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春山》几章经

4、第 4 章

　　客栈里当然没有姓佟的掌柜和姓白的跑堂，有的只是三五成群聚成一堆高谈阔论的学子。
　　这些学生们有的或许因为今日放榜而整宿未眠，然此刻全都在精神亢奋的谈论着天将明时曝出的弊案，有人痛骂才被革职入狱的礼部尚书郭攸之，有人担忧舞弊一出，恐会试成绩作废还需重考。
　　范闲环视一圈，见自己要寻的人居然正好同适才在巷中打过照面的打酒书生与烧鸡书生坐于一桌，便提步径直走了过去，站在了烧鸡书生的身后。范若若把两人的伞收好放在柜台旁雨具专用的位置，理了理形容跟上。
　　烧鸡书生见得同伴的眼神，回头发现竟是自己在巷中借伞送鸡的对象笑眯眯地立于身后，不觉一窘，起身作揖道：“还需在下如何赔罪，公子直言便是。”
　　范闲伸手一挡，“我只是来寻人罢了，我与杨兄有旧，特来拜访。”说着指了指那位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书生，乃是在会试中第一个被他查出夹带了私货却又放过之人，姓杨名万里。
　　打酒书生笑道：“既是杨兄的朋友，公子快请坐，小姐也请。”
　　动作间，几人已交换了名字，范闲没有道出全名，只说了两人是兄妹，姓范。
　　侯季常瞧见范若若放在桌上的油布包，打趣道：“我说史兄明明是去买下酒菜，为何又两手空空回来，原是将烧鸡送给了佳人，便冷落了朋友兄弟。”
　　成佳林主动解开纸包，也说道：“这礼别致了些，却胜在实用。”
　　吃食可不是最实用的么，这会儿临近午时，范若若闻着那味还真有点饿了，左右这里无人识她，遂直接瓜分起烧鸡，“我要一个鸡腿，另一个给我哥。”
　　史阐立忙说：“便是小姐全要了都行。”
　　范若若盈盈看向他，“我在你眼中这般能吃？”
　　“不不不，自然不是……”史阐立面色窘迫，完完全全一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样。
　　这范闲就看不下去了，刚来京都时范思辙分明说过若若是个冷面才女，偏只在范闲跟前软绵绵的，现在对着外人都变得热乎了？范大少爷不着痕迹地插入话题，几人趁着杨万里还未醒，又论起国家经济民生之道来。
　　范闲像个出题人，其余三人辩着辩着就激动起来了，范闲边啃鸡腿边听，范若若也跟着听，两人都不发表意见。范闲主要是从谈话中加深对侯季常的了解，他与杨万里一样，都是范闲私自糊名的对象之一，如今听来倒是很有才学，且论起政事亦着眼于细微之处，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不似一般书生动不动便是“天下”如何如何。
　　范闲一得意，便朝范若若也抛去一个自得的眼神。范若若当然捧场，就谈吐来看，别的不说，这侯季常确实比郭保坤强多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杨万里转醒，他一眼便认出了范闲，几人又是忙不迭地郑重地重新介绍了自己，范若若在一旁听他们一口一个“老师”地唤范闲，不由遮着嘴偷笑。按理来说，范闲做了春闱的居中郎，又是太学五品奉正，还有一本风靡天下学子的半闲斋诗集，这声“老师”当得。可怪就怪在，谁让在座之人年纪都比范闲大呢。
　　几人心里明镜似的，既然范闲是悄悄来此，他们也不声张，是以客栈中的其他人都没发现，鼎鼎大名的小范诗仙此刻正和他们同处“一亩三分地”。
　　临走前，范闲提点了一句，“三月初一即是殿试，几位兄台还是要好生准备。”见几人略有失神，又道：“我只是提醒一声，不一定就是哦。”
　　但大家心里有数，既然居中郎大人如此说了，那多半便是铁板钉钉了。
　　侯季常犹豫道：“可郭尚书入狱，榜单是一定会变的。”
　　范闲笑道：“其他两位我记不清了，但你与杨万里是一定中的。”
　　侯季常与杨万里当即大喜，然与之相比，成佳林与史阐立心中不免惴惴，尤其是史阐立，甚至面色茫然的看向范若若。
　　范若若注意到他的眼神，笑容敛了些，对他点点头，像在鼓励他“下次一定”。

