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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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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本节注释:
由于背景设定尽量都选了有具体外文名的婧妹
(以后可能还有)
曾可妮 Jenny 喻言 Gemini 谢可寅 Shaking
金子涵 Aria 张语格 Tako 宋昭艺 Kay
徐紫茵 Roada
————————
“正邪间两相迫 如何分得爱你的半轮廓”
“愈畏愈胜她 意志所达”
“精灵无忧隔云涯 信仰不朽怎放下”
——————————
Henceforth 今后从此 2
“破碎的镜像该如何抚平伤疤”
“秘密心血画又岂甘任人践踏”
这种年头谁还在意丢不丢人羞不羞耻。
喻言看着曾可妮五指葱茏的碾着那张情报纸,突然有些自暴自弃。上一次的任务并没有失败,甚至还可以说并没有人阻止反法西斯联线策划的顺利进行。听到徐紫茵转告给她的这个消息喻言只觉得意料之内情理之中,本以为曾可妮会快刀斩乱麻的将她们修道院连根拔起斩草除根,没想到什么指令都没有,风平浪静的出奇。不用想也知道这位面前的冷血貌美指挥官高抬贵手放了她一马,但是凭什么呢。
凭自己这张呆板冷酷还平平无波的脸?
凭曾可妮心里那点过意不去、知道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的结局?
都不是。
风雨欲来之前黑云压城。都是表象。
曾可妮的桃花眼飘忽不定的在那张纸条上扫过,简单的密码已经被她记住存于脑海。信手将影印纸重新叠回原样,散发着未完色欲之气的军官此刻无声的看着喻言手下的动作。即使衣衫已经被刚才的一番撕扯弄得凌乱,喻言的上半身基本赤裸在曾可妮的眼前,脖子深窝里那颗醒目的红痕伴着车内雪地投影进来,还沾连着军官放纵舔舐后的透明湿润。从小到大喻言都不是个没脾气的人,胆量也是有的,不然也不敢在仅仅八岁的时候挥着蜡烛驱赶开自己身边的色批。
也可以理解为喻言好面子,输人不输阵。
一如现在她对曾可妮看光了半个自己居然毫无反应。
面无表情的重新扣好自己的内衣,压出褶皱的修女领被喻言不紧不慢的抚平归位。散落一椅的棕红长发被主人试图单手束起,然而喻言没能找到可以做绳索的道具。抬眼平静的瞟了一眼对面淡淡抿着唇注视自己的曾可妮,小修女异常冷静又大胆的把手伸向了那人的肩。
黑色的指挥官军服剪裁得体而妥帖,即使曾可妮现在懒散的披着外套衬衣扣子崩开几颗,打底的素色衣裹露出来些许饱满的胸脯。曜石黑的发丝衬得军官脸色并不好看,倒是有些凄决的美艳。曾可妮还在挑眉看着喻言的手朝自己伸来,一动不动的想看她到底想做些什么。好赖这辆车都是她的主场,被钳制在身下的修女就算想逃,也要掂量清楚自己一个平民百姓和高级军官对决交手那可怜的几斤几两胜算。
啪嗒一下一根金色的细穗被喻言扯断,就那样展开面前侵略者的所属物,像是在挑衅一般利用着军人的肩穗绑发。喻言扬着不屈的头颅直视着曾可妮愈发深邃的眼睛。手上的动作没停,冰封的大雪好似透过玻璃冒出来浸泡住了车内两人的感官。直到喻言默不作声的把蓬松的发丝拢到脑后,曾可妮才翩然回头,眯着桃花眼和猫猫唇看了一眼自己左边肩头被人破坏拨乱了齐整感的军衔。
金色的断线口倒是很洁净的不拖泥带水,一如喻言此刻蒙着一层浓雾的眼睛。实际上这些金穗子再被多抻下来几根也没有问题,只不过曾可妮面前这小人儿理直气壮拿着她的东西嚣张的模样有些顽皮。
这小家伙儿倒是挺不见外,也不客气。
喻言见曾可妮对于自己的示威熟视无睹,心下有些丧气般的质问自己为何没能引起面前这人的注意。恍惚了一秒她就为自己的脑子里这龌龊而肮脏的想法狠狠唾弃自己,呸,一个践踏别人家国的侵略者,凭什么要试图让她接近。曾可妮的确是这二十多年来她见过长得既英气又柔媚至极,结合这欧式风情于一身的汇聚体,但她的身份总是让喻言怀有着恨而远之的心情。
“......便宜占也占了,还有事吗。”
修女开口的淡漠语气好像跟刚才被压在车椅上吻到急促喘息的人不是自己一般,了无生机的表情让曾可妮很想知道如果此刻给她扒光了衣服躺在自己面前是不是也会安静如昔。这判若两人的模样倒是惹得曾可妮发笑,她随手捡起掉在脚底的玻璃瓶就着杯口抿了点水,带着清浅的雪色在唇上泛起诱人的涟漪。杯子里的水早已失去了该有的温度,碰触到还发热的舌尖激出一道冰冷的通途。怎么就成了自己占她喻言便宜了,曾可妮挑着秀眉把目光拨回修女的身上。
“你觉得呢?”
此时此刻有没有事又有什么关系。
喻言显然没想到军官会把问题踢皮球一样还给自己。她又无心跟曾可妮做这些口头上的辩论,多说多错害的又不是曾可妮。这一秒高级军官又把那双骨节分明细长的手伸到她的耳畔,挂着潮热的情意微抚着喻言轮廓线清晰的侧颜。
她不管怎样都很像天使,曾可妮如是想。
四肢百骸已经渗着麻痹的酸劲,喻言僵着身体第一次没有去躲避曾可妮的触摸。理智告诉她就算躲也不可能躲一辈子,不如坦然忍受,即使违背本心。喻言能感觉到曾可妮的手指冰凉掌心却灼热,烤着她的苹果肌微微发烫。只是简短的蹭了下滑腻的脸颊,曾可妮的手指就眷恋的停在了喻言的梯形红唇。肉粉色的指甲盖在喻言的眼前晃着,健康而饱满,是生命的颜色。而这几根天生不凡的掠夺休止符就将将带着些许力道摁住了修女的唇,在那里勾勒描绘着占有的资格。
噙着温润假笑的指挥官凑近修女的瞳孔,满意的观察到她凤眼里只有自己的清晰倒影:
“这双唇,以后只能我来吻。”
哪怕是所谓的上帝也不行。
从今以后,是我私有的收藏品。
包括你。
听到这句话里暗含的霸道与威胁,喻言只当曾可妮习惯了征服的虚荣心在悄然作祟。她是修女,整个人身心都归属于万能的主,为何要委身于一个不想扯上任何关系的他乡人。修女显然没把这句看似暧昧深情、实则是警告的低语放在心上。曾可妮看着喻言并未泛起波澜的空洞瞳孔,扬起手臂漫不经心的在她被自己坐住的大腿上惩罚性的捏了一把。
“.....听好了,毕竟我从来不喜欢把一次能听懂的话说第二遍。”
宣示主权从来不需要重复。
亲爱的,你最好也别让我说第二遍。
曾可妮绅士的执起喻言的手背,在上面印下自己烙印般的一吻。
既然贸贸然这么冒失的闯进我乏味的世界,那就不必离开了。
不论你跑到哪里。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了。
手背上接触到的那对粉唇很烫,像是要在皮肤上把喻言烙红一样,轻盈又沉重的落下。修女所存在的空间里充斥着不可拒绝,她也实在没想到曾可妮会对她施予这夜的庇护。自己无钱无权,赶鸭子上架也勉强就这张脸还说得过去,但很明显,浑身若有若无的杀伐气息让曾可妮直观感受起来就不是那种随意留情的浪子。
大家都叫她什么来着?
