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森塔尔的情书》南北一树

3、宋磊

　　林寒抬眼找这个脑子被晒干了的人，说话的是中午那个戴着头带的男生。

　　叫什么来着？

　　林寒没接他的话，发完水就准备走了，何云飞又叫住他，“寒仔，我们马上打完了，冯峰那家伙刚溜了，你帮我们计个分呗，呆会儿一起回去。”

　　“那好吧。”林寒这次倒是没有直接拒绝，作为一个小基佬，还是很愿意看一群正值青春的男孩子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的。

　　林寒走到篮球架旁边，这边稍微有点阴，可以躲避一下热浪，他靠在篮球架上，看着一群男生追着一颗球跑，心里觉得还挺好笑的，以至于一颗擦框而过的球从他身边晃过去都没注意，何云飞跑过去把球捡回来，路过对林寒说：“寒仔，当裁判就专心点，别光顾着看我了！”

　　林寒给了他一个白眼。

　　比赛打到快下课，林寒和一群人一起回去，他们浑身都是汗，这下林寒已经不想他们再多靠近自己一厘米了，离得远远的，走到三班教室的时候，蒋勋叫住林寒，“小孩儿，今天那些水多少钱？我转给你。”

　　“我看看，二十三。”林寒拿出手机，一字一句，“不要叫我小孩儿，谢谢。”

　　这边林寒举着手机调出二维码给蒋勋扫，旁边应该是刚上完厕所的宋磊径直从两人旁边走进教室。

　　“谢了啊，小孩儿。”蒋勋把钱转了过去，然后笑嘻嘻地跟他道别，剩下林寒站在教室门口呆若木鸡。

　　这个蒋勋就是个傻逼。

　　林寒做贼心虚地走进教室，那边宋磊回到座位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拿出一本本子开始写点什么，林寒等了一会儿，也没往他这儿望一眼，更不用说来找他问什么了。

　　接下来的半个下午林寒都心不在焉，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办了，不解释吧，明显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在耍他玩儿，解释吧，那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告诉对方自己是要故意找机会认识吗？

　　晚饭林寒就不好意思再去找宋磊了，何云飞也坚持要请他吃饭，又跑去找了宋磊，他还是没一起。

　　“新同学还真是生人勿近啊，男女不吃，”何云飞往嘴里塞了一口肉，感叹道，“只吃寒仔。”

　　“说什么呢？哪有！”林寒踢了他一脚，“他还是挺好说话的。”

　　“这话没说错，”彭子恺插话，他坐宋磊前桌，算是有发言权，“我下午管他借本书看，人家很爽快就借给我了，也没说要我什么时候还。”

　　“我觉得吧，”冯峰在一边做总结，“他就是不太爱和人待一起，喜欢自己一个人，热爱孤独，享受孤独。”

　　“可以啊胖子！”何云飞表扬，“总结得这么有深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文化人！”

　　喜欢孤独......吗？林寒听了冯峰的话，一口青菜放进嘴巴里就发了呆，筷子忘了拿出来，觉得好像确实是哪里堵住了。

　　“发什么呆呢！”何云飞叫醒林寒，眼疾手快从他盘子里抢了个丸子，“不吃我帮你吃了！”

　　“何云飞！你个畜生！”林寒反应过来，说好请他吃饭结果吃食堂，就给点一个青菜三个丸子还有一碗免费的汤，这还给他抢一个，“你给我吐出来！”

　　那边何云飞作势就要吐给他，被林寒一脸嫌弃地制止，但看着耍宝的班长，他感觉心情似乎又好了一点。

　　等到他们吃完从食堂回来的时候，林寒看见宋磊还是坐在位置上看书，旁边的女生趁着还没上课叽叽喳喳聊着天，他却像是老僧入定一样一动不动。

　　难道他没去吃晚饭吗？

　　林寒又犹豫要不要去问他有没有吃晚饭了，最后想想还是算了，正好老夏抱着一叠卷子进来，借着班主任的便利占了晚自习，搞一个地理的小测验，底下一片哀嚎，老夏把卷子发下来，又交代地理课代表——也就是我们的林寒同学——考完把卷子收上来交到他办公室去。

　　考试时间一节课，林寒地理好，半节课就写完了，然后开始写其他的作业，首当其冲就是化学，林寒盼望分科，这样以后他就不会再有考39分还被老师叫出去单独谈话的尴尬场面了。

　　等到下课的时候，各组把卷子都收上来交到林寒这里，林寒数卷子的时候刚好点到宋磊的，他忍不住翻开多看了两眼，宋磊的字吧，确实不太对得起字如其人这个词儿，下面的题目，有几道林寒一看就知道写错了，后面的简答题也没有写多少，看来宋磊的成绩可能不是很好。

