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悠】长月无边（哨向）》鹿荼

61、【同袍篇】第六十一章

　　虎杖悠仁从白色空间里出来时，神社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堆废墟，有明显裂痕的木雕被压在石板下，正不断地颤动着想要挣脱出去。
　　虫母此时正在空中飘着，明明‘五条悟’不能实质性的攻击到它，它仍会下意识的躲避，在废墟上转着圈。刚刚它铆足了劲，想要给一举消灭虎杖悠仁，然而在那一刻虎杖悠仁的存在突然消失，它的能量放空了。
　　这本来就是它找到的一个藏身世界，维持维度通路几乎耗费了它的全部精神能量，虎杖悠仁搭了它的顺风车，现在状况比它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每次来到这里，它都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之前的能量值，结果没多久就被发现了，情况简直不能更遭，它无法压抑地恼怒嘶吼。
　　虎杖悠仁靠在石柱上，身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没有被波及到。
　　他看着男人的背影，虚光镀出浅浅的轮廓，他仿佛看到了两个人的影子。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底里发芽，有风险，但值得一试。
　　从地上爬起，伸手用力拉住‘五条悟’的小臂，制止住他下一步的攻击，男人身体微僵，随即收了动作垂着眼看拉着他的人。
　　虎杖悠仁能够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带着些寒光，轻声说：“先不要再出手了，”接着又补了句，“拜托。”
　　男人没有收回视线，但确实没有再动手的打算了。
　　他的出现，无疑拉满了虫母的全部注意力，虫母在空中长嘶一声，转身就朝着虎杖悠仁俯冲下来。
　　虎杖悠仁盯着它，没有躲，站在原地等着虫母撞过来，他要赌一个可能性，微凝神，下一刻抓着‘五条悟’的手，从对方的手臂穿了过去。
　　此时虫母也到了他的眼前，锋利的上颚穿过虎杖悠仁的身体，就像是两个有型的烟雾相交后又分离，虫母的身体从他的身体内穿了过去。
　　整个过程仅用了几秒，旁人看不出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虫母穿过去时，并没有看到的那么轻松。那一刻就像是有无数把肉眼不可见的锋利小刀，划破他的血肉，挑出经脉。
　　他的魂魄被切割成无数碎片，若不是带着温暖的链接帮着他，他很有可能就碎了，真正意义上的碎。
　　虫母脱离身体后，带出了几缕淡蓝色光带，他能感觉到属于自己的一部分灵魂被抽离出
　　光带很短，在即将随着惯性飞离前，虎杖悠仁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光带在他的掌心团成一个小球，被他塞进了旁边男人的手里。
　　“救他。”
　　男人怔住，虎杖悠仁没有多余的功夫同他解释，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打算和虫母玩拉锯战了。‘五条悟’望着那一小团光带球，攥拳轻压进掌心，抬头看向因自己打赌成功，瞬间活力起来的少年背影。
　　少年人的勇敢从来都用不尽，用力的奔向自己的远方，燃烧着的生命照亮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不管哪一个世界，都是如此。
　　虎杖悠仁心中记挂的一件事放下后，他也就彻底放开了手脚，按照之前的方式在身上附着上一层能量膜，上前两步抓紧虫母长长的触须，用力将虫母抡圆甩了出去，它结结实实地被砸进了那堆废墟里。