侵略者里“普鲁士的罂粟玫瑰”?
知道即使反抗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喻言沉默着一动不动。
她没有开口应和曾可妮的许诺,也没有硬气的挺着脖颈拒绝。
抛开面前这是个侵略者的身份不谈,曾可妮算是救喻言两次于水火的有恩之人。光凭这点,修女就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恰当的立场和曾可妮谈条件,更何况本来她们就不处于平等的对立点。
曾可妮是手握生杀大权的最高指挥官,她喻言只是一个不能再微贱还可替代的神职修女,普通而泯然众人。
如果这妖娆的撒旦要她堕凡入地狱,喻言别无他法。
只能追随。
得过一天且过一天。
指挥官没有观察到喻言的反应,索性也不再管她要做什么,自顾自的支起身来放开了她。一瞬间冻结的血液冲涌回失去知觉的下半身,喻言只觉得自己身上一软。被压的麻木时间太长,她都忘了自己是处于一个多情色的姿势。只要修女动动小舌勾一勾唇,就算是恶魔落在身前也要卑躬屈膝,言听计从。曾可妮不是没意识到自己抓来的俘虏有多美艳,而是她从来不屑于在情事上当一个掠夺者。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如果想要得到一份感情,必先抛出一份诚意。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做法,愿者上钩。
她要喻言全身心折服的那一天再享用。
等你爱我,永夜即刻永昼。
看出那具娇柔身躯的行动不便,曾可妮抬手把喻言揽起来放到后座。车内的昏暗荧光灯被打开,照在指挥官金色的肩章上忽闪忽灭。懒得整理自己的合身白衬衣,尽管那衣襟已经尽数被喻言身上的泥泞沾染的污秽不堪。曾可妮把身上的外套拢了拢扣上皮带,这才回过身看向缩在车后座如同一个稻草人般呆滞的喻言。今天晚上的事情走向有些刺激,怕是受了不轻的惊吓吧。曾可妮想着便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煤腥气在丢出去的一刹那四散出来,摔到喻言的腹部。
不明白这盒火柴是什么意思,头上的光忽地一暗被曾可妮趴伏过来的身躯尽数挡住。车子没发动的时刻是冷的,鹅毛大雪簌簌落落的打在军车顶棚和窗上,和着北风的寒意卷进喻言的心房。本身那件修女长袍就没多厚实,唯一算遮挡工具的斗篷也早就湿透被曾可妮无情扔开。牙齿之间不自觉的一直打起寒颤,修女的双脚早就在冰雪与麻木的作用下难以自控的僵硬肿痛,她实在是太冷了。
趁着喻言抱着肩膀瑟缩的同时曾可妮已经跨过车厢来跪在她的身前,缓慢而敏捷的抽出一根火柴划出眩目的炎色星星。喻言没看懂曾可妮眸光里潋滟的示意,沉默地咬着又开始发紫的软唇格外楚楚可怜。她是不会开口告饶的。指挥官无奈,拉起喻言的一只极冻的手叹了口气,把那根跳跃着温暖光点的小木棍塞到她僵直的指缝中间。盈盈脉脉的亮色绽放在喻言的指尖,火花冰释着手心的寒霜。喻言感到一起融化的不止是身上的砭骨冷意,还有这层与曾可妮杀伐外表下未知的矛盾隔膜。
此时此刻借着微明的光亮,修女能看到指挥官不同于往日的冷硬皮囊内安静的本质。曾可妮的五官天生精致,每一道弧度都跟设计好了一般,与喻言的野生感不一样。如果说喻言的脸颊是自然界的鬼斧神工,那么曾可妮的线条就是人间匠心造化弄巧。她咬住的唇再一次染上血色,喻言不知何时已经放松了牙关,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那人。
曾可妮在一根火柴燃尽之后不觉疲倦的一遍遍耐心重复着动作,为喻言在这并不暖和的车内一次次划亮心上的火焰。最后一根火柴熄灭之前,曾可妮默不作声的丢开火柴盒,摊开纤长的十指,大掌温柔的包裹住了修女还散发着冰冻气息的手背。指挥官的呼吸吐在喻言的小臂上,温热的、柔和的带着肃穆,似乎是在做一件多么虔诚的事。
背上传来悉簌的声响,曾可妮早在半跪在喻言身前的同时,就将身上宽阔厚实的军服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仔细的扣好第一颗门襟,曾可妮继续握紧了那双已经恢复了红润颜色的小手,不时间夹杂着缓和僵意的揉弄。女子专心致志的模样尽数收揽进喻言的眼底,尽管小修女抿着嘴丝毫不反应也不言语,但曾可妮仍然执著的呵出一口又一口白色的水汽,试图用自己唇齿间转瞬即逝的温意避免刺骨寒风对修女身体的再度侵袭。
那一团团氤氲着不能明说的暧昧水雾只是在空气里飘忽了几下,就迅速蒸发然后消失不见了。
正如同喻言此时非常想把曾可妮搂进怀里卡住她的脖颈来个锁喉,细细质问她有什么阴谋诡计不妨明着出牌。但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白衬衣的军官丝毫不在意她的想法,自主的做着想要做的事。
这一刻想带给她几分不消散的暖意就好了。
哪怕只有这一夜的沉溺。
喻言嗫嚅着嘴唇动了几下,开合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
谢谢这个单词,是不是有些单薄无力,可是又找不到更好的代替。
你看,人所创造的语言就是这样奇妙的东西。表达爱意之时好似漫天星斗,浪漫到疏疏朗朗的皆可随意摘取;可到了想抒发复杂情谊的时刻,就稀稀落落的,苍白而脆弱,只言片语还是言不由衷全都词不达意。
曾可妮什么都没回复,只是静静的握着喻言的手,珍惜的模样像抓住沙滩边意外因为海浪潮汐翻涌而获得的遗珠宝石。
明明只是简短的几分钟,停在两人身上好似一个世纪。
真诚的主啊,请让时光在这一刻摁下暂停键。
