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鸱》暖酒清茶

13、尾巴

　　杨燕燕比大家想象的坚强很多。回到警局没多久，她便主动提出要描述一下那个可疑的人，但必须要人多。众人只以为是小孩子害怕，便索性一起将小姑娘围了个水泄不通。杨燕燕坐在中间抠着手指甲，磕磕绊绊地讲述着早上的经过。
　　杨燕燕：“早上妈妈带哥哥回来，让我去看门，不许进去。哥哥没说话，个子比妈妈高很多。哥哥的头发很短很短，就像……”杨燕燕左右看看，哒哒跑到了胡芒面前：“就像这个叔叔的头发一样。”
　　胡芒的发型是万年不变的板寸。
　　杨燕燕继续说：“然后，哥哥和妈妈进房间了。我出门等。后来，张奶奶过来了，问我吃不吃糖。我想吃，可是妈妈不允许我吃别人的东西，妈妈说吃别人的东西就会，就会……对，就会成了别人的勤！所以我就跟张奶奶说我不吃糖了。张奶奶还没走呢，那个哥哥就出来了。他把衣服的帽子戴上了，看见张奶奶在，就把帽子往下拽了一下。然后哥哥就走了。我回家看见妈妈躺在地上。我觉得妈妈应该是累到了，就找张奶奶帮忙，我想把妈妈放到床上。张奶奶来了以后一直在叫，然后你们就来了。叔……”杨燕燕想了想，谨慎改口：“哥哥姐姐们，我妈妈什么时候能回家呀，我还得帮妈妈看门的。”
　　江里：“燕燕乖，妈妈还得让医生叔叔治疗一段时间。现在哥哥问燕燕啊，燕燕还记不记得那和妈妈回家的哥哥长什么样子呀？有没有什么特点，就是特别的地方？可不可以告诉我们呢？”
　　杨燕燕思考了好一会儿：“唔……哥哥的手背上有一个画，可是我不知道画的是什么。而且哥哥的眉毛很少，比妈妈的都少。”
　　好吧，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这已经很棒了。
　　结合张奶奶的回忆，这个Jack总算是有了个模糊的模样。另一边，法医实验室那边也有了个好消息。从杨晓红伤口处提取到了第三人的DNA，是血迹。初步判断很可能是嫌疑人留下的。
　　一切似乎都在逐渐明朗起来。
　　是夜。
　　“你他妈是不是傻?！”男子愤怒地将手里的刀狠狠插在了二人间的桌上：“分明有规定，你们行动前必须给我们通个气，我们也好给你们扫清尾巴！你倒好，一个冲动直接把自己露出来了！你这是要把你和我一起搞死！”
　　桌子另一边坐着的人反应却十分平淡，甚至带了几分无所谓：“那你便退出吧。反正咱们的联系他们也查不到，把那部手机砸碎了找个下水道一扔就行。你应该知道，一月十七号对我意味着什么。我一定要在这天杀人，随便什么人。如果你一定要拦着我，我就杀了你。”
　　男子气急反笑：“呵！那咱们看看，谁能干掉谁！你不会真以为杀了几个鸡就代表你武力值挺高了吧？！周固，你他妈的不过就是个……”就在男子的火气即将彻底爆发时，桌上一部手机突兀嗡嗡响了起来。不算大的声音却如同一桶冰水，瞬间浇灭了男子的全部怒火。
　　二人一齐凑上前，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读着屏幕上显示的消息。良久后，方才还怒气冲天的男子却彻底丧失了全部的锐气，反而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般灰心丧气。周固却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般，笑得十分开怀：“一直没管事儿的家伙都发话了，行吧，这事儿我自己解决。郑一白，你把我跟大家联系的手机砸碎了带走吧，剩下的事我自己来。”郑一白看看周固的神情，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选择了沉默。
　　郑一白将砸碎的手机残块装进了一只塑料袋。出门前，他转头深深看了一眼依然坐在原地的周固。周固低着头，手里捏着只打火机把玩着。橘红的火苗忽闪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照亮了周固的下巴。郑一白终于还是转身走了出去。这一次，他再没有回头。
　　翌日，平市公安局门口来了一个自称是来自首的不速之客。此人，正是周固。
　　周固坐在审讯桌后，双手双脚被铐了起来。温燃和宋简坐在她对面，神情复杂。江里和其他前辈们一起站在单向玻璃后面，旁听这场审讯。
　　与众人的严肃不同，犯罪嫌疑人周固的表情却堪称轻松。她甚至有心思冲温燃开些带颜色的玩笑，面上全是对警方的挑衅。温燃翻开记录本，询问她的身份。
