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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飞烟阁,在唐家花木最繁盛的地方。

      一湾碧水潺潺而过,葛蔓青青,幽篁细细。

      唐七公子唐悲就是喜欢那脉幽绿如蓝的流水,和翠滴回廊的杆杆翠竹,波光潋滟,竹影森森,飞烟阁里边凉意四起,寒从中来。

      如意钩,相思扣,烟霞罗帐翠衾旧。

      这里,香烟袅袅,药香馥馥,恍若广寒宫一般。

      王小楼点中了昏睡穴,被扔在牙床上,仰面朝天地躺在那里,隆起的鼻梁,长而卷曲的睫毛,瑰润嫣红的唇,趁着白生生的脸庞,引逗得人心中不知不觉充溢着染指的欲念,这年头一旦砰然而得,就难以自己。而且王小楼的睡姿宛如襁褓中的婴孩,双拳紧握,齐于头顶,好像举手投降一般。

      坐在窗前,唐七公子唐悲铺展桃花笺,用翡翠镇尺压着,风,带着翠竹的清凉,吹拂着他的发。
      晶莹剔透的白玉小碗儿,里边的药汤已经凉了,唐悲眉头微蹙,手持湘管,若有所思。

      看着微风吹动翠竹,枝叶披离,暗影婆娑。

      唐悲一边吟哦一边在桃花笺上填词。

      千篁窈窕露晶莹,幽香浅淡琉璃碧。花影月流光,个个玉染凉。

      刚填了半阙菩萨蛮,心口一阵刀搅般的裂痛,昨天晚上,他奉了大哥唐苦的命令,扮成大嫂苏怜的形容,去引开孤黯夜师徒,而且在潜入王小楼和苏小羽的住处前,就燃好了一线迷香,叫做春催夜合欢。

      这种迷香,乃是大嫂苏怜独门研制,无色无味,被迷香熏中后的人,神志清醒,但是欲念被催发,在蠢蠢欲动的欲求无法得到满足时,就会产生幻觉、幻听、幻嗅,并且可以以假乱真。

      他眼看着中了迷香以后的王小楼和苏小羽,在被子里边滚来滚去,苏小羽还自言自语,说被子里边的王小楼不是王小楼,然后唐悲扮成苏怜进了屋子。

      一切都如计划,顺利发展,被捆进被子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往被子里边塞进了一身衣裳,在去悲摧阁之前,大哥唐苦告诉他,到了悲摧阁,会有人帮着他。

      咳咳。

      昨天晚上,更深露重,受了几分风寒,回到家中后,大嫂苏怜亲自为他煎药,叫小僮儿宓儿端过来。

      因为自幼体弱多病,诊病的郎中换了好几个,可是唐悲的症候始终不见起色。

      又是连声的咳嗽,唐悲雪白的脸上,涌起片片晕红,转头对着镜子观望,自羡压倒桃花,面如冠玉,发似玄绸,眉若蹙,眼含露,几分病恹恹的形容,自有楚楚可怜之弱,不食烟火之幽。
      哎。

      唐苦的叹息声里,总是带着殷殷关切。

      听到大哥来了,唐悲站了起来,目光有些闪烁不定,垂着头,很是规矩地唤了声:“大哥。”

      伸手在唐悲的身上捏了一把,见这样的天气里,唐悲里边还穿着棉夹袄,唐苦摇头:“怎么越来越消瘦了,换个郎中好好看看,天气都转暖了,还穿着这个?”

      头越发垂得低了,唐悲的声音低欲不闻:“没事儿了,哥哥不要记挂着我。”

      手,从唐悲的身上,复又摸了摸他的脸,唐苦皱眉,有些薄怒:“好像发烧了,你怎么都不吭声?还不叫郎中过来,你作死吗?”

      死这个字,让唐悲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复又淡淡地:“人生百岁,终是虚空,到最后,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死了也就死了,免得牵肠挂肚。”

      忽然一把拽过唐悲来,唐苦一抬腿,踩在凳子上,复将唐悲按在腿上,啪,举手就重重地在唐悲的臀上打了一掌。

      唔。

      痛倒不是很痛,唐悲脸上的晕红更重,声音更低:“这样不死不活,不是更拖累人?唔……”

      啪,啪,啪。

      听到如此倦怠颓废的话,唐苦怒意更重,也不说话,又挥手打了三下,比方才的力道重了些。

      感知到了疼痛,还有羞惭,唐悲自小就是一个很乖觉的孩子,不向三弟唐绝,桀骜难驯,所以很少会挨到大哥的板子,偶尔犯了过错,唐苦怜其体弱,也不忍鞭笞。

      记忆中,只被大哥打过几次,都是这样被按在腿上,唐悲越发脸上发烫。

      看到唐悲不说话了,唐苦的力道反而加重了,狠狠地击打了好几下,叱道:“怎么不说话了?说啊?”

      难道不是?

      唐悲忽然恨道:“大哥,你费尽心血又有什么用?唐五儿可以为你杀人,大嫂可以为你研毒,我,我能为你做什么?扮女人?勾引人?”

      忽然住手,唐苦松开了唐悲,唐悲顺势滑到地上,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看着地上的唐悲,唐苦神色黯淡:“其实,我的事情,本来就不该求到你,二少爷,好好休息吧。”

      他说着话,几步走过去,从床上一下子拽起来昏睡的王小楼,甩手就扛在肩头,往外就走。

      蓦地腾身而起,唐悲拦在门口:“大哥,你在怪我?”

