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劝你耗子尾汁》非之雪

3、大夫人的萃英院

　　从老夫人的寿康苑出来姑母并未带着未双从原路返回，而是从另一路走，这条路是通幽小径，通着的是一座水石花园。

　　未双只是耳闻富贵人家都会在府邸建造一座园林，今日才算眼见，也不禁为眼前的风景所震撼。

　　由一条小径引入，便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震感感觉，园中芳草，深秋时节皆为暖黄色，若是春夏该是怎样的缤纷颜色啊！至若假山叠嶂，树木高壮，已不是新奇之境，更叫未双欣喜的是一处闻所未闻的风景。

　　在树木重叠掩映里有一处木质结构的房子，房屋架构轻巧，白纱缠绕垂落，风起纱舞便如幻境一般。

　　秦氏带着秦未双来到房子内，未双才看到里面竟是腾腾冒着热气的热水。屋内完全阻隔了外面深秋的寒凉，水色清澈，汩汩涌动，原来是活水！

　　“这便是范府最美的地方了，”秦氏道，“当初修建时便特留下了这一汪热泉，连着大夫人的萃英院的，这里是大家公用，不过萃英院里的便是大夫人独有的。只不过没有这个大。”

　　未双不禁感叹道，“未双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

　　秦氏笑笑，“以后你便习惯了。”

　　范帧又凑到未双旁边道：“这可不光是景色，还是能用的。秋冬天冷，正适合泡一泡身子解乏。”

　　未双移开一点步子，垂首道：“表哥说的是，不过此地空旷，实在不适合泡水。”

　　秦氏意味深长看了儿子一眼，却对未双道：“用是可以用的，哪天你想来，和姑母说一声，姑母便让翠儿红儿帮你在外面守着，谁都进不来。”

　　范帧看了母亲一眼，嘴角非常不易察觉的微笑了一下。

　　但是这一幕被未双看在眼里，她便笑道：“多谢姑母好意。”

　　是怎样的“好意”呢？秦氏爱她的儿子爱到溺爱的程度了，即便未双身为她的侄女，若是范帧执意要未双，估计秦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会为她儿子操作一番。

　　也许在秦氏的眼里未双是她的侄女，可是一旦涉及范帧，未双就会从侄女变成一个女子，一个物件，可以随意任范帧玩弄的东西。

　　想到这里，未双心中只有不寒而栗。或许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可是父亲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两人有着亲缘关系，可是这亲缘终究是淡薄的只剩下了陌生。

　　对于她来说，或者对于姑母来说，对方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秦氏扯了扯裙裾，将脚下一颗小石子踢向水中，有水花溅上来，又落下去，未双似乎从这水池中看见了许多女子和男子的光影。

　　“走吧，”秦氏道，“再过一道桥就到萃英院了。”

　　秦氏并未双、范帧以及翠儿红儿过了一道石桥后便来到萃英院的后门，红儿便去敲门。半晌才来了一个婆子开门。一见来人，便笑道：“原是秦夫人来了，我说呢，别人也不从后门进，想是那温泉水又把您勾去了，可幸老爷也在，若是私下里倒可谈谈往事。”

　　未双不语，只觉得这婆子上了年纪，知道的事多，可嘴却没有个把门的，什么也敢说。

　　秦氏脸上有些挂不住，也冷嘲热讽地笑说：“怎么是您老给开门呐，这往常都是小厮的活，莫不是大夫人看您累了，舍不得让您在房里受苦，来这里享福了么？”

　　那婆子鼻孔一粗，被呛得一时说不出话，却先把身子让道旁侧，令几人进门，待走的远了些，方才在人后道：“也只有船上的才敢去那野水中去，偏偏老爷只给大夫人一个人修，野的就是野的，到哪都是！”

　　那话便如同风中飞起的蒲公英，却是根根带刺，秦氏的脚步顿了下，终是没有理会，带着几人飞速离开了。

　　萃英院的后院铺着连成一条路的方砖，接着一个回廊，廊下有活水，水中有锦鲤，再往前走就是一栋石建筑，门上有匾额，写着“小热汤”。

　　未双了然。

　　在往前走便到了前院，院中梧桐错落有致，此时逢秋季正是落叶的时节，大片黄叶落满了庭院，中有七八个婢女打扫，看见秦氏，范帧都微微福身行礼，喊着：“秦夫人安好，二爷安好。”

　　未双发觉萃英院比百福园和寿康苑都大，占地大，房子也多，中间是一座大房子，大概包含了五六间屋子，两侧又各有两座房。主房匾额上写道“和顺堂”，左侧两座写道“静安阁”“静宁阁”，右侧两座写道“聊书斋”“明月馆”

　　秦氏分别告诉未双道“和顺堂住着老爷和大夫人，并大夫人的陪嫁丫鬟一喜，两个贴身侍女如意和芳菲；静安阁住着大爷范崇，静宁阁住着小少爷范宣，明月馆里住着大小姐范悠兰，她是范家的独女，备受宠爱，和你同岁，只比你大三个月。至于聊书斋则是老平时读书办事的地方。”

　　未双点头称明白。

　　秦氏便带着秦未双进屋等待传唤，进了屋，大夫人已经坐在首位上等着，旁侧的椅子上还坐了两个人，一个身上穿着素净的女子，还有一个腰板挺直，剑眉星目的男子，从神态看像是母子二人。

　　秦氏向前道，“姐姐安好。”

　　大夫人一张瓜子脸，眉目口鼻皆是精巧的长相，年轻时应该是个露水似的美人，不过如今皮肤有些松弛，倒显得庄重又寡淡。

　　她开口却很是温柔，指着椅子对秦氏道：“妹妹坐。”