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
指挥官带着眼里浩瀚的日月星辰抬起头,细致的把修女身上的军服拢紧,这才放心的迈腿一伸回到驾驶位。“你该走了。”
送你回去。
车子发动后被一地的银白牵引,橡胶的轮胎在雪地里碾出两条深而暗的印痕。一路上只有雨刮器扫开鹅毛般大小的六角形声响,伴随着快速在喻言的眼角蒸发掉的一滴泪。曾可妮没有说话,一手打着方向盘望着后视镜能隐隐约约看到喻言缄默着缩在后座里。修女紧拽着保温的衣服,毫无表情的注视飘飞的雪花掩盖身后这晚的秘密。
今夜不再。
距离修道院还有不到一百米,穿着单薄白衬衣的女子停下了车。她的衣衫还没有完全整理好,优雅的锁骨魅惑的勾去喻言的眼睛。指挥官从兜里掏出那张关乎一切起始的影印纸,挑着一抹轻佻的笑意扯开外套,素手撑开喻言的衣领滑到她身前的口袋里。
那张情报又被她塞了回喻言的衣服里去。
只不过这一次的行动直接又迅速,不像方才夺取之时的心机与调戏。侵略者的桃花眉眼笑得好看,纷飞的雪花在曾可妮的脸庞边染成了粉红色。她迈开长腿走下来替喻言开门,似乎感受不到这晚上的零下雪夜般把后座上的人牵下来。喻言的双脚踏上土地的那一刻才惊觉自己还活着,不由得拧起眉毛无声的询问那人这是什么意思。
大雪像羽毛般洒落在军官的黑发间,她好像并无拂去的意愿。曾可妮生的高挑,本身就如同青松般挺拔,此刻逆着灯光在喻言的眼睛里竖的笔直。突然她凑过来,抬起喻言的下巴在唇上和额头上各自莫名的落下一吻。
慵懒的气泡音灌进喻言的耳道,蹭在她狂跳的心上。
“.....快走吧,宝贝儿。”
修道院的路近在咫尺,曾可妮插着军裤上的兜袋吹出一段婉转的小调。指挥官走了两步又停下倒回来,仔细的把军服外套上每一颗扣眼都替喻言系好。仅仅是下车的几十秒曾可妮的十指已然冻红,看到那鲜艳的颜色喻言才猛然反应过来,面前这个臭名昭著的纳粹这一刻也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存在于雪天之下的普通人。
她也会冷,也会冻红手指,也会含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微笑。
她居然会怜悯,会仁慈,会用美丽倾倒众生。
她杀伐,她冷酷无比,她还会用枪抵着每个人的额头,视生命如草芥。
她曾可妮不是一块百炼铸烧的钢板,任人指责践踏之后留不下一条轻浅的划痕。
她眼底和心间燃烧的酸涩秘密无人可知。
这一次动作之后曾可妮朝着喻言绽出一个微苦的笑意,回头之时长发随着晃动劈开了漫天肆虐的雪花,在喻言的眼里造就一条黑与白、光与影、明与暗的分界线。
“———今夜,我的衣服借你。”
喻言趔趄着脚步,深一下浅一下的不知道怎么躲开修道院里众人的视线,摸索着走回自己的房间里。关上木制门板的一刹那她背靠着墙壁软了腿,踉跄着坐倒在大理石的地砖上大口呼吸。跟曾可妮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实在太过压抑,女指挥官浑身的冷峻让她窒息。外套还齐整的披在她的肩上,那股独有的纯欲奶香把修女尽数笼罩。
那一刻喻言趴在膝盖里肆意的渗出泪来,她好恨这种迷恋于曾可妮假面温柔下的自己,却又不受控制贪婪的汲取仅有的一丝柔情蜜意。喻言用自己还红肿的手腕抱紧军衣,陷入道德和理智的混沌里。
到底哪个是你。
到底怎样是真正的曾可妮。
为何接近你的思绪,每一秒都如此熟悉而又清晰。
当欲望的种子悄然落地,终有一日将破土而生的恣意。
回到军营已是午夜,曾可妮只穿一件衬衣潇洒的踏进自己的领地。门口一个斜倚着的身影插着肩偏过脸来,装作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指挥官没扣好的凌乱衣襟。
要知道这人以前可是过分注意自己形象的。
谢可寅捋了捋自己的额发,戏谑的开口,“爽完回来了,Jenny?”
妈的,这个狗女人还知道回来,了不起。
曾可妮掏出口袋里的钥匙,刺啦一下推开门示意好友进到自己的办公室,挑眉笑得痞里痞气:
“Shaking,直说。”
一下子就绷不住表情的小老虎瞬间嫌弃,啧的一声就开始埋汰曾可妮今晚的大胆高调行为,“Fuck,我看这方面你就是不行。”
意有所指的盯着曾可妮明显像是经过一场激烈战斗的衬衣领口,“怎么,觉得猎物长得好看大发慈心的只玩了人家四个小时?”
“别他妈给老娘瞎扯犊子,”曾可妮一手在柜子里抽出一件干净的睡衣一边无情的打断谢可寅的话,“你先去看看nineone身上有没有好皮肤再来我这胡咧咧。”
谢可寅对乃万的占有欲一点不比她少,何况她还没碰过喻言。
抓起桌子上的纸杯咽了一口水,谢可寅才烦躁的继续怼:“去你妈的吧曾可妮,今晚这事儿给个准话怎么压下去。”料她再是智谋绝代的情报官,也没法堵住整个士兵团目睹最高指挥官当众车震搞女人一传十十传百的话题。口耳相传只会越来越离谱,到时候再牵扯出点别的杂鱼怎么办。
自顾自的换上睡衣,曾可妮头也没回的嗤笑一声以答复谢可寅,“他们也配过问我的私事?”几个脑袋啊,讨论的时候先摸摸头能不能好好的安在自己的脖颈上吧。“别以为那些败类在我眼皮子底下烧杀掳掠做的事瞒得很严实。”这话倒是不假,她定了那么多森严的和平规矩,即使后果惨烈也总有些不长眼的小老鼠选择偷吃。
只不过都被她个个拿来在军营里杀鸡儆猴罢了。
“操,我只是担心———”
谢可寅抓狂的语句被曾可妮不屑的阻止,“担心什么?”
高脚杯里的津红酒液借着冰凉的灯光晃荡着,曾可妮用这杯上好的陈酿堵住了旁边喋喋不休情报官的嘴,漫不经心却又一字一顿的开口:“你在担心我玩弄别人的感情,还是担心我逢场作戏的能力?”
“.......还是担心,我万一难得的擦枪走火动了真情实感?”