　　“你现在疯狂的攻击我，可是和你刚才的言语不符啊。我看你是真的怕了吧，因为你再也逃不掉了。”
　　随着虎杖悠仁的靠近，被压在石板下的木雕在疯狂颤抖，想要远离虎杖悠仁的靠近。地上的虫母在咒骂着，想要再次冲向它此时最痛恨的人类。
　　然而下一秒，咒骂声戛然而止，虫母的身子僵在原地，从后面伸过来的手，一把掐住了它的脖子，叫它动弹不得。
　　它的身后突然出现仿佛黑洞一样的漩涡，漩涡逐渐扩大，露出了那只手的主人。
　　“五条将军！”
　　语气是说不出的欣喜。
　　五条悟半蹲在地上，手下用力，生生将虫母的脖子掐断。虫母就像是一个盛满水的气球被扎破，向四周炸开消散。
　　他站起来拍掉手中沾到的废墟灰尘，终于给了反应，“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打了个激灵，明明没有身体，只是魂魄状态，竟被逼出一身冷汗，他凑近两步，低着头等着挨训。
　　五条悟看着眼前晃悠的发旋，还是没忍住轻轻揉了两下。被撸毛的人抖了一下，以为能逃过一劫后，就听到头上的人轻声说道，“等回去再收拾你。”
　　话音一落，掌下的短发变的更炸了，虎杖悠仁倾身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怀里，投怀送抱哪有不接的道理，五条悟顺势揽住眼前人的腰。
　　随后，他也终于愿意分几个眼神看向在场的另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了，先是故作惊讶的多看两眼，很快就变成带着挑衅的眼神，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五条悟’微笑的看他，就像是两个许久未见的老友一样打了个招呼，看起来十分自然，但只有他俩清楚，他在打招呼时，嘴角正抽抽着呢。
　　他心想，果然自己的性格真的很烦，真的很能让人破防！
　　虎杖悠仁察觉到虫母的精神波动重新聚拢起来，心下察觉到不妙，从五条悟的怀里钻出来看到虫母已经偷偷逃到了那个黑洞面前，一溜烟被吸了进去。
　　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变故的发生，虫母在黑洞里消失后，黑洞也一同消失不见。
　　“将军，我们该走了。”虎杖悠仁沉了脸，被虫母不断地逃脱搞的很是心烦。
　　“嗯。”
　　虎杖悠仁等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将军，路呢？”
　　“不知道。”五条悟笑的温和。
　　“那你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呢。”五条悟继续温和的笑。
　　笑得虎杖悠仁脊背发凉。
　　一直站在身后未发一言的‘五条悟’嗤笑出声，又用轻咳掩盖过去，“作为报答，就由我来为你们开门吧。”
　　说着，从他的身后展开一层黯，呈半弧形包裹住了他们三人，最后又从他的身后褪色，退至二人身后，形成了与之前稍有差异的黑洞。
　　五条悟见状嘁了一声，等虎杖悠仁道谢完，收紧手臂，半抱着人跃入黑洞，当人消失后，黑洞闭合，连带着一片狼藉的废墟一同如幻影破碎，就像是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从他的指缝里泻出来的淡蓝微光昭示着一切并不是虚假，‘五条悟’垂眼敛眸，决定不去计较另一个自己最后瞪他的那一眼了。
　　收手至胸前，他缓缓踱步，前往上山的路。
　　空中时刻未停的落雪倏地顿住，就像是被人按了倒放键，逆向溯回万尺高空之上。
　　跃入黑洞内，虎杖悠仁陷入了一种失重的状态下，腰间的力度突然消失。他极力稳住身形，让自己平稳的下落，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又会落向何方，周身是一片的黑暗，他好像连自己身体的其他部位都看不见。
