖弄着时髦的称呼，似乎是在表现自己也是跟得上潮流的人，可一双小脚却把她出卖了个底儿掉，“怎的不进去？老爷、太太都等急了。可巧儿我出来办些东西，谁成想遇见您了，待会儿太太准高兴。这些日子为着大少爷太太也憔悴了。”一边说着还一边往门子里让。
“蔡姨”待她吐噜完一大堆话，林甫尧才张口，早就看见一旁的角落里等着辆洋车难不成来了客人？
“是晏少爷吧？”蔡姨的嘴角勾起了丝笑意，想着那文雅清秀的少爷她便高兴。自家少爷也是青年才俊可还是落那晏少爷一截。那家伙，好，生得比姑娘还好看。
“晏少爷？那个晏少爷？”林甫尧自是明知故问，有走动的晏姓人家根本就只有一家。
蔡姨有些嗔怪：“还有哪个晏少爷? 寄月轩的晏少爷保呗。少爷也真是的，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留洋几年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蔡姨的话说的让林甫尧有些不自在，怎么好像自己是薄情寡义的负心汉似的?
蔡姨没听见动静接着道：“大少爷的病还是晏少爷想的办法，可这回••••••唉，命中注定。反是那个女人没事人儿似的活的自在。”
林甫尧知道她说的是谁。那女人本就是看不上大哥的，无奈自幼定下的姻亲，还是进了林家的门。而进门以后她考量的也永远是她自己。
突然蔡姨“啊”的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回过神正看见眼前的人，林甫尧不知怎样形容这个人，用帅，用英俊都太折辱他了，那是一种气度，一种举手投足间的风流。可这样的人物脸色却不怎么好看，有一种几乎病态的苍白。
“鸾殊？”林甫尧开口，却只碰见一个愤怒的眼神。
一边的蔡姨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却听大厅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个藏着死人物件的在病人房里晃来晃去的算什么？”这话着实难听了些，林甫尧叹了口气，心想：若是没有这女人，大哥兴许还能多活两年。
林甫丰的病是娘胎里带来的，吃多少药，看多少大夫也没用。这一天天熬着不见好倒也未必坏，可结婚冲喜以后却眼瞅着要提前到鬼门关报到了。
只可惜这女人来头不小，载怎么刻薄林家也不好说话。况且林老爷至今还为病儿子攀上这门亲事高兴呢。想到这儿，林甫尧心中不由一寒。
很快一个年轻妖娆的女人走了出来，原本春满怒气的脸立刻摆出换成市侩的笑颜，乐呵呵地上前来“刚刚娘还念叨呢，这不就回来了？”
林甫尧只想快点绕开，可蔡姨却不这么想。她不喜欢这个少奶奶，甚至有点看不上她，但这碍不着她和这个可能会当家的女人套套近乎“可不是吗，凑巧碰见了。”
林甫尧只得赔笑，任由那个女人把他往内室引。这欣喜的样子倒一点儿也瞅不出病重的那个是她男人。
“采月，快，给老爷、夫人通报一声，二少爷回来了。”边说边招呼一旁的丫头。
那丫头朝这边张望了一下，红着脸向里面跑去。林甫尧下意识摸了一把脸，没发现什么异常。倒是那个女人啧啧笑着，似是看出了什么，道：“我们二少爷一派玉树临风，不知便宜了那家姑娘。”
林甫尧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心道：大哥现在这种情形，你这种话就是说说也太过分了。
一边的蔡姨看出林甫尧脸色不好，寒暄了两句就要走开。
“甫尧？”正思量着一位雍容的妇人出现在大厅，眼里含着泪光，“甫尧，你让为娘••••••”
那妇人说着便用帕子拭泪，身后四五个丫鬟忙搀住她向这边走过来。
“母亲”林甫尧笑了一下，这几年母亲真的清减了不少，一把扶住她。她拭着泪抚上林甫尧的脸庞：“你大哥，甫丰他、他••••••”话还是没说下去她呜咽了一下接着道，“唉，罢了，你回来就好。”
林甫尧心里咯噔一下，母亲的话再明白不过。如若说这家里还有谁惦念大哥，恐怕也只有这半入土的女人了。
正待母亲再说些什么，一旁的小厮突然插话道：“老爷命二少爷马上到书房去。”
“娘”看着这家里唯一的、最后的温暖，林甫尧有点不舍离去。
“去吧。”她摸着他的脸，“别让你爹等急了。”
有些失望，却也明白了：她不仅是他与大哥的母亲，更是那男人的妻子。
“我知道了”语气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哀伤。
书房设在楼上，为的是少些叨扰。林甫尧跟着传话的小厮上楼，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个家倒真是没什么变化。又想到这么洋派的房子到父亲手上反是陵墓一样的死气沉沉不免叹气。
小厮在最里面的一扇门前停下，轻敲了敲门，道：“老爷，二少爷来了。”但听里面“嗯”了一声，小厮忙灵巧地退到一边。
林甫尧面对着这门，只觉得头皮发麻，这里面便是他父亲的天地。
恭敬地站在门前，亦恭敬的请示道：“父亲，孩儿打扰了。”又等到“嗯”的一声才默默推开门。
书房并不是很大却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一扇乌木大屏风摆在正后方，前面是张书案。两边的窗子前都摆着名贵的兰花。一边是棋案，另一边则是会客用的红木太师椅和茶几。
而现在，一个阴沉严肃的老人正正襟危坐在其中一把太师椅上。
“父亲”林甫尧向那老人行礼。
“回来了。”老人微闭着眼，似乎正在养神。
“是”林甫尧的额头上以悄然布满了细细的汗珠。
“派去车站的人都没看见你。怎么，闯散了？”老人的声音沉如暮钟，有点让人发寒。
“回父亲”林甫尧的腰都弓得疼了，“确是没碰见。”
老人看了他一眼道：“坐吧。”待他坐定，又继续道：“这次回来不要再走了，有什么打算？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在漂着了。”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林甫尧头里翁的一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愣了一会儿，才说：“父亲，孩儿这匆忙赶回来没想这么多，但您容我几日思量好了，定给您个满意的答复。”
“嗯”老头又闭上了眼，微微颔首。见此，林甫尧心里一块秤砣落定。
正打算告退，老头又开口了：“甫尧，回来了就先四处看看，顺便到你几个世伯家拜会一下，别让人觉得我们林家少了礼教。”他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还有这个，你明天到晏家去一趟请晏语看一下。你嫂子今天的话我也听说了，是过分了些。还好晏语这孩子一向识大体，不过毕竟是我们理亏。说到底晏家也是得罪不起的。”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璧。林甫尧不懂这些，却也看得出这玉确是不寻常的好物件。于是小心的接了过去，用手帕包好小心的放在了胸前的口袋里。
等他走到门口老人又叫住了他：“去看一眼你大哥吧，让他宽心。”
林甫尧的心很冷，父亲的话让他心疼。自己的亲儿子最终还是比不上家族的脸面重要，在这个家里一块玉璧也比得过一条人命。他很乱、很乱•••几乎用跑的奔向他大哥的房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归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