谢可寅皱着眉嘬了一口酒去叫她的名字,“Jenny!”即使没有曾可妮的身高压迫,情报官还是咬着牙顶住身前散发的煞气继续吐字:“他妈的别装了,我们几个比谁都了解你。”
这不在乎的花哨外表下掩藏着多深的心意。
曾可妮要是真的流连花丛,她反倒不担心了。越平静的阐述与推诿,放到这个善于隐藏的狐狸身上才越可怕的诡异。
换了一身休闲衣服舒服的靠在办公桌沿上煮牛奶的指挥官眯起眼,锋利如刀的回击:“谢可寅,我建议你还是多顾及一下自己。”
一时间甜香的奶味在狭小的方寸之地弥漫开来,“如果乃万被纳粹总部发现,你知道后果的。”
提到心上人的名字霎那谢可寅的眼神就凌厉起来,“不会的。”她看着曾可妮乐得清闲的搅拌着奶壶里的糖块,犹豫着出音。
“......但是,这样被传开真的没关系吗?”
本来作为侵略的铁蹄,德国在奥地利的土地上已经是寸步难行。夹在两面之间做人有多难,谢可寅是知道的。她只是一个有些话语权的情报官,这样的身份要高不高要低不低,不容易引起怀疑。
可曾可妮不一样,她的位置是林茨的最高指挥官,一旦出了纰漏不管是上级德军的怒气,还是奥地利问责第一个牵连的目标人员。
真正的前方则深渊,身后即悬崖。
进退维谷,一步三算。
只是为了守口如瓶的秘密,天大的委屈,曾可妮也要忍下去。
“传就传吧,”指挥官的浅淡笑意隐没在刚煮开牛奶的蒸腾白色雾气里,“我不操那个心。”
谢可寅听到这话就想跳起来打她,按捺于手里的红酒杯没能成功。废话,现在是自己在替她操心这个事儿。
妈的我这是什么天生的操劳命。
“.......就说,今晚那是我的情人吧。”
都是成年人了,高官为什么就不能有点暗藏的□□。
揉着太阳穴谢可寅明白了曾可妮已经下定的决心,愁眉苦脸的也就死心不再劝了。“.....话说回来,这一次的情报你拿到了吗。”
一手举着玻璃杯咽下一口白色的液体,细腻的泡沫在曾可妮的薄唇边缘吻出一圈脆弱的奶渍。另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抓着派克钢笔在信纸上清晰有力的划拉了几个字母,曾可妮示意谢可寅收下这份还藏有喻言温度的机密。接过那张纸谢可寅快速的瞥了一遍,紧锁的眉头再度告诉她,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马上去解读。到时候会传给kiki她们一份。”谢可寅把信纸叠好揣进怀里,捏着高脚杯纤细的腰部跟曾可妮的牛奶碰了一个cheer。看了看面前旧友深邃的眼睛,谢可寅还是扔出了一句暗藏的关心。“你喜欢上别人不要紧,只是要记得什么是我们该完成的大事。”
曾可妮倚靠在桌边,开合的红唇似一只挣扎着上下翻飞的蝴蝶,颤抖着却逃不出蛛网的漩涡。杯中的牛奶已然见底,挂在杯壁的乳白颜色好像打了妆粉不小心哭得太狠淌出的沟壑,配合着军官纤长的手指蹭掉心间瞳孔里最后一点残存的温情。
只剩唇边言不由衷的苦涩笑意。
“放心。”
“在我这里,信仰第一。”
都说军人除了家国莫要有牵挂,可是当撞见今生的命定,情之一字要谁怎舍得放弃。
战场上她守家卫国所向披靡,最终也会目光流转折服倾倒于此。
曾可妮在第一眼见到喻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被那人倔强而不屈的性子吸引。因为喻言,跟她所记忆里接触过的人无一相像,她是她自己,是唯一。二十六岁的曾可妮自从几年前主动又被动的安排到军队以来,就顶着这样一副姣好而迷人的皮囊游走在高层的酒会,甚至是交际舞局里。她与她身边的一众同伴都是最美的地狱引路人,几声轻笑甚至一个眼波都可以瞬间收获一条鲜活的生命。
她生来是属于暗夜里的精灵,是撒旦的女体。
她是最优秀的军人,也是最无情而嬉闹狂欢的刽子手。
谁都可以与曾可妮一起享受调笑的时机,但没有一个人能坚持活着撑到亲吻她的唇际。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嘘。”
“摸了手臂挽了肩膀就可以了,要是再想索取更多就太贪心了呢,我的甜心。”
那双性感而轻薄的粉唇从未被他人沾染上痕迹。
绝不失算,手起刀落,毫不迟疑。
曾可妮还记得上一个不可置信地倒在自己身侧血泊里穿蕾丝裙戴高帽的贵妇,也记得身穿合体西服试图带她去一夜迷情却被贯穿心肺的政府头领。那些人都肮脏而又龌龊,用金钱和美丽掩盖外壳下不知满足、黑色颜料染着败絮的心。
这里面,也包括她现在供职的地方,纳粹德军。
每一秒都坚定着要亲手将它毁灭的决意。
宋昭艺抱着文件敲了敲门,听到门内清晰的指令才选择迈进。
“长官。”
曾可妮低头看着最近的行动指令,没有抬头看面前有些纠结不安的下属,“有事?”
“有。”宋昭艺把手里的收支流水账交给最高指挥,成熟温柔的面庞上流露出一丝歉意,“抱歉,指挥官。我们这些时日始终找不到充盈的奶源补给,请您见谅。”
听到牛奶一词曾可妮才眯着两朵半开的桃花从那沓军文里抬起了眼睛。黑曜石一般的瀑布柔软的从军官的侧脸流淌下来,海石蓝色洞察一切的瞳孔微不可见的泛起一丝情绪波动的涟漪。
是的,曾可妮喜欢牛奶,非常喜欢的那种。
这癖好来自于她那个怯弱又勇敢、皮肤白皙却很爱哭的母亲。
“不是你们找不到吧,”军官懒洋洋的放下手里的笔,指关节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她看着有些躲闪不敢直视自己的宋昭艺,“.....是他们不肯卖。”
一时间真相被揭穿的尴尬包围整个屋子,宋昭艺轻咳了两声以掩饰过去不自在,让自己显的不那么没底气。没办法,不卖的话按照曾可妮定下的规矩也不能动粗,明抢更是会引起公愤。接过手里的汇报摊开到供给农庄那一页,随意浏览了几条消息曾可妮无声的冲着下属挥了挥手。
“你不用管了,这事我自己亲自解决。”
泛黄的纸页上用黑墨打印着一行花体小字:
Widmorena Nonnenkloster . [维摩纳修道院]
喻言自从那天回来以后哭完,心境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动摇。
即使心底有什么感情在恣意生长,修女也只是闭了闭眼选择埋藏。她自己知道就好了,何必期待更多结果。
这天下午按照修道院与农场的协议,是需要修女们来不远的农庄里帮忙干活的。喻言穿着黑白色的工作便裙跟在其他的修女们旁边,默不作声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林茨冬天喜欢下大雪,厚厚的一层盖住被征服侵略的痕迹,干净的无与伦比。
张语格看着喻言一言不发的表情,凑到她身边拉了拉手心。“你不舒服吗,Gemini。”作为修道院里为数不多可以说说话的同龄人,张语格在喻言的生命里偶尔扮演着垃圾桶的角色。实际上喻言不愿意与任何人分享内心里的想法,只不过张语格和自己来到修道院的方式相似,这种同病相怜促使两个人即使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是少许时刻还能像亲人一般说上几句真心话。
喻言低着头看路,脚尖上沾染了石头包裹的白雪,依旧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曾可妮。远处有人大声的叫着Tako姐姐快来,张语格只得看了一眼喻言表示抱歉,自己要赶过去处理事情。喻言朝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事,放心走吧。
世界又重新变回安静,喻言按照安排走到农场后院去除雪。旁边就是奶牛牛棚,几个修女站在旁边帮忙挤奶,三三两两的聊着天。农庄里的物资比市场上要丰富,每个修道院都有自己的附属协议以保证贡献劳力来换日常来源。这也是她们维摩纳一直能吃穿不愁的保证,每个修女都有义务来轮流干活。喻言一边扫雪一边看着空荡荡的道路发呆,自从德军占领林茨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即使是白天路上的人也看不见几个。大家都闭紧了门窗能不出去就不出,再加上覆盖的白雪,整个小城显的冷冷清清。
“......还给我!唔...”