　　周固很配合地一一回答。姓名，周固。曾用名，周孤，孤儿的孤。宋简忍不住多嘴问为什么是这个孤？周固的表情忍不住轻微地抽动了一下：“没什么原因，我妈给起的，你们问她去。”性别，女。当她说自己是女性时，所有人都禁不住一愣。没有人想到，眼前这个剃着圆寸头，身高一七五，无论面容还是身形都像极了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甚至连嗓音都十分中性化的人，居然是个女人。不过，这也就能解释通，为什么她能够轻而易举把那些受害者骗走杀害了吧。
　　年龄，二十一。居然这么年轻么？但她的学历只有初中。早早就出来混社会了？作案动机？没啥原因，看她们不爽算不。你们不信啊？那你们自己找去吧。反正人就我杀的，你们随意。为啥来自首？不想干了呗，老杀人也挺无聊的。进来换换脑子。周固的脸上始终带着无所谓的笑容，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人命在他眼里，仿佛只是个不值一提的物件儿。
　　“说说你的同伙吧。”温燃翻过一页：“有些事不是你一个人能解决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早点交代清楚，没准儿还能戴罪立功。”
　　“没有同伙。”周固索性整个人朝后仰了仰：“我要同伙没用，拖后腿吗我。一个人挺好，自在。我真诚建议啊，你们也可以试着一个人过一段时间，就好像自己建立起了一个只独属于自己的世界一样，那种感觉，特别美妙。”看周固越说越偏，宋简急忙把话题往回扯：“说说案子吧。你是怎么选择作案目标的？作案经过又是如何的？跟我们详细说一说。”
　　“没啥好说的。第一个女的见我大晚上路过，就一个劲儿拽着我跟我说，今天这么晚了可以便宜点让我搞一次。我一开始也没怎么想杀人来着，就说我不搞。结果她跟吃错药一样死不撒手，非要我掏钱跟她搞。我寻思这他妈还能强买强卖啊？我就挺不爽的，正好那天我准备在家修下东西，买了个锤子揣身上了。我被她整挺烦的，正好那片路没监控，我就指着小巷跟她说，搞可以，但是我喜欢黑灯瞎火的。她估计也是钻钱眼里了，直接就说大哥只要您给钱去哪都行。我就领着她进巷子，趁她准备脱衣服的时候，我从兜里把锤子掏出来给了她几下……人就这么死了。死得太快了，我觉得不过瘾。我就把我刀拿出来了——”温燃打断了她的话：“等等，为什么你会随身带把刀？”
　　“帅啊。”周固的回答让众人均是无言以对。看来这位的中二病延续时间挺长的。
　　“刚才说到哪了……对，我把我刀拿出来把她肚子割开了。我其实要不是没钱上高中，我都想学法医或者医生来着。能光明正大喇开人的肚子，想想就激动。可惜了，我反正是跟医这个字儿无缘了，没事也只能喇个小猫小狗啥的，但猫狗跟人还是不一样不是，这回可算是让我逮着机会了。我就把我手机电筒打开叼嘴里当照亮的，仔细看了一下人肚子里是啥样。我还把她肠子拿出来在手上绕了好几圈，然后又给小心翼翼摆回去了。别说，真挺有意思的。而且这种事吧，它就会上瘾你们知道吗，我回去后就一直在想一直在想，当时刀子划开肚皮的时候发出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样子来着，划开的时候人那肠子是咋长的来着？我都忘了拍照了，这把我悔的，直拍大腿。所以我就打算再找几个人喇一喇，起码得把我之前忘的事儿搞清楚不是。不然我睡不着觉啊！哎呀，最后我把原来的事情搞清楚了，可是又有了不少新的问题，那我能怎么办？继续实验呗！我甚至觉得我应该抓一个人回家专门喇，我给她治，治完我再喇。多美好啊！”周固的眼神里充满了诡异的憧憬，语气也满是期待：“一个专门的，只属于我的人体解剖对象，真棒，我可以在她身上试验我想到的很多方法，她也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也会把我满腔的爱意只交付给她一个人。我会很爱她很爱她的，天啊，想想我都快疯了。我想要，相当想要一个解剖对象！”
　　很好，这绝逼是变态。面面相觑之下，大家都在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这样的想法。审讯室里的温燃和宋简明显也是这样想的，他们用力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勉强保持着冷静起身：“那么，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周……”周固抢答道：“叫我周先生吧，我做男人习惯了，你们要是叫我小姐我还会以为我是个人妖嘞。”
　　“……好的周先生。”温燃反应飞快：“那么，明天见。”
　　周固的手都被束缚着，便努力地抬起手掌冲二人摇了摇：“拜拜二位警官，再见喽。”
　　再见再见，再也不见！
　　当天晚上，周固在看守所里自杀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