　　范帧和秦未双也依次行礼落座。

　　“赶巧咱们三房的人都到齐了，”大夫人笑笑，对秦氏道，“刘妹妹也是刚到，跟我说了说范贤在船坞的事，贤儿在三兄弟中最小，可却是最勤奋的，还说到了帧儿，帧儿聪慧，帮了老爷不少的忙。最不济就是我们家的，在船坞也没有做出什么业绩来，真真叫我失望！”

　　秦氏忙道：“大爷自幼聪慧，十岁就学着帮老爷管理事务，这次在船坞那些个能工巧匠都是大爷找来的，姐姐可别太自谦了。唉？说到大爷，今个儿怎么不见三个孩子呢？”

　　大夫人道：“刚才刘妹妹也问呢，范崇刚一回来便去遛马，说是许久不遛就不认主了。我家那小的，听说要遛马，便颠颠地跟着他大哥去了。悠兰近日来迷起了刺绣，整日里在屋内练，我叫她也不出来。得了，就叫他们三个去玩吧，咱们坐在这里好好聊聊。”

　　说着，这才看向秦未双，“这便是你兄长家的女儿？果然是好姿色的，将来可要嫁个良人！”

　　秦氏微笑：“未双，去给大夫人献茶。”

　　秦未双便跪下，将茶水递向大夫人，道：“小女秦未双给大夫人敬茶，多谢大夫人收留恩德。”

　　侍女递给大夫人，大夫人抿嘴喝了一口，放到桌上，关切地问：“几时到得？可拜见了老夫人？住处可曾安排？婢女有支使的吗？”

　　未双便一一答：“昨日傍晚到得，刚从老夫人的寿康苑来。昨日姑母已为我备好了住处，不过今日老夫人令我住在寿康苑的闺楼。小女家贫，不曾使过婢女，凡事习惯了亲力亲为，大夫人不必挂怀。”

　　“快起来吧。”大夫人又道，“既来到范府，又是秦妹妹的侄女，如何使得无婢女之忧？正巧悠兰房里也缺几个，明日我便替你们姊妹买些婢女来用。”

　　秦未双低头道：“谢大夫人。”便回身坐到椅子上，不再多言。

　　那边刘夫人笑道：“这女儿长得和秦姐姐倒是相像，不过更稳重一些。大夫人，您看着呢？”

　　“你这样一说，倒是有几分相似，”大夫人一笑，嘴角有两个梨涡，“姑侄又哪有不像的道理？”

　　众人便将目光纷纷放在秦未双身上，秦未双只觉得自己被看透了，浑身不自在，却也只能低垂着头，不言语。

　　接着三个女人便讨论起秦未双的年龄，家庭情况等等。倒是又勾起了秦未双对父母的思念。

　　正是伤感之际，门外忽然有急促慌乱的脚步声。有人惊慌失措地喊着“三爷三爷”。

　　大夫人只道是范宣出了事，忙被丫鬟搀扶着出门查看，秦氏和刘氏等人也跟着出来，只见范宣被几个小厮抬起来，扔起来又落下去。周围的丫鬟们惊慌，生怕三爷出事。

　　大夫人也是怕极了，赶忙叫众人将范宣放下来，范宣也是吓得不行，这个八岁的小男孩直扑到大夫人的怀里，呜呜地告状：“娘亲，大哥他不好，只因我偷骑了他的马回来，他便带着一群人来追我，直追我到这里又把我扔上去又摔下来，若非我跑回来，他便要将我扔到野外去了娘亲!”

　　“范崇！”大夫人脸色不好，“你怎么总是欺负你弟弟？”

　　范崇一身骑马服，青丝高束散落至肩，英姿飒爽又显得狂放不羁，大摇大摆地从人群中钻出来，戏谑地笑道：“宣儿太小了，我的马又性子爆，他骑不得我的马，今日不给他个教训，若是日后因骑马而受伤可就不止抹鼻涕了！”

　　大夫人一时哑口，只好抱着范宣哄着，又埋怨范崇，“那你也不应该这样吓他。”

　　范崇一脸的不在乎，正要进屋换下装束，却看见门廊下站着一个美人，怯生生地伏在门柱上，望着热闹的一切。

　　“那是谁？”范崇推了推身旁的小厮，小厮摇了摇头。

　　秦氏刚要回答，范崇已经从乱糟糟的人群中走出去，朝着门廊上的女子走去。

　　秦未双看见范崇大摇大摆迎面而来，想躲得远一点，又因不合礼数只好僵硬地站着。

　　“你是谁？”范崇居高临下地问。

　　秦未双福身道：“小女是文成县的秦未双，来投奔姑母秦夫人。”

　　范崇笑笑，伸手将秦未双因行礼微屈的双臂抬起，“我说呢，怎么不曾见过！”

　　秦未双吓得一缩，退后一步，忙道：“未双唐突前来，请大爷莫怪！”

　　范崇搓搓手指，攥上后自然垂落两侧，调笑道：“哦，原来叫未双，既然二娘是你姑母，那你就叫秦未双喽!”

　　“是。”秦未双虽然忌惮仍有礼道。

　　范崇笑道：“那也算是我的妹妹。小妹住在百福园吗？那地方太小……”

　　“大哥！”范崇的话被打断了，回头一看，原来是范帧，范帧道，“未双她被祖母安排在寿康苑了，你一回来怎么就一直关注她，不妨和我聊聊这几天的行程吧。”

　　说着就搭上范崇的肩膀准备拉走，但是范崇却用手支住了门柱，对秦未双道：“寿康苑不错，就是太偏僻了，你若是想换大一点的地方，记得跟大爷说。”

　　未双微笑点头，直到看着他被范帧拉走，院中的人也接二连三地回来，将刚才的事冲淡。

　　秦未双叹口气，想到老夫人让她住在偏僻的寿康苑，对她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