      唐苦冷冷地:“唐某不敢作践二少爷,让开。”

      站着不动,唐悲咬着嘴唇:“王小楼是我的。”

      不敢劳动。

      唐苦漠然地吐出四个字,挥手一拳,就打在唐悲的肩窝上,要把唐悲推开,唐悲退了一步,依旧拦着去路,看了看唐悲很倔强地神色,唐苦一笑:“好,王小楼是你的?怎么让我相信?”

      嘴唇都要咬出血来,唐悲神色凄然,从唐苦的肩头把王小楼给拽下来,咕咚一声,下半身就摔倒地上,唐悲双手抱着王小楼的腰,用力地往床上拖,他弯着腰,不住地咳嗽,到了床边,用力一掼,将王小楼给抛到床上。

      王小楼此时犹自昏睡,和死狗一般,唐苦在旁边,双手抱肩,冷冷旁观。

      咬了咬唇,唐七公子唐悲将心一横,三下五下,就将王小楼的衣衫尽数剥落,被来回翻动时,王小楼吧嗒吧嗒嘴,哼哼了两声。

      手,摸到自己衣襟旁边的如意绦的时候,一颗晶莹的泪,从唐悲的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算了。

      唐苦终是叹了口气,过来按住了唐悲的手:“小七儿,己之不欲勿施于人,哥哥知道这些事情实在难为你,算了,还是另外想办法吧。我叫大嫂过来为你诊脉,既然外边的郎中看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看好,索性让你大嫂抓几副药煎来试试。”

      心中郁结之气,在大哥唐苦的叹息声中,不觉烟消云散,唐悲本来的一点愤怨,此时变成了愧然,有些哽咽:“大哥,王小楼交给我,小七儿不会让哥哥失望。”

      眼光落在那碗药上,唐苦语带责备:“还是怕苦?”

      点点头,唐悲看着那碗药,眉头深锁,药汤苦涩的味道,让他畏之如虎。

      亲手把药碗端到唐悲的嘴边儿,唐苦柔声道:“好了,喝下去,药凉了,会更苦。”

      眼中还带着暖暖的笑意,唐苦笑起来的时候,春风化雨。

      一口气将药汤喝下,唐苦拍拍唐悲的肩:“真的不要我把王小楼带走?”

      唐悲没有吭声,低着头。

      笑了笑,唐苦道:“是大哥啰嗦,如果连你也信不过,这个世间,还能有谁可以信任?”稍微顿了顿,唐苦又道:“如果没有意外,悲摧阁该办丧事了,你陪着王小楼去吊唁一下孤黯夜吧,好歹大哥和他也是朋友一场。”

      是。

      一丝灼热的哀伤,掠过唐悲的眸。

      这丝毫的变化,都落入唐苦的眼中,他故作不知:“好好休息,有些事情,不用操之过急。”

      只是点头,唐悲送大哥唐苦出去,站在门口,直到唐苦的身影,没入了竹林,这次转身回来,刚刚挑起帘栊的时候,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几欲窒息,身后有人递过一幅雪白的罗帕,唐悲接过来,捂住了嘴,有人为他捶打后背,动作轻柔。

      好半晌,这口气才缓过来,拿开罗帕看,上边腥红点点,原来咳出很多血来。

      没有回头,唐悲淡淡地:“多谢二嫂。”

      身后的人,正是他原来的未婚妻苑泠泠。

      每次当唐苦过来看望他以后,苑泠泠就会如影随形地出现。

      等了一会儿,听到苑泠泠也淡淡地:“你没死就好。”

      唐悲没有接她的话,看着手中带血的罗帕,心灰意懒。

      可是,身后没有了声息,唐悲有些诧异,他在等着苑泠泠的下文,今天她居然没有接着说下去。
      转过头,苑泠泠果真已经走远,摇曳如烟的身影,在幽篁碧草间隐约依稀,慢慢不见。

      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唐悲进了屋子,床上的王小楼,睡得依旧沉熟。他的衣衫,凌乱地堆在床边,唐悲将衣衫移开,坐到王小楼的身旁,修长的手指,慢慢划过王小楼的眉眼,自言自语地叹息:“你到底是谁?可怜的孩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叹息声中,王小楼翻了个身子,双手依旧举在头顶,并与额齐,小狗一般趴在那儿,臀腿之上,鞭痕犹在,好几处都破了皮儿,有些血肉模糊。

      唐悲起身,拿出止血消痛的药膏来,坐到王小楼的身旁,一边为他擦拭伤口,一边黯然道:“王小楼,从此以后,不会有人再打你了,孤黯夜应该已经死了。”

      嗯。

      穴道缓解的时辰也到了,王小楼从浑噩中渐渐清醒起来,只觉得身后凉丝丝地,被鞭笞的伤处不再针剜火烧般地疼,隐约地感到有人在旁边为他敷药,口里含糊不清地:“苏小羽,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居然扔下我不管,以为帮我涂涂药膏就放过你?”

      一只手按住王小楼的腰,唐悲轻声道:“不要乱动,还没有涂好。”

      声音好像不对。

      王小楼慵懒地舒展下四肢,转过头来:“你?”

      看清楚身边的人竟然是唐悲,王小楼蹭地一声,从床上跳起来,然后往门口就跑,可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他又站住,发现身上冰冷,低头看时,原来不着寸缕,慌乱中,他把门帘拽下来,缠在腰上,可是唐悲已经纵身过来,捉住了他的双手,王小楼用力一挣,门帘就掉了下去。
      王小楼大怒:“唐小七,你给少爷滚开,不然少爷对你不客气!”

      唐悲微微一笑,懒懒地:“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无须客气。”

      我的家?

      一副吃惊不已的表情,王小楼忽然想起方才清醒时听到的话:“你,你方才说什么?孤黯夜应该已经死了?我师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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