“你放开!放开她........”
一阵嘈杂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声、哭泣声以及男人的暴喝声从农场的另一面传来。这哭泣的声音好熟悉,喻言和在牛舍里的几个修女对视一眼,立刻扔掉手头的工作冲出来奔到声音传出的地方。
面前的景象让人不寒而栗,十几个背着长枪的德军士兵正在从储藏室里搬出蔬菜和肉干,奶酪与水果掉了一地,淡黄色的食品陷在雪地里浇出一片泥泞。最让人心跳骤停的画面,是一个狞笑着的士兵。他死死的掐着身下摔倒在门口的白衣修女喉咙,肆意上扬起的嘴角不断嚷着污言秽语。另一边的黑色修女大哭着趴在白衣修女身前,以自己为盾牌努力挡着士兵对被掐住喉咙修女的拉扯。
被扼住咽喉的白衣姑娘是金子涵。
“你放开她,你放开!Aria!Aria!”
一边半跪扑腾着正在用力掰开士兵手指的张语格哭的泪意满面,林茨的冬风刮在她精巧的侧脸上带走水汽快速刻下几道速干的红痕,但张语格丝毫不顾及自己脸上刀刮般的疼痛,仍然尽力去够开掐住金子涵命运的枷锁。被卡在储藏室门角的金子涵拼命扒拉自己脖子间的大手,呼吸被扼住让她的小脸难受到憋得青紫。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金子涵头昏目眩,几乎无力的被士兵朝着运输车拉去。
张语格连滚带爬的起来拦住带头的士兵,身后其余几个在储藏室干活的修女也跟上来苦苦哀求,“求你了,放开她———”恳切的声音还没落地,张语格就被从身后抱着一筐土豆走来的士兵蛮横的一脚踢在腹部。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本身就单薄瘦弱,张语格个子也只是正常身高,哪里经得起专业军人这样不收劲的狠踹。
砰的一声黑衣的修女带着满地的雪花被踹到路边,意外的是张语格并没感受到重重摔在地上的疼痛。旁边一个三步并作两步扑过来的棕红剪影稳稳的接住了她,喻言在张语格飞出去的一刹那从侧面冲过去抓住了她的衣领,把黑衣沾了雪花的修女勉强拽回了自己怀里。
张语格哇的呕出一口鲜血,飞溅出来的艳色染红了喻言的胸口,星星点点的落在唇瓣上,和着干净的白雪滚进泥地里,像是冬天照常娇艳开的最盛的一枝腊梅。来不及谢谢喻言的舍身相护,金子涵已经被士兵在地上拖着拉到车边的情况就跳进了张语格的眼睛。心肺几乎痛到炸裂,张语格还是气息不稳的朝那边伸出手,“.....Aria.....”
“救救她.....”话音未到人已至,更多的修女含着泪跑过去七手八脚的拉住金子涵的身体抱住她的腿,却被一个个拉开扔到旁边。“.....Gemini,谢谢。”强撑着从喻言的怀抱里站起来,张语格回头对着她惨烈的扯唇笑了下,转身朝金子涵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走过去。“你们给我放开她———呃!”
尽管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还没挪到金子涵的旁边,张语格踉跄着再次被士兵用枪托砸倒在地。随后疾风暴雨般的殴打闷声落在瘦弱的姑娘身上,前胸的血色逐渐顺着衣服蔓延到了后背,而地上的女孩子只是一声都来不及喊痛,每一次开口都在凄声叫着救救金子涵,以及哀求着那些士兵放过其他的修女。
“Tako!”饶是喻言再对张语格没感情,好歹是一同在修道院里吃喝拉撒睡了十几年的朋友,目睹这样的惨状喻言挣扎着从地上使劲驱动自己沉重的腿,赶过去伏在张语格的身上替她狠狠的挨了两下抽打。瞬间背上两道刺痛的感觉让喻言意识到仿佛自己的脊椎要裂开了,然而她死死咬住了梯形红唇愣是没发出一下忍耐的呻吟。
一旁的士兵看见有人扑了过来,突然停手咯咯讪笑了两下,几个人交头接耳的蹲下来开始端详她们俩的脸庞。果不其然下一秒喻言和张语格就被几个士兵拉起来,推搡朝着金子涵的身边走去。
“放开。”手臂被人粗鲁的捏在一边,喻言哑着嗓子去扭动自己的身体,想要甩开被钳制的情景。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清晰的看着几个德军卑劣而无耻的笑容,一时间连呼吸都是罪恶的折磨。
拉扯之间喻言听见耳边风声的恶意,“有什么可逃的?”最开始掐住金子涵脖子的士兵呸地冲着张语格的脚边吐了口唾沫,“这三个长得还算漂亮,就带她仨回去给咱们连玩玩,权当孝敬孝敬。”
“低调点,这么光明正大万一被指挥官发现了还要不要命了?”
“操,天天张嘴闭嘴都是他妈的指挥官,老子早特么受够了!”
“军队里那点吃的够塞牙缝吗,还不允许哥几个自谋生路了?”
“滚他丫的规定,爷今天就要开开荤!”
“也算他们这农庄运气不好,没有咱们的通行令,私自搞生产。”
“认栽呗,怎么着这群女的都得吃亏。”
“棕色头发那个和眼睛挺好看那俩修女长得不赖,不知道嫁给上帝的女人尝起来是什么滋味儿,啧啧啧。”
通行令。
通行令?