　　说不定人家理科好，林寒送完卷子回来的路上想，我的化学不也一塌糊涂吗？

　　晚自习下课，结束了一天的学习，林寒伸了个懒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他还是忍不住往宋磊那边瞟，他还是坐在位置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教室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林寒坐不住了，背上书包跑到宋磊位置上，“那个啥，宋磊，一起走呗？”

　　“哦，”宋磊抬起头，像是没注意到已经下课了似的，把书收起来，“好。”

　　林寒有些吃惊他没对手机的事情多说什么，等到宋磊收拾好东西，二人一起下楼，路过车库的时候，林寒说：“你等我一下，我推车。”

　　林寒推着自行车从车库出来，宋磊还在那等着他，两人一路走着，还是谁都没有说话，鼓了好大一口气，林寒终于开口，“宋磊，那个，其实我不是故意……”

　　“没事。”宋磊没让林寒把话说完。

　　“哦……”

　　两个人并排走出校门，林寒又问：“宋磊，你家住哪啊？不知道我们顺不顺路？”

　　“那。”宋磊昂了一下下巴，指了指学校对面的小区。

　　“哦。”林寒愣了一下，然后和宋磊走到马路上，他跨上自行车，对宋磊说：“那明天见。”

　　“明天见。”宋磊和林寒道了别，顾了一下左右来车，然后穿过马路，就隐没在了披着昏黄灯光的人群当中。

　　学校对面的小区大多数都是租给了有孩子在临城一中上学的家庭，宋磊这个学期才刚转学过来，会租住在那里也很正常，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林寒骑着车在回家的路上，道路两边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空气卸下了白日的酷暑，风过耳畔已经微凉，他回想着自己今天有些荒唐的一见钟情，只觉得比考试的最后一题还要难来解答，但是转念又想想，今天好歹是认识了人家吧，就算是做最后一题也是开了个头了，这也算是一个好的开端吧？

　　只是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失落呢？

　　林寒回到家里楼下，把车停好，上楼，到了自家门口，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妈妈陈兰的声音：“林先胜我告诉你，你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没法过了，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

　　“去就去！你以为我就能忍的了你吗？”然后是他爸爸的声音，“明天就去！”

　　“好啊林先胜，我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这时已经陈兰已经带上了哭腔，“你早就有这个打算吧！”

　　随后传来玻璃或者是瓷器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夏夜显得格外刺耳。

　　林寒吸了一口气，把钥匙插进锁孔，开了门，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爸妈，我回来了。”

　　“崽崽回来啦！”陈兰迎上来接过林寒的书包，一点也没有刚才争吵的影子了，“饿不饿啊？要不要我给你弄点东西吃？”

　　“不用了，我不是很饿。”

　　林寒换好拖鞋，刚要往里走，就被林先胜用拖把拦下来，“你先别，刚我不小心摔了个杯子，这儿可能还有碎玻璃，等我拖干净。”

　　“是是是，”陈兰愣了一下，连忙上来应和，“你爸就是这么不小心，注意点儿。”

　　“爸妈，我有点累了，今天考试了，”林寒是真累了，有点不知道如何应付父母这样的假装和平，“我就先洗澡休息了。”

　　“好，那我帮你拿衣服。”

　　林寒进了浴室，打开喷头，大股的热水洒下来冲走了一天的疲劳，他闭着眼睛站在水流下面，觉得自己好像舒服多了，冲了十多分钟，林寒擦干身体回了房间，打开台灯坐到书桌前面，从书架上拿下还没看完的书，翻到插书签的地方，认真看书。

　　过了一会儿，房门响了，陈兰端了一杯牛奶走进来，轻轻地放在林寒旁边，想说什么，又还是没说，然后就轻手轻脚地准备退出去。

　　“谢谢妈。”

　　“没事，这有啥，”陈兰愣了一下，又走过来，摸了摸林寒的肩膀，“儿子，你别多想，我和你爸爸没什么的，我们就是小吵小闹的，以前不也有吗？别担心。”

　　“嗯。”林寒笑了笑，安慰妈妈，“我知道的，就是，你们可以好好说话，不用每次都大吵大闹的。”

　　“好。”陈兰欣慰地说，“你就好好学习就行，不用管那么多的，我和你爸爸会注意。”

　　“嗯。”

　　“那你记得把牛奶喝了，别熬太晚了，”陈兰轻轻地合上门，“晚安。”

　　林寒把书收起来放回书架上，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封皮的本子，翻到最新的一页，写下今天的日期，顿住，他在台灯下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一口气把桌上的牛奶全都喝了，拿起笔在那一页写上两个字。

　　宋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