　　正当他怀疑这是一场根本没有尽头的坠落后，他触及到了实地，但其实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很多感知，并不能意识到自己的降落停止，也不能意识到自己的降落，他被茫然所淹没。
　　像是知道他的状态不对，他所踩的地方泛起一层荧光，亮白色的光线从他脚下向前延伸，直至看不见的远方，再忽然消失，不一会儿后同之前一样亮起，逐渐契合上心跳的节拍。
　　随着光的产生，黑暗也仿佛是活了过来，有点点荧光从深渊中升起，他所处的这一层黑暗彻底被照亮。
　　有一个蓝色光点跳动到他的身旁，他伸手让光点缓缓降落到指尖，光点下有一圈小小的触须，试探性地碰碰他的皮肤。
　　活的？
　　虎杖悠仁愣住，凑近想仔细瞧瞧，结果把小家伙吓跑了。
　　样子向他学到的古地球海洋视频里的水母，他也不是专业人士，反正叫的顺口也就跳过去细究这个问题。
　　那些水母都发现了他，有些迅速逃开，有些则主动与他接触。
　　水母的颜色不同，大小也不一样，眼前出现一只连伞面都无法全部看到的巨型水母，虎杖悠仁不可抑制的后退了一步，太过巨大，薄膜下的光泽从他的眼前掠过，搅乱簇拥在一起的小水母阵型后，缓缓飘开。
　　点点荧光晶莹又梦幻，为他照亮一个似梦的神秘通道。
　　一个手掌大小的透明水母缠住了他的手臂，他听到了一个消息，或者说这个消息是直接植入进了他的脑海，不像是告知，更像是增添了一条新的认知本能。
　　五条悟无法在这个空间停留，已经先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虎杖悠仁的神色变得难以捉摸，为这样的信息传递感到心惊，能办到这一切的，很有可能对他来讲是一种高维生物。
　　叫它们水母，还真是委屈它们了。
　　缠住他的水母，解开了自己的触须，换了个方向扎入道路下的虚无。
　　虎杖悠仁朝路的尽头走去，不再为如梦似幻的光影牵绊，虫母也在这个通道里，他能感觉到对方虚弱的心跳。
　　很快他就找到了趴在路中央的虫母，很多不大不小的水母围着它，在虎杖悠仁靠近后，一哄而散。
　　低头睥睨着它，他用牵无表情掩盖心里的疑惑，虫母的四肢被尽数折成很多段，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密密麻麻，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了。
　　是被什么攻击了？
　　虫母惨笑了一声，声音颤颤巍巍地说：“攻击我的就是它们，它们有了新主人，不再需要我了，新主人就是你，虎杖悠仁。你赢了，我将葬身于此。”
　　“它们不会有主人，难道你没有发现吗？在这个空间里，它们才是主宰者。”
　　虎杖悠仁半蹲下来，问它，“你还想做什么？”
　　“如果它们是主宰者，那它们肯定不会让你离开的，而我知道怎么走，你带我出去，我保证不再踏入星盟半步。”
　　“你觉得我会找不到路？”虎杖悠仁歪着头看它，比之前还要巨大的水母从他的身后游过，聚在一起的光线从后打来，映衬着他的脸陷入相对的灰暗中。
　　“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会救你，在你因为自己的贪婪做了这么多事，鲜血铺了一路，横尸遍地，千万个小家支离破碎后……我还会救你？”
　　虫母咕咚咽了口唾沫，死亡的阴影笼罩上它，害怕的剧烈颤抖，断成节段的四肢在路上沙沙作响。
　　“你不能杀我！”它几乎使用吼的，“我死了，你就再也不能找到这个通道了！”
　　虎杖悠仁笑了起来，此时身后的巨型水母才终于彻底游了过去，身后的光消失了，角度正常的打光又让他的表情柔和起来。
　　“这里不应该再被找到，高维生物不来招惹我们，不代表它们是安全的，能找到这个通路，就代表着它们也能找到我们。”
　　似是印证他的话，不知深远的何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咯吱吱声，像是巨型生物的低吟，又像是无法想象的不明物体在撞击摩擦。