踉跄之间喻言猛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曾可妮的时候,离开军营之时女军官随意递给她的一张硬塑料片。
“喏,如果以后有人拦着说你碍事,就把这个给他们看。”
那一夜曾可妮的气泡声线轻浅的回荡在喻言的脑海里,每一个有些宠溺的表情都在她生命里刻画的生动无比。
这一刻,喻言简直想要淌出泪来。
“......等一下...!”
喻言注视身边的德军大口的喘息,目光里浸泡了生的希翼:
“有的。”
把泪水使劲憋回去,她挣扎着去裙子侧边的暗兜摸那张寄予了所有人希望的塑料片。
“......你看!我们是有通行令的。”
白色的底图,黑金色的花体字迹在塑料片上洇开一片还温热着的呼吸,充斥着身后修女们、身旁张语格和金子涵的求生欲。
然而下一秒,善良单纯的天使就被打入地狱。
“我呸,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不好使。”
那张有着曾可妮风格的黑金卡片被不怀好意的士兵伸手夺去,几秒时候忽然陷入雪地里。军靴碾压塑料的声音咔嚓作响,薄而脆的长方形卡片应声而碎,散落一地如同小陨石般砸在士兵和喻言的脚边。
砸在小修女千疮百孔的心里。
轰的一声,喻言听见了自己头脑中理智神经绷断的声音。
我居然会蠢到相信德国侵略者会讲道理。
我居然还期盼有奇迹。
我他妈真的是傻的够劲。
这就是输赢的战争,最底层的百姓即大国博弈之间肆无忌惮的利用牺牲载体。
眼前一片雪白的颜色里,喻言的耳畔充斥着无法阻止的蜂鸣。
她只能听见身边夺走通行令的士兵笑得猖狂而肆意,挥舞着空荡的手心对着他的同党叫嚣着跳跃着挤兑着:
“————喂,你们看见通行令了吗?”
那些人啊,就一起笑得开心而嘲讽的应和:
“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嘻嘻。”
主啊,为什么这群不配做人的疯鬼不下地狱?
主啊,你真的存在的话,为什么要让我们这群最敬仰你信服你的子民遭受这样不公的委屈?
原来曾可妮那次说的话是对的,真的除了自己没人能救自己。
于是喻言张开嘴,凭着自己厌恶而躁动的本能恶狠狠的咬在了抓住自己右胳膊的手掌上。
她的动作突然而凄厉,在右边扯着她的士兵毫无防备的被喻言的这一口撕咬弄得跳脚气急败坏,瞬间放开了对她的钳制。小修女这一下嘴带着满腔的愤恨与不甘,实打实的在士兵的手背上啃出两排整齐而鲜艳的血印。赤色的液体粘腻的和着青紫的痕迹沾染在士兵的衣服上和喻言的唇上,破了皮的粗糙肌肤流出几条扎眼的红河,钻心的疼痛顺着肢体传达到大脑的皮层,令反应过来的士兵表情变得狰狞而暴戾,磨着牙朝喻言的方向凑过去。
“.......Schlampe!”(你个婊子!)
甩开了右边的士兵,还有左边的一个下士在掐着喻言的肩臂。修女的裙摆拖在雪地里扫出一条抗拒的路途,她含笑的眼神毫无惧色,甚至还带着一丝报复得逞的快意,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身前的所有德军。胸前张语格的血迹还犹如玫瑰般绽放在众人眼睛里,喻言原本带着晶莹祖母绿光芒的瞳孔迸发出决绝的恨意,喉咙里的破碎声音终于在此刻凝成了锋利的尖刃:
“———真恶心,你们所有的侵略者都该死。”
“Gemini!!”
“喻言!!”
好像有人在叫自己。
耳边的声音响起了很多个层次,她能分辨出有张语格的撕心裂肺哭喊,还听见了金子涵气若游丝的哀求,甚至还能听到其他修女想要奔过来护住自己却被纷纷拦住的蛮横号令。整个人都要散架,每一块骨头都在告诉自己承受了多狠的气力。腰很痛,顺着被她咬过的士兵毫不保留的一巴掌摔倒在地上的时候,磕撞上了路边的围栏。
喻言是想躲过那士兵的攻击的,然而左臂被死死困住。身后的军人摁住她,喻言并不能挣扎的逃开这掌风凌厉的一击。成年男人的力道可想而知,外加上这是一个入伍多年的强壮德军,再累积了对自己手上疼痛撕咬的怒气,让士兵血红了眼角大骂着朝喻言用力抬手抽了过去。剧痛来的很快,喻言躺在雪地上皱着眉不想睁开眼睛,那些恶鬼的面庞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喻言的手摸到粗粝的栅栏,颤抖着自我拉起勉强靠在旁边,棕红色的丝缎垂下来盖住了曾经闪烁着倔强星光的宝石和干裂的唇际,那一刻小修女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怀着期盼的东西终于死了。
可,耳边最后那个熟悉而慌张的声音属于谁呢。
怎么听不出来,还是听出来了也不敢相信。
是幻听了吗,喻言没敢抬头确认,悲哀的咯咯轻笑起来,这种时刻我怎么仿佛听见了曾可妮的声音。左边的脸颊肉眼可见的浮起发泡,嘴角渗出的绯色竟然记不得是张语格的鲜艳还是自己的血液。她蜷缩起双腿抱住自己的头部,把此刻混乱而妖艳的自己埋进怀里。
这副狼狈的样子,她唯独不想要曾可妮看见这样的自己。
身前两三步的距离忽然有人桀桀低声沉闷笑得宛若恶魔:
“———你刚才,用的哪只手打她?”
站在曾可妮身后的谢可寅缩了缩脖子,期待看接下来的画面。
操,真刺激。最高指挥官第一次亲自来农庄买东西就遇见破坏规矩的下属,啧啧啧。干的漂亮啊,这次Jenny会怎么处理呢?
是扔水牢里泡福尔马林?还是头上顶苹果当靶子?还是......
来不及打断幻想,接下来的一声猝不及防的枪响让谢情报官心头一颤。
砰———
谢可寅手一松,压缩饼干唰的掉了一地。
情报官不可置信的回头,什么?
曾可妮.....从来没真正让自己的配枪上膛过。
她竟然.....
开枪了?
