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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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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
清风徐徐。
兰城唐家依旧和平日里一样,大门紧闭,将外面的尘嚣隔断在高墙之外。
门洞里,侍立着七八个小童,俱是白衣若雪,眉目清秀。
马蹄声,由远及近。
纷乱,如午夜急雨,似惊弦悲音。
滚滚烟尘,从巷口一路驰来。
唐家的角门吱呀一声开了,跟着大爷唐苦的小厮宓儿走了出来,门口侍立的白衣小童躬身施礼:“宓儿哥哥。”
宓儿点点头,面色带着微微的笑意,神态自若地看着马匹荡起的黄尘。
吁。
马,终于停住。
十九匹马,十九个人,绝是黑衣劲装。
他们的装束行头,就是向世人打出墨家的招牌。
为首的那个,衣衫的襟领袖口上,用金线绣着卷云花纹,代表着他的身份,衣衫上若用银线就是墨家的入室弟子,这金线,就是墨家的嫡系子孙。
这个人很年轻,体态欣挺,儒雅恂然。
小童宓儿迎下了台阶,躬身施礼:“十三公子好。”
墨寒笙,墨寒竹的同父幼弟,在家族中排行十三。
淡雅一笑,墨寒笙颇为礼貌:“原来唐三公子久候寒笙,寒笙千里迢迢而来,略备薄礼,不成敬意,烦劳小哥儿回禀三公子。”
他说着话,微微颔首,身后一人捧着一个红色锦盒,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宓儿。
宓儿伸手接过来,转身刚要走,那人冷哼一声,手中钢刀一晃,寒光乍现:“我们墨家的礼,那么好收的吗?”
瞥了他一眼,宓儿嘴角一翘:“我们唐家的门,那么好进的嘛?”
眉飞目立,那个黑衣人刀光一递,就砍向了宓儿捧着锦盒的双手,宓儿竟然纹丝不动,看着那道寒光斜下里劈来。
刀,在离着宓儿手腕约有一寸的地方噶然停住,墨寒笙挥挥手,那个黑衣人垂头退下,墨寒笙看了宓儿一眼:“小兄弟好胆色。”
小童宓儿眨了眨眼睛,走了几步,凑到墨寒笙的近前,躬身敛眉,低低笑语:“十三公子客气了,小的不但好胆色,还有好色胆,公子可敢一试否?”
他口齿轻薄,但是神色不改,墨寒笙万没有料到这个小小的童儿会说出这等话来,愣了一愣,他身后那十八个黑衣人也俱都听到,但是墨寒笙没有命令,他们空自怒目而视,却无法动手。
趁着墨寒笙迟愣之际,宓儿早已经转身进去,到了客厅上复命,唐三公子唐苦早已经等待多时。
此际听到童儿来报,唐苦犹自端着茶盏,示意请进。
宓儿复又出去。
墨寒笙吩咐手下在外等候,自己随着宓儿进来,宓儿将墨寒笙引到堂前,躬身退下。
客厅上,唐苦起身离席,满面笑意:“十三公子驾临寒舍,蓬荜生辉,恕唐某未曾远迎。”
墨寒笙举目看去,厅堂上没有仆从侍立,在唐苦的身后,站着一个冷厉如剑的绝美少年,看他形容年纪,还有腰下佩着的长剑,应该是唐五公子唐绝。
抱拳拱手,墨寒笙也满面笑意:“三公子何须如此客气?寒笙无事,不敢叨扰,今日既然到了府上,也不敢寒暄客气,其实三公子心知肚明,寒笙此番,是因何而来。”
呵呵一笑,唐苦泰然自若:“十三公子倒是爽快人,自古惺惺相惜,唐某若是敷衍客套,反而矫揉做作了,十三公子的来意,唐某哪能不知?”
好。
本来还是满面春风般地儒雅,转眼间,如玉的脸庞上,罩上一层寒霜,墨寒笙立时眉藏煞气,眼带凶光:“明人不做暗事,唐三公子……”
回大爷,有客到。
剑拔弩张的时候,小童宓儿旁若无人地进来,躬身施礼:“大爷,悲摧阁的孤先生前来拜望。”
请。
唐苦依然是不动神色,一派悠然自得。
墨寒笙愣了一下:“唐苦,今日是我们两家的事情,难道唐家真的败落如此,些许小事,也要假手于人?”