　　虫母缩了下脖子，这个通道有多危险，它自然比眼前的人类清楚，毕竟虫母能力一代代继承下，才逐步形成的道路，它们与这些东西接触的时间才是最多的。然而，这些东西现在正打算抛弃它，要去选择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类。一想起来这点，不甘的心血上涌，凭什么？
　　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虫母从地上猛地窜起，这里的世界还给了他们实体般的灵魂，像之前穿透身体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虎杖悠仁只是微微偏头，就躲开了虫母的攻击，他右手握拳，用力捶在脚下的道路上。
　　冲击力大到整条道路都被震得抖动，撞击声在空旷处不断地回响叠加，有一种巨物吐息的感觉，可想而知力的作用下，他的手也受到了同等程度的撞击，然而他就像是没有任何知觉一样，凝眸看着路面，又一拳一拳的捣了上去。
　　动作幅度带动起的气流，搅动周围跳动着的水母，各色的水母毫无章法的四处飘荡，在他的认真的脸上照出光怪陆离的模样。
　　“住手！”虫母几乎是在嘶吼着，“你毁了这里，你也回不去了！”
　　虎杖悠仁没去管它，精神力在他的控制下猛地暴涨，以他为中心，一圈圈荡开冲击波，试图撕碎这里的一切。
　　当他精神力的数值不断升高，他从另一个角度里真正意识到了这个通道的存在形象，似是一个吞噬万物的巨口，这就是一个陷阱，一个坟墓。因为太过密集的能量聚集在一起，整个空间其实早就粘稠又抑制的压缩着，事物看似井然有序，却搭建起来的一切都岌岌可危。
　　他很快就在这些能量中突破了一个缺口，但伴随他的是巨大的精神力流逝，就像是那些能量被他突破后，又回过头来汲取着他的力量。
　　一直以来的微弱平衡被打破，脚下的道路终于破碎成粉末，虎杖悠仁和虫母一同向更深处坠落。
　　这一次他能明显感知到下坠感，因为有一股吸力在深渊下的虚无里吸着他。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虫母气急败坏的嘶喊着，但它制造的噪音很快就被抹消了。
　　空间与时间都被扭曲，万物都没有了存在的可能，不可计数的光年在他的周身飞逝，有昼出现，又有暗纷至沓来，一个又一个难以理解的情况发生在他的身体里，最终一切归于湮灭般的寂静当中。
　　他仅是在这样的状态中沉浸了几秒，又有一个巨大的拉扯感拽着他在万事万物中飞逝。
　　虎杖悠仁疲惫的闭上眼，他想应该在刚刚见面时去亲五条悟的，应该再多看两眼的……
　　这一次他坠进里一片沉重里，整个身体都是沉重的。
　　“悠仁。”
　　他猛地睁开眼，看到了在刚刚的时间、空间的穿梭中心心念念的人。
　　五条悟的眼底深邃，却印着光，他看着怀中的人嘴角含笑，轻叹一句，“找到你了。”
　　最后的那股拉力，是他。
　　虎杖悠仁的灵魂还没有和身体完全契合，但是他忍不住了了，攥紧男人的衣襟。
　　吻上。
　　人群在战争的残骸上呐喊，在挚友的尸体旁恸哭。
　　压降下来的黑云消散，风卷复苏，漫夜将熄，一轮旭日突破阴霾，涤荡世间昏瑟。
　　遂有破而晓。

　　-正文完-

　　尾声

　　瀚海星河，人类诞生于此，也将归于此，离别的话语是遥远征程的祝福。
　　让我们祭奠每一个历史进程上的英灵，不要怕虚无中的冰冷回响，不要怕宇宙中的清冷孤鸣，因为我们都不再是一个人。
　　直播站在战后迅速建起，代表人在镜头前动情的演说着，告别过去，宣告新时代的来临。
　　天元先生从战舰里走出，沧桑的与普通人无异，他代表旧时代的权贵高层，放弃本不属于他们的权利。
　　下一任虫母继位，与星盟签下牢不可破的条约，永远远离这片星系。
　　时代变迁就这样在直播中以这样的形式实现着，虎杖悠仁站在五条悟的身旁注视着直播现场发生着的一切。
　　战争结束的哨声吹响，欢呼声响彻云霄。
　　五条悟微微侧头问身边人。
　　“之后想去哪儿？”
　　虎杖悠仁笑着答。
　　“星辉里。”