曾可妮本来只是带着谢可寅几个人出来做苦力的。
买了东西总得有人帮忙拎吧,维摩纳附近有林茨最大的村庄,也是为何德军优先选择驻扎在此附近的原因。曾可妮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这战争时节人人自顾不暇,好在奥地利和捷克交界草场丰富,农场还算多。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很多农夫一咬牙为了自家嗷嗷待哺的孩子们,忍痛选择与德国人交易。通货膨胀起来钱就愈发不值钱,只有把东西攥在手里才安心。零售店这时候经营大多是不善物资匮乏的,她们只得开进农庄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开车的时候曾可妮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跳动的莫名厉害,就好像有什么预兆要在今天发生似的。谢可寅吃着压缩饼干在副驾驶上翻了个白眼,说曾可妮你就是瞎操心,别天天乌鸦嘴想那些有的没的。
结果刚拐过路来就看见一辆自家营地的车停在农庄门口,外面还乌七八糟的围着好些穿着制服的男人以及哭泣的女人。当一抹棕红发丝的熟悉身影闯进谢可寅视线的时候,她蓦然发现主驾驶位空空荡荡,车还没熄火但身边的曾可妮已经不见了。
?妈的,着什么急呢停车都还需要老娘给你擦屁股。
曾可妮在看见喻言后仰过去的那一秒感觉呼吸都多余。
即使隔着一条路对面的距离,她都能听到士兵抡起胳膊刮起的呼啸风声,以及男人的巴掌用力甩过去到那张倔强小脸上的抽打声。
她看见喻言没有躲,或者说是没法躲。
身后的另一个士兵死死的捆住她的胳膊,让喻言没有任何阻碍的挨了那样力道的一掌,重重的顺着惯性栽出去撞到栏杆上。
瞳孔中士兵的每一帧动作都被无限的放大刻在曾可妮的眼底。
即使不知道原因,曾可妮也听见了两颗心脏碎裂的声音,清晰又干脆,还夹杂着一丝冷静却疯狂的祈祷。
她看见喻言没有哭,只是缓缓蜷起来抱住了双腿。
一闪而过之时她看见喻言宝石般的眼睛里逐渐失去焦距,只剩下不尽空洞状的绝望与浓烈的后悔。
喉头突然就传过来一抹腥甜。
这一次,Jenny不想忍。
少女的皮靴敲击在地上如同心门叩问的鼓点,曾可妮闲庭信步的跨过那条仿佛隔着一个银河的街道,走到站在喻言面前的士兵旁边,热络的搭上那人的肩膀:
“哦天哪,我亲爱的老伙计。”
“是你打了面前摔倒的这位倔强的小甜心吗?”
士兵眨了眨眼,并没看出来自家长官桃花潋滟下压抑着的翻涌雷霆,也没感受到那璨璨笑容下愈发森冷而刻骨的怒意。他不自主的吞了一下口水,盯着从未这么近距离见过的指挥官高清美貌点头,“是......是属下,长官。”
曾可妮把玩着手里的衣襟捏到兜侧一个坚硬的武器,垂下眼帘漫不经心的继续发问:
“哦———那我亲爱的下士,用的哪只尊敬的手呀。”
士兵不明所以,举起那只被喻言咬过还带着深痕伤口的手讪讪的回复,“这只,长———”
长官这个单词还没发全声音,士兵已经被貌美的少女捏住手臂咔哧一声朝着反方向干脆的一拧。曾可妮行云流水的撅完这只还残留着喻言面庞温度的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在自己手底下哀嚎的士兵:
“知道错哪了吗,我亲爱的属下。”
整个上身都被曾可妮扳成一个诡异曲度的士兵额角落下大颗的冷汗,哀嚎声荡进地上的喻言耳朵里,挟裹着她震惊的思绪。
“我.......”
士兵嗫嚅着嘴唇大概是由于疼痛忘记了说话。瞟了一眼蜷起腿靠在栅栏边上的喻言,刺目红肿的血迹刺激着曾可妮的理智:
“林茨占领条例第五十六,不能私闯民宅,不可抢夺妇女。”
“违者下场不需要提醒了吧。”
下一句惋惜的语气好像女军官真的在替士兵可怜一般,“哎呀,你们这是犯了几条呢?”
冰冷的笑意不达眼底,曾可妮抬了抬手里士兵的下巴,“啊,我尊敬的下士,你知道她是谁吗?”
若有若无的语句掉出来砸在了被控制住的男人心上,这一刻真正的死神无比贴近在场的每一个人。披着冷艳外衣的撒旦伸出镰刀,即将开始收割一切不遵从她设定的法则的蝼蚁。
去他妈的上帝吧。
此刻我就是主宰。
一枪。
砰的一下血花绽开在士兵的手腕上,不知何时曾可妮的另一只手把玩着精巧的配枪,旋转在男人的心上宛若催命的陀螺。那发射子弹的地方还在缭绕着摩擦的热气,白雾跳动着勾勒出一个鬼魅残影。指挥官笑了笑,那低调的占有欲晃花了一地不知作何反应的德军与修女,喀拉喀拉子弹上膛的的声音安抚磨蹭着喻言的痛意:
“这个女人,是我的人。”
两枪。
这群混蛋都他妈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
我看起来这么没有威慑力是吗?
我太好脾气了是吧。
我曾可妮,是普鲁士的罂粟玫瑰。
血窟窿在男人的大腿上榨出一个新鲜的洞眼,嚎叫声告饶声再度闯进曾可妮和喻言的耳朵,而指挥官只是遗憾的抿了抿嘴,好像在说一件多普通不过的事情。
“———她是我看上的情人。”
“谁给你的胆子来动我的人?”
谢可寅毛骨悚然的撸了撸自己的胳膊,下意识的觉得今天的曾可妮过分可怕,好像真的有点对的起她进入军队以来得到的至高美誉,或者是凶险名号:
SchlafmohnRose。
“她是我们普鲁士最娇艳的罂粟玫瑰。”
漂亮吗?漂亮啊。恶毒吗?恶毒啊。
扎手吗?能杀人啊。
那一秒喻言忘了自己身上的钝痛,忘了自己面颊上浮起的红肿手印,只能看见穿着白色便装的少女半蹲在自己三步开外,手里捏着刚才掌掴过她的士兵手腕。那只手优雅又高贵,喻言甚至能看清楚曾可妮骨节分明的手掌上蓝紫色的血管。这只手此刻握着一把被自己用来努力夺取过她生命的枪支,冷硬的武器对准从天堂掉到地狱里哀嚎痛哭乞求的肮脏蝼蚁。
曾可妮不屑的吹了一下开过两枪还冒着热气的洞口,看着比喻言狼狈千百倍匍匐在自己鞋尖前的下士,几分虚情里勾着几抹凛冽、狰狞却瑰丽的笑意。士兵的表情已然扭曲,跪在指挥官身前的泥雪里淌出鼻涕和热泪。手腕上赫然一个皮肉打穿的模糊孔洞,大腿膝盖上一股绯红的液体顺着黑紫色的窟窿汩汩的流出。在其他人的眼睛里看不到其余,只有对那朵被冠名为普鲁士罂粟玫瑰的恐慌与畏惧。
这就是曾可妮的另一面吗,披着温柔冷艳外壳下杀伐肆意的姣好毒玫瑰花?
指挥官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搀扶起地上的喻言,即使她很想那么做。回头扫视了一眼个个噤若寒蝉的士兵,曾可妮眉目流转的把视线调到地上的人影。
“———那我问你,她错哪了?”