挥挥手,示意宓儿去请孤黯夜进来,唐苦冲着墨寒笙一笑:“入庙不拜真菩萨,墨兄千里迢迢又为何来?”
听他的话,话中有因,墨寒笙挑眉:“三公子的意思是?”
唐苦呵呵一笑:“唐某知道墨兄是为了令兄寒竹而来,可是盗走令兄遗骸的却另有其人。”
这个回答,大出墨寒笙所料,唐苦可是兰城唐家的掌门,不可能敢做不敢当,而且墨寒竹病危之时,墨家听闻三公子唐苦的妻子苏怜擅于歧黄之术,曾经邀请苏怜为墨寒竹诊治,可是墨寒竹中毒太深,药石罔效,最终还是撒手而去。
当时参加救治的郎中,都是声名远播的良医,是墨寒笙不惜重金请来,墨寒竹死后,曾有人提出要剖尸验毒,立时就被墨寒笙驱赶出府,其他的医生还有唐苦的夫人苏怜都告辞而去。
墨寒笙为兄长治丧,还未到七七,发现灵堂有异,棺椁被动,再开棺时,才发现兄长墨寒竹的尸体被开膛破腹,内脏被人盗去。
大怒之下,墨寒笙下令到处追查,后来发现,为兄长医治过的郎中悉数被杀,唯一活着的,就是唐苦的妻子苏怜。
想到自己的兄长是中了欢喜教的罕世奇毒,恐怕盗去内脏之人,是要研制尸毒的成分,所以墨寒笙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苏怜。这才带着墨家铁骑十八卫,前来兰城唐家寻事。
方才唐苦所言,他还以为是唐苦承认了盗去兄长心肺的事情,现在看来,好像另有隐衷。
墨家行事,虽然狠辣,却不会乱伤无辜。
思想间,只见宓儿引着三个人进来。
前边一个中年男人,年纪应该在四旬左右,清瘦如竹,发如霜雪,眼光飘动之处,沧桑涌动,他身后是两个少年,其中一个肩头扛着一卷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被子。
唐苦起身:“孤兄今日何来雅兴,亲自前来寒舍?小弟有失远迎,望孤兄赎罪。”
嘭地一声,王小楼把肩上的被卷扔到了地上,被子里边的人闷哼了一声,动了动。
孤黯夜还没有说话,苏小羽笑嘻嘻地抱拳:“三公子,我们不过是世间俗人,哪里会有什么雅兴?只是三公子半夜三更偷了我们的锅,今天我们没东西煮饭了,所以才来府上叨扰,看看三公子是愿意供我们师徒一日三餐,还是把那口锅还给我们?”
偷锅?
旁边的墨寒笙一头雾水,发现事情好像比自己想象的复杂。
咕噜。
一阵饥肠辘辘的声音,从王小楼的肚腹里边穿来,王小楼拍拍手:“唐三,你半夜偷锅,可是我们师徒亲眼所见,害得小爷肚子里边一直唱空城计,快点把锅还来!”
唐苦叹口气:“墨兄,小弟为了了兄台,不惜妙手空空,成为梁上君子,墨兄反而兴师问罪,可见江风日下,人心不古,为恶容易,行善难。”
孤黯夜淡淡地:“原来三公子府上有客,这位是……”
还未等墨寒笙自己介绍,唐苦微笑:“这是孤兄必须认识的一个人,十三公子墨寒笙。”
孤黯夜看了看墨寒笙,墨寒笙也不答话,也不施礼,冷然旁观。
唐苦呵呵一笑:“虽然孤兄行事是人神共愤,可是小弟还真的佩服孤兄胆色过人,昨天晚上吃了人家兄长,今天还有胆子前来,难道不怕人家兄弟为兄报仇?”
什么?
墨寒笙闻言大惊:“唐苦,你说什么?”
唐苦神色一肃:“墨兄,这位悲摧阁的阁主孤黯夜,本是小弟旧友,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疏离日久,可是他居然指使徒弟将令兄的心肝烹煮而食,小弟问讯后前去,可惜已然阻止不及,只好将他家的汤锅盗来,希望可以保存令兄一点遗物……”
眼见这唐苦居然明目张胆地搬弄是非,王小楼气得脸色铁青:“唐三,你放屁,明明是你弟弟唐五儿偷了墨寒竹的内脏,然后骗得小爷偷去,当成了猪下水……”
哎呦。
苏小羽用手肘撞了王小楼一下,王小楼才发觉自己失言,但是话一出口,收已不及。
墨寒笙须发皆乍:“你说家兄的……”
唐苦冷笑:“王小楼,说谎也要变得完全,如果是我们盗来,自然要千方百计地遮掩,怎么会让你偷去?而且如你所说,是骗你偷去?”
