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拍案惊奇》梅花玖

7、山鬼

　　城外有山。山上有林。林间有月。月下有风。
　　风中有人，缓步而来轻叩柴扉：“求借碗一只。”
　　主人推开门。门外空空荡荡。门前有风，风间有月，月下有林。
　　林中无人。
　　主人回到厨房，随手拿了只碗放在门边。合上门时，听见门外飘来一声轻轻的“多谢”。
　　过了一天。夜里又有人缓步而来轻叩柴扉：“求借酒盏一只。”
　　主人回到厨房取来酒盏放在门边，转身合上了门。门外又轻轻飘来一声“多谢”。
　　又过了一日。夜里又有人缓步而来轻叩柴扉：“求借酒一壶。”
　　主人取来一壶美酒，放在门边。关门时忍不住偷偷从门缝向外瞟了一眼，良久也不见有人来取酒。主人失望地关好门转身离开，却听得门外飘来一声熟悉的——“多谢”。
　　第四夜，无人来。
　　第五夜，无人来。
　　如此这般安静地过了十日。
　　此夜月圆。
　　主人预备睡下，却听见有人叩门。主人问门外是谁，应答的声音轻细：“今夜山中有酒宴，请务必赏光前来。”
　　主人推开门。门外一绿衣女童浅笑盈盈：“贵客请随我来。”
　　主人跟在她身后，一路穿过山林，路途漫长，不知远近。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山中一片空地上生了一堆堆篝火，一群绿衣人穿行其中，饮酒谈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见到主人皆含笑致礼：“多谢贵客慷慨，相借美酒器皿。”
　　带路的女童捧出美酒，一看，正是主人所借。盛酒的杯碗亦个个与主人出借的相同。饮罢一杯又一杯，壶中美酒倒空旋即复满。绿衣女童殷勤劝酒，自己却不胜酒力，饮过两杯，脸色便已红透。众人大笑，皆劝道不要再饮。女童不依，未几，醉倒卧于主人膝上。主人任她睡去，只与其他人继续饮酒。终于也醉得不省人事。
　　次日清晨，主人醒来时，只见身在家中榻上。主人披衣而起，推门一看，门口摆着一碗一盏一壶酒。主人执起酒壶，其中仍是满的。
　　屋里屋外一切如常，不见异状。只是门前一棵今岁新栽的枫树，于盛夏一夜之间换了颜色，枫叶红如烈火，似赤霞满天。
　　主人拾起一片落下的红枫叶，依稀似有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