　　两人离开了好一会儿，侯季常才冷静下来，见杨万里已在安抚成佳林，便将手搭上史阐立的肩，“史兄，小范大人不是说了记不清，说不定以史兄的才学，本就中了。”
　　史阐立摇摇头，“不管中与不中，我本就配不上她，不过一次奇妙的邂逅罢了。”
　　这感情一事，外人说什么都是错，况且还是这种……一见钟情？侯季常又拍了拍他的肩，似在鼓励他“下辈子吧”。

　　马车上，范家兄妹也在说这事。
　　范闲两手交握抵住下巴，“史阐立不行。”
　　“嗯？什么不行？”范若若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这个人名字不行，史阐立，你想想，shǐ chǎn……”
　　“好了好了！”内容过于粗俗，范若若喊了停，然后眼睛一眯，学他的样子撑起下巴，“哥，我发现你最近怪怪的，好像是从……陛下定了要你出使北齐那天开始？说起来你那日还对我撒谎了，我后来明明在成衣铺见到了燕小乙，根本就没在家中思过嘛。”范若若顺着前几日的事回想，越想越明了，“而且你似乎很介意我会同燕小乙说话？今日又这么在意史公子，莫非……”
　　范闲喉结微动，“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范若若无视他，“史公子倒是同太子那个门生贺宗纬一样，见到我就有些在意起自己的举止，我又不是没被人献过殷勤，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至于燕小乙嘛，难道……他也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
　　以前只知妹妹脑洞大，没想到自恋程度也不低，范闲咂咂嘴，“不愧是我妹，真自信。”
　　“或许……给我送伤药的人正是他？”
　　“……”这你都能连上？
　　范若若笑笑，自己又给否了，“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他是长公主的人，做事又那么直来直去。我若是有燕小乙的身手，当日必不会从正门闯入，唯恐没人阻拦似的，那肯定是偷偷探查嘛，才不像他，为了替主子办事都能对姑娘动粗，这辈子怕是找不到媳妇了。”
　　这最后一句很是中听，范闲点头附和，“对，他这辈子肯定找不到媳妇。”

　　没几日便至月末，京中冒出了流言，说此次春闱弊案之所以能够如此快速准确地被侦破，全赖于一份行贿学子的名单，而这份名单，却是范闲提供给鉴查院的。
　　范闲一听就知这背后绝对是鉴查院在搞鬼，那名单莫说居中郎，便是庆帝案前也定是一早便摆了一份，更不论其他牵扯其中的大小官员。现在传得他像是不畏强权勇斗贪官维护天下清明的纪晓岚，连范闲自己听多了，都觉得事实确是如此。可实际上若最初陈萍萍没有告诉他庆帝欲借机整顿吏治的消息，他哪敢这般行事。
　　总之以往借着春闱大捞银子的京官们很不满意，有人弹劾范闲，有人跟着附和，一来二去的，范闲就接到了刑部的传唤。范家大少爷来京不足一年，已是第二回踏入刑部了，思及上次在这里与郭保坤贺宗纬的对峙，细品还有些怀念。不过如今他父亲下了狱，虽未波及家人，想必他的日子也不甚好过。
　　与上回不同，今次范若若没有心急如焚，反而老老实实待在家中等着范闲回来，范思辙却是坐不住了，火急火燎地跑到她的房中。
　　“姐，现在京里可都传遍了，那事儿真是范闲做的？”
　　范若若头都不抬，“嗯。”
　　范思辙一拍脑门，“坏了坏了坏了！”
　　这一下着实令范若若惊讶了，“哟，你这是在为哥哥担心？”
　　“我为他担心？”范思辙夸张地叫了一声，“我是为我的书局担心！范闲他做事之前怎么不想想后果啊？科考舞弊就他知道？他还正义检举？完了完了，他这回要是被办，我的书局铁定开不下去了，这京里谁不是看人下菜碟啊，我的银子！”
　　“……”
　　范思辙瞧他姐脸色不大对，找补道：“咳，我不为他担心也是有理可循的嘛，以他现在在书生堆里的声望，也办不了多重吧？大不了叫咱爹丢官弃爵，总能没事。要我说啊，这官不官的，就是那锦上添花的花，实打实的银子才是锦。”
　　范若若窘，除却银子的部分，到底是一家人。

　　这章是只存在于对话中的燕小乙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