我。
王小楼一时语结。
孤黯夜不动声色地一笑:“凡事都有因果,三公子,天理昭昭,岂容而欺世瞒人?你骗得小楼偷去墨寒竹的内脏,是要嫁祸于人,将事情赖到我们悲摧阁头上,难道墨家的人,会不辨是非,入而圈套?十三公子,孤某让公子看看一个人,这个人,半夜潜入我们悲摧阁,掩护唐苦去偷回令兄的遗物。”
两个人各执一词,而且说得都和真的一样,神情都是一般镇定自若,墨寒笙更是不肯轻易下决断。
唐苦哦了一声:“孤兄?不知道是什么人,落入孤兄手上?成为孤兄入罪唐某的棋子?”
王小楼呸了一声:“唐三,你可别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到时候出乖露丑,就怨不了我们悲摧阁的人不厚道了,哎,不知道尊夫人现在何处?”
唐苦愣了愣,脸色似乎变了变:“拙荆现在内宅。”
冷哼了一声,王小楼用脚踢了被子一下:“是吗?”
说着话,王小楼蹲下身,一拽绳头,用力一扥,将绳子拽开了,被子也随着打开,可是当被子展开,被中人滚落出来后,王小楼不由得大吃一惊。
被中的那人,本来是不着寸缕,现在居然衣衫齐整,而且束发男装,却是一个少年,眉眼和苏怜倒是有几分相似。
昨天捉住了苏怜后,生怕她会逃脱,苏小羽把苏怜脱下的衣裳都给烧掉了,两个人就挨着被子旁边过了一夜,现在怎么被中人竟然换了?还穿了衣裳?
不但王小楼惊讶,孤黯夜一望之下,也大吃一惊。
唐苦啊了一声,怒上眉梢:“孤黯夜,唐某自念对尔不薄,若是尔对唐某怀恨,只管寻唐某的晦气,为何将我二弟唐悲掠去?”
只见唐七公子唐悲面色如雪:“大哥,救我……”
唐苦疾呼:“快,快请夫人过来。”
他说着话,几步冲过去,将唐悲抱在怀里,唐悲气色恹恹,手捉住了唐苦的手:“大哥,王小楼见色起意,连同他师兄苏小羽将小弟擒去,苏小羽已经将墨寒竹的心肺烹食,想用小弟之身,练成雌雄尸毒的转化神功……”
啊!
一声凄厉的嘶吼,墨寒笙发出狼一般的吼叫,十八条黑影从墙头掠过,扑了过去,墨寒笙挥手一指,指向了苏小羽,孤黯夜飞身去救,将苏小羽拽到自己身后。
王小楼在一旁气得大叫:“喂,喂,你不要上当,他们唐家兄弟狼狈为奸,我根本不认识唐悲,昨天晚上的那个明明是唐苦的老婆苏怜……”
可是现在,墨寒笙眼中都起了红线,哪里会听他所言,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剑,也加入其中,和那铁骑十八卫,联手缠斗孤黯夜。
环佩声动,苏怜已然云鬟鬓影地走进来,看到厅上情景,好像一惊:“呦,相公,这是……”
唐苦把二弟唐悲抱过去:“娘子,快看看二弟,他被王小楼他们暗算了。”
简直是一佛出世二佛涅槃,王小楼已经气得不会说话,大叫一声,长剑出鞘,就要过去帮忙,身形刚刚闪动,就被侍立一旁的唐五公子唐绝拦住,两个人也不说话,斗在一起。
可是王小楼并不是唐五公子唐绝的对手,虽然也拼了命,却岌岌可危:“师……”
这声师父还未叫出来,听到那边闷哼一声,王小楼惊觉转头,只见师父孤黯夜一手犹自护着苏小羽,胸口却血染衣襟,中了墨寒笙一剑,王小楼大惊失色,被唐绝一脚踢倒,踩在脚下。
噗。
一团五色雾气,逼得墨家的人身形一滞。
烟雾过后,苏小羽和孤黯夜俱都不见。
王小楼认得这是苏小羽惯用的伎俩,可是自己犹自被唐五公子踩在脚下,扯着脖子大喊一声:“苏小羽,回来,你这个混蛋,忘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