轻松的语气仿佛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孩子即使犯了滔天大错也不舍得责怪和惩罚的母亲。
地上的士兵鬼使神差的仓皇抬起头,“长官,她———她!”
污蔑的好生简易,“是......她们没有通行令!”
听到这三个字曾可妮歪了歪自己的身体把枪插进自己的口袋里,黑发洒在喻言的眼睛里如同一面盖住太阳的暗旗。指挥官默默地在修女的身边蹲下来什么话也没说,从栅栏后未被人行走破坏过的干净洁白雪地里,脱下手套用自己的掌心仔细地挖了一捧雪。
在无数双惊惧而讶异的眼睛注视里,指挥官分外小心的半跪在修女身边,把那捧还未来得及融化的纯粹冰雪用自己发红的手指轻柔地覆盖住了喻言的侧脸。
喻言不知道曾可妮就这样在寒意砭骨的冬风中赤着手捂着自己的左脸有多久,只看见面前指挥官的两汪桃花潭水含着愧疚而潋滟着痛楚,低声踟蹰着对着自己说,对不起。
“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小修女。”
不怪你。
是我管教不严,是我天真至极。
曾可妮用此生最温柔的力气,一点一点在喻言的脸上用冰雪缓缓摩挲着,试图消去她没有泪痕却肿胀发烫的侧颊。所有的人不论是修女还是士兵,都停在这一刻无声的看着曾可妮私藏给喻言的深情。
喻言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看着曾可妮啪嗒掉下一滴泪。
那些人掐住金子涵喉咙的时候她没有哭;那些人踢开张语格的时候她没有哭;她为了保护张语格生生挨了两下暴揍的时候也没有哭;甚至是被拉扯、被抢夺、被污蔑和被羞辱的时候都没有哭;乃至忍住了比自己身强力壮很多德军的殴打都没有哭。
她看见曾可妮跪下在自己身前的时候,终于眼圈红了。
即使不是声嘶力竭的哭喊,只是抿着带血的红唇瞪着决绝而倔强的祖母绿色瞳孔,冲着曾可妮沉默的淌出两行清泪。
砸在指挥官白色的衣袖上,瞬间被空气夺走了温度,只余冰壳。
这一秒曾可妮觉得自己揪起的呼吸都冻住了,和喻言脸上、手上的珠串一起,如同冰河世纪顷刻降临。
她没有停下已经冻得通红的手指,继续疼惜而微抚按摩着喻言的侧脸,清晰而喑哑的开口询问:
“我给过你的通行令呢?”
蜷缩在地上的修女只是再不肯发出一点声音,似水的目光无声的汇聚到了一起。曾可妮看着喻言的眼睛,海石蓝的眸光顺着她的注视方向望过去———
在那还抽气呻吟匍匐于地的士兵脚边,有稀稀落落的黑金色塑料碎片深陷进雪地里,脚印和泥泞已经让原本的主人无法看清楚这东西的面貌,散在曾可妮的心上如同被根本不存在的假意和平恣意打碎了一地。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曾可妮的胳膊,“......你信我。”
嘶哑的细语带着恳求闯进指挥官的耳朵里。
喻言几乎是用了自己身上全部的力气抓着曾可妮的手和胳膊,挣扎着吐字,“你信我。”
“我没有骗你.....是他们.....”
“他们说今天是上帝来了都不好使.......”
“是他们.....他们先抢的东西....”
“曾可妮,求求你信我.....”
断断续续的声音语无伦次的撞击在曾可妮的脑回路里,喻言再也憋不住自己的委屈,仰着头强忍着眼泪收回手臂,张开十指捂住了自己此刻毫无精致与形象可言的脸。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崩溃了。
如果曾可妮不信,那真的是天使代替恶魔被打落十八层地狱。
棕红色的发顶蓦然落上了一顶宽厚的军帽。
喻言懵懂的想抬起头却被帽檐遮住了视线,看不清此时曾可妮海石蓝眼睛里,终于不再克制湮灭一切的暴虐和杀伐之气。
我当然信。
只要她说,我就相信。
指挥官放开了修女站起来活动了一秒手腕,骨骼缝隙之间相互碰撞的喀拉声音微不可闻,就好像未曾发生一般。
接下来就是异常血腥的一场单方面压制性厮杀。
白色的衣襟再度被污垢沾染,不过和上次的泥泞不一样,取而代之的是娇艳的红色。大片的血花混杂着雪花绽放在喻言的眼睛里,然而曾可妮却转回头背对着她温柔的笑了一笑说,宝贝,不要看。
一个,两个,三个。
曾可妮自己一个人含着甜笑赤手空拳漫步般的走在人群里,令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她闲庭信步的像是在逛街。
海石蓝的桃花眼此时浸润着浓郁的血色,一如她捂着口鼻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天。
枪都懒得拔出来,费劲。
不就是一个班的士兵吗,太好打了。
[注:一个班/10人]
太不经打了。
等到没有士兵再站立在自己身边,曾可妮才放松了挂着青紫痕迹的拳头。嗜血的桃花眼在转向喻言的那一刻,尽数化成了和煦的春风,融化小修女心上的最后冰封。
“......谢可寅。”
大气也不敢出的情报官突然被cue,咬着手指头啊的回了一声。
“该掏钱的掏钱,该治疗的治疗,该赔偿的赔偿。”
“......这些人交给你了,都给我带回去铐起来。”
嗯?就铐起来这么简单?
“......等我回去处理完以后,现在就给他们安排车票。”
谢可寅忽然心头颤了一下。
车票......曾可妮莫非要?
指挥官那双水红薄唇里吐出最残忍的字句:
“———都给我,送到毛特豪森集中营去当实验品。”
他们死不足惜。
[注:毛特豪森集中营,na cui德国1938年3月吞并奥地利后,8月份建成。是na cui德国在奥地利迫害犹太人、反法西斯人士及无辜平民的主要集中营。它及其奥地利附属的49座集中营共囚禁近20万人,10万人被迫害致死,其中包括至少5名中国人。]
顾不得看谢可寅瞪大的眼睛,曾可妮旁若无人的朝坐在栅栏边愣愣的看着这一切的喻言渡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刻开始再次飞舞的大雪纷纷扬扬的落在两个人的肩头和眼前的道路上,时间在那一刻凝固。
我们只是我们,我们只有我们。
就让这场大雪,替无疾而终的感情白头。
曾可妮解开自己的皮扣,把外套一如那夜拯救修女寒冷之时披在她的肩上。喻言唇角的血液已经干涸冰冻在她的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曾可妮她犯下的无法挽救的苦厄。
别奢求原谅了。
指挥官重新在虔诚的漫天雪花里单膝跪下来,真挚的朝着瞳孔空洞却又惨烈的修女伸出一只冻红僵硬的手———
“跟我走。”
请你,跟我走。
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